呼口氣,她收斂心思,狽!眼看向他,伸出手。
「怎麼?」
「給錢,我要去買一斤茶葉,免得爺明日在畫舫上喝醉了酒,我就麻煩了。」
「我喝不喝醉有什麼差別?」他支手托腮,另一只手把玩著她柔膩的小手。
「至少沒喝醉,你才不會亂來。」陪睡已經是她的底限了,若再有其他,她真怕一個不小小心會失手殺人哪。
「喔?你很怕我亂來?」
她沒力地白他一眼。「每個姑娘家都怕。」
「……說的也是,我倒忘了你也是個姑娘家。」
喂喂——
他從懷里掏出一兩給她,「叫別人去買,錢再從你的晌銀里慢慢扣。」
上官凜听見第一句,臉已經垮下來,再听到第二句,整個身子都垮了,就連嘴里的烏李都變澀不少。
「爺,我一個月晌銀才一文錢耶……」
「嗯,慢慢扣。」他帶著壞心眼的笑,繼續看他的賬冊。
「小二,你到底好了沒有?」夏侯懿站在房門外,不耐地催促。
「就快好了。」
「上什麼妝?就算你上了妝,不也是個娃兒。」他悴了聲。
突見門板掀開,里頭走出個小蚌子的絕塵美人,她淡眉如黛,水眸粉潤,討喜的菱唇抹上朱艷,檀發梳成花臀,身穿粉杏色圓領窄袖衫,穿上同色羅裙,中間束了王色長腰帶,婷婷裊裊地欠了欠身,朝他展頗勾笑。
「爺,奴婢現在不就來了?」誰說她上了妝,還會像個娃兒?他不就看直了眼嗎?上官凜抿唇笑得得意,小小梨渦更添了幾分俏美。
夏侯懿回過神,濃眉緊攏。「你沒事把自己扮成花娘做啥」
花、娘?她瞬間眯起水潤的眸。「花娘才不是穿這樣則她的衣裳都是最近他請人裁制的,全是很中規中矩的姑娘樣式,哪里像花娘了?
啐,虧她還這麼盡心地化妝,想擺除小娃兒形象,豈料他一點都不識貨!
「去弄掉臉上的妝。」
「咦?」她撇起嘴。「人家化好久的耶——」
她向來懶,也認為外貌不是重點,所以甚少上妝,頭一次化得如此精細,他居然這麼不給面子。
「去」他微眯起眼。
心里泛著說不出緣由的難受,上官凜正要乖乖回房,便听翁老前來催促。
「爺,時候差不多了。」
「對呀,既然時間都差不多了,咱們就走吧。」聞言,她高興地一個旋身,從夏侯懿敖身旁鑽了出去。
「小二」他不悅地低咆。
上官凜回頭,朝他扮了個鬼臉,隨即又撩起裙擺往前狂奔,所以沒瞧見當他看她回眸勾笑時,目光有多痴迷。
好半晌,夏侯懿才收拾好情緒,朝外而去,不得已地帶著她上馬車,直往南方水門,上了畫舫。
畫肪上,笙歌繚繞,花娘穿梭其間,而二樓的艙房里,黃姓鹽商、羅姓糧商,再加上上官凜與夏侯懿,四入席地而坐,中間的矮幾上頭擺滿了珍諾美食,還未開動,兩個商人便迫不及待地想與夏侯懿攀交情。
「夏侯懿爺,如今一見,才知久聞不如一見。」黃老板一見到他便熱情地攀談,但得到的反應是——他的一個冷眼。
「夏侯懿爺真是俊俏,不知娶妻了沒?」羅老板立刻見風轉舵,換了話題,但得到的反應是——他的不耐皺眉。
上官凜垂著臉,喝著茶,暗嘆這兩個急著攀關系的老板實在是太弱了。不過不關她的事,反正這兩人也不是善人,讓夏侯懿刁刁他們也好。
冷場沒有太久,黃老板立刻把注意力放到坐在他身旁的她身上。「唉,這姑娘長得真標致。」
她微挑眉,確定自己果真瞞過了倆人,卻听見夏侯懿冷哼。
「你瞎了?」
上官凜不由得偷偷橫眼瞪去。
「呢、呢……吃菜吧,兩位。」黃老板尷尬地穩住陣腳,趕緊舉杯舉筷,假裝很忙碌。
「不知道夏侯懿爺對江南茶葉買賣有無興趣?」倒是羅老板懶得再遷回,直接開門見山地問︰「以往京城的茶葉買賣都是由上官家一手采辦,但是上官家散家之後,這條線便斷了……」看了眼夏侯懿的臉色,似乎沒太大反應,他又接著說︰「听說夏侯懿爺也沒接到這條線,不知道有沒有興趣再接下?」
「接又如何?不接又如何?」夏侯懿興致索然地淺啜著茶,只覺這茶真是不錯,若他沒記錯,應該是小二要人買來,帶到畫舫上的。
「唉,難道夏侯懿爺不知道茶葉的利潤有多高?以往上官家掌茶葉命脈,就連宮中御貢都是經由上官家的手,這一來一去的利潤高得嚇人,一次漕運北上,翻個數倍都是正常的。」
「喔?」他微揚起眉,難怪阮適也在打這門生意的主意。
「听說方興起的阮家已經被夏侯懿爺連根拔起,現在南北貨源可說幾乎都握在夏侯懿爺的手中了,要是夏侯懿爺不出面談下這筆生意,這南北貨源可要讓朝廷給直接吃下,到時候咱們做生意都得要看朝廷的眼色。」這就是為什麼他們這京城的兩大商家會找上他的主因。
上官凜聞言一震,阮家已經被他拔除了?什麼時候的事?想不到他看似懶散,私底下還是有所動作。
夏侯懿看了她一眼,懶聲道︰「我與江南商家並不熟稔。」
「所以過幾日,會有個江南茶商要到,咱們可以一起接待他。」意思就是說,他們也要分點餅吃。
「你覺得如何?」夏侯懿湊近身邊默默吃菜的女人,低問著。
「咦?」
對面的兩位老板互看了眼,其中一人不由得笑了,「這情況不禁讓人想起以往上官老帶著金賬房一道協商的畫面呢。」
上官凜不由得微抿著唇。
「兩位見過金賬房?」夏侯懿問。
她側娣著他,神色不變,腦袋卻快速運轉著。
「見過幾次,畢竟咱們與上官老爺的交情不在話下。」
胡扯!兩個見死不救的奸商!上官凜垂眼暗罵著,記得向陽給她的家書里頭提過,這些商場老友,可沒半個願意對老爺伸出援手。
「可知道金賬房長什麼模樣?叫什麼名字?」
可惡,沒事干嗎提到她!
「她呀,被上官老爺收為義女,名為上官……」羅老板頓了頓,雙眼直看著上官凜,「她的身形大概與這位姑娘相差不遠,相當嬌小。」
她心一緊,咬牙切齒地偷瞪著碎嘴的男人。
「不過,她其貌不揚,自然比不上眼前這位姑娘。」
上官凜又倒抽口氣,真不知道該要感謝這個有眼無珠的羅老板替她避嫌,還是惱他。
「當然啦,女子有才便無貌,說到底,女子有才是禍,瞧,她再多了不起,還不是一樣保不住上官家,金賬房的名號早就砸爛了。」羅老板還在說,口吻滿是汕笑鄙夷,「勸侯爺還是別找禍上身。」
垂下眼,上官凜緊握看粉拳。是了,她是悠閑日子過太久,才會忘了那深鏤的痛,如果不是計劃早早策動,只怕她現在早已甘于悠閑,什麼仇都忘了。
夏侯懿看了她一眼,淡淡撇開。
「說說這茶商的事吧,我怎麼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江南茶商?」
「唉。夏侯懿爺,茶商是做不得假的,有印為證,還有……」
後頭,他們到底聊些什麼,上官凜听得不怎麼仔細,她移到窗邊,透過竹簾窗,看著運河上頭的粼粼風情。
當初上官家接上的茶商,便是由她一手促成的,而幾個月前,她在江南早已找好幾號商家,壟斷南方糧貨,且與茶商陸正約定好,斷絕所有北貨,如此一來,京城的幾大商家必定會為這塊餅而蠢動,進而尋找夏侯懿魏共吃這塊大餅。
畢竟茶葉的利潤高,所要投入的資金也高,獨自是吃不下的,但夏侯懿手中握著上官家原有的資本,想要獨吞這一塊,可說是輕而易舉。
如今計劃如她預料進行。夏侯懿必定會獨資,而上官家的漕運通令早就被她銷毀,要茶葉北上,必得再請令牌,等茶葉一入水關,上頭印的卻是上官家的印,夏侯懿可動不了這大批貨。上不了御貢,出不了貨,再加上她壟斷其他貨源……這法子和當初他整垮上官家的一般,但是他不易察覺,因為他信任她。
到時候,他將會一無所有,而她則是再次把上官家的產業收回。
她看著窗外逐漸駛近的一艘畫舫,又轉頭朝後頭看了下,確定無人注意自己之後,便推開窗,待那艘畫舫再駛近些時,從懷里取出一份硬綢丟入河中。
「夏侯懿爺這就不對了,你怎能打算獨吞?」
「有何不可?」
後頭傳來如她所料的對話,上官凜輕勾笑,看著外頭的畫舫。
昨日,她托蜜兒幫她去清風樓買茶,銀兩就擱在一只錦荷里,而錦荷內有兩張紙條,一張給清風樓的掌櫃,一張要掌櫃轉告上官向陽,要他在今日到運河上與她踫頭。
清風樓是她在多年前因愛吃美食與上官向陽一同合作開設的,沒想到多年後,倒變成了上官家沒被易主的唯一產業。
「小二。」
「啊?」她回過頭,對上夏侯懿溫煦的笑臉。
「咱們到甲板吧,這兒人多屋小,難過。」他主動牽住她的手。
「好。」她乖巧地任他牽看離開,回頭看了眼兩名老奸商悔不當初的嘴臉,心里閃過過癮。
對這種忘恩負義的人,壓根無須同情,然而面對夏侯懿,她卻是五味雜陳。
明明他確實信任她了,可是……可是她的心竟動搖了。
她故意與他混熟,以裝傻來降低他的防心,甚至付出清白也要換得他的信任,但卻又心亂地想要真正的解決之道,否則若她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那她與他又有何不同?
可是,她有責任,她非報仇不可,也不得不這麼做,哪怕,他會恨她。
只是想到他發現的那一日的震愕和被背叛的惱怒,她的心就抽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