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公公就在御書房擬了旨,他小心翼翼地吹干了絹紙上的墨水,這才拿給宣仁帝查看。宣仁帝接過絹紙,仔細地看了看,滿意地點了點頭。他取了玉璽,正準備下印的時候,卻遲疑起來,把玩著手里的玉璽,遲遲下不了決心。
盧公公見了宣仁帝這副模樣,心中大為著急,面上卻不敢露出任何端倪,他見宣仁帝遲疑,便輕聲道︰「皇上,是不是聖旨有什麼不妥之處?」
宣仁帝沉吟了半晌,才把玉璽印到絹紙上。他做完這一切,重重地吐了一口氣,說道︰「朕剛才是顧慮如今的局勢,也不知道前方的戰事現在如何了?朕是怕萬一前方戰事惡化,而這里又勞民傷財,豈不是寒了天下人的心?」
盧公公心中暗自鄙視,心說你都用印發旨了,還在這里絮絮念叨。他面上不敢露出任何不滿的神s ,恭恭敬敬地勸慰道︰「皇上,前方大軍定能旗開得勝,再說這次祭祖,說不定能找到幾個有神通的仙人,舉手之間就把魯威那些雜碎滅得干干淨淨。」
宣仁帝听到盧公公說「魯威雜碎」的時候,哈哈大笑,他听了這番勸慰,大聲說道︰「大伴說的對,大不了讓琉喙道人請仙人來。」
這番話听到盧公公耳里,他心中一動︰琉喙道人……請仙人……
宣仁帝說完了這番話,這才發現自己說漏了嘴,他急忙咳嗽了一聲,正s 道︰「大伴,你去宣旨吧。哦,對了,順便把這道聖旨給當值的內閣看看。」
那盧公公瞧宣仁帝這番模樣,心中雖然不大明白,但是也知道自己該離開了,他告了聲退,就離開了御書房。
他一邊朝閣臣當值的樓閣走去,一邊想剛才宣仁帝說的話,只是他又不知道這皇家秘辛,怎麼可能想得明白?
這一思量,盧公公就分了心,他低頭疾走,然後「砰」的一聲,就給撞了個四腳朝天,然後四周響起一陣嘲諷笑聲。
盧公公被撞得頭昏腦漲,正躺在地上回神,他一听見這不懷好意的笑聲,頓時怒火中燒,還沒把眼前的人看清楚,就開口罵道︰「哪來的兔崽子,看咱家不剝了你的皮!」
以他今時今r 在宮內的權勢,說這樣的話誰又敢當作玩笑。
誰料道他話音剛落,那嘲諷的笑聲更大了,盧公公這才察覺出不對,他抬起頭來,瞪大眼楮想看清眼前的情景。
只見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面白無須,稍顯富態的臉,只是那張臉眯著眼楮,似笑非笑。
盧公公一見了這副臉孔,心里翻起一陣厭惡,他頓時拉下臉來,任由那周圍的笑聲繼續。
那張臉見盧公公閉嘴不作聲,便揮手喝止了笑聲,假惺惺地問道︰「這不是盧公公嗎?怎麼跌的跟個王八似的。」他話音剛落,跟隨他的幾個小太監又放肆地笑了起來。
盧公公听了對方的嘲諷,只氣得面紅臉漲,他見自己孤身一人,對方人多勢眾,心知今天這個啞巴虧吃定了。他默默地爬起身,拍打拍打身上的灰塵,就打算走。
剛才那人是宮中另一個大太監紀奔,是宮中的御馬監掌印太監,手掌內宮三千御林軍。這個大太監身後是皇太後,也只有他才能讓宮中權勢滔天的盧萬匯低頭。
這兩人都是宮內不可一世的權宦,平r 里誰也不服誰。兩人一直明爭暗斗,手下的干兒干孫也不知道私下里打斗了多少次,兩人平r 里都是睜只眼閉一只眼。
盧公公繞過紀奔,就打算離開。誰料到一只手橫在他面前,那紀奔攔住他說道︰「怎麼,盧烏龜,撞了人就想走嗎?」
盧萬匯听了他這番顛倒黑白,氣不打一處來。他這時也明白這紀奔就站在路上,等著他撞上來,他翻了翻白眼,沒好氣地說道︰「紀猴子,你想怎麼樣?」
見他這副模樣,一個小太監上前呵斥道︰「盧烏龜,囂張什麼?還不給老祖宗磕頭認錯!」那紀奔听了,大為受用,不住地點頭。
盧萬匯听了,心中更是生氣,他撇了撇嘴,不屑地望了那個小太監一眼,回首對紀奔道︰「怎麼,紀猴子,想把咱家留在這里嗎,耽誤了咱家的大事你可擔當不起!」
那小太監听了他這番話,氣勢頓時就矮了三分,他縮了縮脖子,就想往後退。
紀奔一見他這副模樣,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小太監一見,頓時進退兩難。紀奔也不理他,面笑肉不笑地對盧萬匯道︰「盧烏龜,有什麼大事要你去做,是不是去勾欄喝花酒?」
太監本來就是殘缺之人,不能盡人事,因此太監最忌諱別人拿這個來說事。一時間,除了紀奔,其他人面上都是訕訕的。
盧萬匯听他這麼一說,再也遏制不住胸中的怒火,他大聲呵斥道︰「咱家去琉喙那里找仙人啊,你管得著嗎?」說罷,撥開紀奔的手,穿過那幾個小太監,揚長而去。
那紀奔听了他這番莫名其妙的話,一時間也模不清頭腦。他看了看那幾個跟隨他的小太監,那幾個小太監都搖了搖頭,他今天讓這個老對頭吃了個暗虧,已經很是心滿意足了,他哼著小曲,帶著幾個跟班也走了。
話說「說者無意,听者有心」,那其中有一個小太監就把那盧公公這番話記在了心頭。
再說那盧萬匯帶著一肚子氣,朝當值房來。他進了當值房,就見到次輔李存真在那里辦公,他心里暗叫一聲僥幸,幸虧不是首輔周悟曦。他拿著聖旨,這就笑嘻嘻的上前來。
李存真是內閣次輔,是公認的好人。他是少年才子,狀元出身,在翰林院里熬了多年資歷,後來為了平衡派系,才被推上閣臣的位置。李存真做學問一流,但是做官只是馬馬虎虎。
那李存真看了看那聖旨,抄錄了一份做封檔之用之後,就還給盧萬匯道︰「盧公公,好了,你這就可以發旨了。」
盧萬匯連聲稱謝,拿了聖旨自去不題。
周悟曦自從奉了皇命,就整r 里在兵部、戶部之間奔波。他一邊要密切關注前線戰事,一邊又要督促糧草事宜,整r 里忙得腳不離地。他在宮內也布有耳目,宣仁帝這幾天不理朝政,專心讀道經的事情他早就有所耳聞,他只道是這少年天子一時的荒誕,這樣也正好,正好讓他放開手腳來做事。
過了幾r ,他覺得時候差不多了,這才去宮內當值。他之前就以戰事繁忙為借口,推掉了當值。反正現如今最大的事情就是和魯威國的戰事,他也不在意其他幾位閣臣專權。
這一r ,他到了宮內,在當值殿內的小太監一見到這位首輔大人,趕緊上前來,低眉順眼地恭維道︰「幾r 不見,首輔大人別來無恙啊,可想死小的了。」
周悟曦「哼」了一聲,看也不看那小太監,施施然從小太監旁邊走過。
小太監也不在意,跟在周悟曦後面,小心地伺候著。
周悟曦坐上太師椅,那小太監趕緊拿來一壺茶,斟了一茶杯,吹了吹氣,小心翼翼地遞上來,然後一臉期盼的望著周悟曦。
周悟曦喝了一口,微不可覺地點了點頭。
那小太監一見他這副模樣,心中大喜,這才輕輕地把茶壺放在案幾上,隨手立在首輔身旁。
周悟曦隨手拿起手邊的一本奏章,邊看邊問︰「最近有沒有什麼事情?」
小太監就挑了最近幾件發生在宮中的事情說了起來,周悟曦邊看奏折邊點頭,也不知道是因為奏折里的內容還是那小太監說的話。
等到那小太監說得口干舌燥,周悟曦才出口道︰「嗯,你做得好。還有其他的嗎?」
他拿起茶杯,將杯中的水一飲而盡。這是他的習慣,熟悉的人就知道這是首輔大人要送客了。
小太監見了首輔大人這番動作,就識趣道︰「沒事了,小的這就退下。」他轉身就往外走,走到殿外突然停下了腳步,轉身望著周悟曦,一副y 言又止的表情。
周悟曦頭也不抬地問道︰「還有什麼?」
小太監說︰「昨天盧公公送來一道聖旨,李閣臣已經準發了。」
周悟曦「哦」的一聲,捋了捋下巴的胡須,想了一會才吩咐道︰「把存檔拿過來給我看看。」
小太監听了之後,急步走了出去。
周悟曦在當值房看了一會奏折,把這些天需要處理的奏折批完。還好這些天送來的奏折都是些小事,周悟曦只花了一盞茶的功夫就處理完畢。
待他處理好奏折,就在當值房悠閑地喝茶,這喝茶養氣的功夫他是深諳其中。閣臣當值的時候是不能離開的,所以他就在那里喝茶。
那小太監拿著薄書,一路小跑地進來。周悟曦睜開閉著的雙眼,不滿地瞧了他一眼,小太監倏然發現自己打攪了首輔大人的清修,他頓時放慢了腳步,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來,將薄書遞上來。
周悟曦「嗯」了一聲,接過薄書,不滿地說道︰「怎麼去了那麼久?」
小太監心中叫苦,這首輔大人太不體恤下屬了,聖旨的存檔要去皇史宬里取,那皇史宬建在湖中心,這一來一往就要費好多功夫。他面上不敢流露出半點不滿,只是擦了擦額頭滲出的細汗,不敢應聲。
誰料到他還沒平復喘息,就听到「砰」的一聲巨響,他抬起頭來,就看見首輔大人發須直立,怒目圓睜,手掌正拍在那薄書之上。
這小太監哪見過這平r 里儒雅有加的首輔大人發這麼大的火,一時間嚇軟了腿,這便要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