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勝男見自己一提還賬的事兒,郝鄉長立刻就耷拉著腦袋不言聲了。在心里邊兒憤憤地罵一句︰「什麼玩意兒,我自己要回我自己的錢難道不應該麼?嘁。」
可心里邊罵歸罵,臉上仍然不動聲色,看著郝鄉長和柳二狗淡淡地說︰「郝鄉啊,不是我柳勝男給你們鄉里出難題兒。這殺人償命欠債還錢自古天經地義。可能我在這個時候提出這個事兒你們會認為我是借此要挾領導,你們更會覺得我柳勝男挺小人的。其實,實話跟您說了吧,這筆錢我要回來,並不是裝進我自己的腰包,我是想給村里邊辦點兒事,解決當務之急。」
「你……」
听柳勝男這麼一說,郝鄉長當下心中一緊,暗自思忖︰這個柳勝男真的不是一般人兒,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做出這麼重大的一個決斷,非常人所能比。十幾萬塊錢,在大款暴發戶看來可能只是小錢兒,可在普通農村老百姓眼里,那可不是個小數目。它可能是一個普通農戶土里刨食蹦十幾年的積蓄,亦或是一個小企業一年的利潤,甚至一個村子一年的集體收入也不過如此。如今,風箱峪新村長柳勝男要把這麼一大筆錢用來給村里辦事兒,我這個鄉長該怎麼辦?不給?那本來就是人家的錢。給?鄉財政一時半會兒還真掏不出來,粗略地往回推推,鄉政府大院里干部職工截止目前已經三個月沒發工資了。咋辦呢?郝鄉長還真就犯了難。
柳勝男見郝鄉長仍是低頭不語耍肉頭陣,臉上就有點兒不耐煩,兩道濃密的劍眉‘刷’地就豎了起來,嘴角上挑現出一抹嘲笑。一旁的柳二狗看得真切,瞅著郝鄉長那陰晴不定的臉色心里邊兒就有點起急。都是一塊兒長起來的,他太了解柳勝男的脾氣了,那是個溫順起來像綿羊,咋說咋是,暴躁起來賽雄獅,殺打不怕的主兒。真要把她惹急眼嘍,她拿著那一把飯條子到處擺話你,甚至真的給你捅到媒體,這靠山鎮可就出了名咧,你這鄉長也該挪挪窩兒咧。
想到此,柳二狗站起來給郝鄉長點了一根煙,順勢沖他使了個眼色,手往下按了按。郝鄉長當即會意地點點頭,噴出一口煙霧掩飾自己愁苦的臉。
給郝鄉長點完煙,柳二狗自己也抽出來一支點上,看著柳勝男笑了笑說︰「妹子,老哥真佩服你的勇氣,你這還沒上任呢先想著咋給老百姓辦事兒了,看來風箱峪村民眼里邊還就是有水兒,沒選錯人。」
柳勝男眨巴著黑眼球很大很亮的大眼楮靜靜地看著柳二狗,嘴角上那一抹嘲笑越加放肆。這讓柳二狗很不自在,可他仍然淡淡地笑著,用那種老大哥般極寬容地目光對視柳勝男,接著幽幽地說︰「作為風箱峪的一員,我對有你這樣的村長感到榮幸,在這里我先替風箱峪全體百姓謝謝妹子。」
柳勝男听到這里,忍不住‘撲哧’笑了,壓著嗓門兒說︰「二哥,別再忽悠我了好啵?我可是吃蔥吃蒜就是不吃姜(將)的。俗話說︰巧媳婦難做無米之炊。眼下我剛從廣州簽了一筆單子,老本兒都壓在那上邊兒了,手里的周轉資金有限。這村里的事兒,我大概其也了解一點兒,這前幾任村班子欠下了一兩肋的債,干啥也沒干成。不說別的,就說這最簡單的村容村貌吧,看看人家街坊四鄰的村道路街道都光溜溜的。再看看咱風箱峪,還是老輩子大當初小山道兒,晴天刮泡土雨天兩腳泥,甭說開汽車,騎自行車都得扛著。這要想富是先修路,村村莊頭迎面牆上都有這條大標語。既然大家伙兒信得過我柳勝男,我就得像那麼回事兒似的賣一膀子對不?我想這第一步就是修路,整修街道,讓村子像個村子。」
郝鄉長听柳勝男說到這里,徹底被她打洞了,當即把抽了一半兒的煙卷掐滅,肯定地說︰「好吧,柳村長,真要這樣的話,我回去以後立刻就跟書記商量商量,想辦法把錢給你湊齊嘍。」
「真的麼?那我先代表風箱峪全體村民謝謝您了。不過,我這個人可是急性子,您老必須盡快商量,三天之內我听您的準話兒。」
柳勝男趁熱打鐵緊盯一句,頓了頓接著說︰「既然郝鄉長這麼痛快,我也送您個人情,這筆錢您給我報下來以後,我跟鄉親們就說是鄉里邊兒撥的,不夠的話再讓各家各戶少量的攤點兒,這路和街道就修起來了。」
「這個……」
郝鄉長此時已經完全被柳勝男的想法感動了,雖然他心里邊明鏡兒似的,回到鄉里他也得嘬牙花子撓腦袋,可是柳勝男已經把話說到這兒了,再拖實在是說不過去了。在這種情況下,只有打碎牙往肚子里面咽,癩蛤蟆頂高桌——鼓著肚子干了,他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