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柳愛民家里出來,柳勝男心中總算有了一點兒譜兒。
俗話說,一個好漢三個幫,一個籬笆三個樁。這要干啥事兒沒有個好搭檔是最讓人別扭的,尤其是在農村。你就打听去吧,哪個村子搞得好,老百姓日子好過,肯定是村里邊兒領導班子一條心。如果村委會幾個人牛蹄子兩瓣子,各想各的道兒,那整個村子必將是一盤散沙,想好也沒門兒。算起來,柳愛民當了十幾年的村官,雖然沒整出啥名堂來,但這個人本質還是不錯的,腦瓜兒好使,心眼兒也不壞,也想為老百姓辦點實事。這家伙最大的毛病就是忒保守,不是一般的膽小怕事,樹葉兒掉下來都怕砸到自己腦袋的主兒,他能帶著大家伙兒往前闖?但越是這樣的人越好共事,他不會有事沒事兒搞小動作,更不會背地里踩咕你。還有就是他的經驗。村子里東家子侯西家子劉,誰家小子不學好,哪家姑娘荒唐馬事,張家兒子不養老家兒,李家老公公專門踅模兒媳婦,他都模個門兒清。這些對自己來說都是空白,柳愛民正好可以填補這個空白,何樂而不為呢?
柳勝男還听說村里的會計趙雙跟柳愛民關系一直很鐵,倆人好得穿一條褲子都嫌肥,要不為啥柳愛民一說撂挑子,趙雙也跟著一塊兒撂呢。真要把這兩個人都籠絡住嘍,自己這個村長就好干多了。這麼想著,柳勝男心里邊兒越發地輕松起來。
柳勝男打開門進家的時候,婆婆已經睡了。客廳里,丈夫趙成歪躺在沙發上,手里拿著遙控器不停地變換著頻道。見柳勝男進來了,趙成扔了遙控器,坐直了身子。兩眼默然地看著柳勝男,陰陽怪氣地說︰「可以嘛,柳村長,這新官上任三把火,先就廢寢忘食咧,這第一把火是不是先把家燎嘍哇。」
柳勝男一听這話,再看看他那臉色,知道自家這蔫吧土匪又開始犯稜了。于是,不言聲兒,輕輕坐到趙成身旁,把身子慵懶地靠在沙發背上,眯起眼似笑非笑看著他。
趙成見柳勝男沒接話茬兒,隨即換個口吻問道︰「咋樣啊,那柳愛民沒說不干吧?那主兒本來就是個官兒迷,你不讓他當官兒他得活憋悶死。」
「你咋知道我去找柳愛民了?」
柳勝男忽然覺得對眼前這個跟自己朝夕相處了二十多年的人有點猜不透了,平時他可從來沒關心過自己的老婆從哪里來到哪里去的,怎麼今兒個我一出門兒他就料定了我是去找柳愛民了呢?
「我為啥就不應該知道你去找柳愛民了呢?別忘了,你是我媳婦,這麼多年一個炕頭兒上滾,是你不知道我還是我不知道你呀?你方才往外一走,我就知道你肯定去找柳愛民了。」
「你……」
柳勝男忽然有點感動,而且是那種發送自內心的感動。她自知自己是那種粗線條兒的女人,從來不會揣摩別人的心思。尤其對丈夫趙成,潛意識中她一直認為趙成木訥內斂,從來不懂得關心別人,更不會把自己的媳婦當回事兒。現在想來,自己這麼多年還真是冤枉他了。心念至此,情不自禁把身子往趙成身上靠了靠,柔聲問道︰「大成,你說柳愛民會跟我一起干麼?」
「當然會啦。剛才我沒說麼,他就是個官兒迷,不過那人心眼兒不錯,不會坑誰害誰。跟你說吧,這次選你當村長,他肯定是動了一番心思的。」
「是麼?我還真沒看出來。」
「你沒看出來那就對了,真讓你看出來你還會當這個村長麼?」
「有那麼嚴重麼?」
「傻丫頭哇,如今地球人都知道那柳愛民的心思,他選你當村長就是想讓你投資啊。咱們家這些年掙這幾毛錢你知道村里有多少人眼紅麼?柳愛民就不止一次在我跟前唱山音,讓我捐出點兒來給村里,我不偷不搶自己掙的錢容易麼?我才不捐呢。所以呀,這回他們就起哄架秧子選你當村長,這人們也是模透了你的脾氣,爭強好勝,不甘人後,你上來以後肯定會鉚勁兒給村里邊辦事兒。這辦事兒就得花錢啊,人家是要錢沒有要命一條,出人出力行,別提出錢,要錢就往後縮。你這一著急一上火肯定會自己把錢先墊上,你這一墊上就等于打水漂咧,沒有人會主動提出來還給你的,就像鄉里欠咱的飯費一樣,那都是寫在瓢把兒上的賬目,說抹就抹的。」
「大成,真要這樣的話咱還干麼?」
柳勝男被丈夫一席話說得後脊梁發冷,剛剛放下來的一顆心立馬又揪緊了。
趙成見妻子被自己嚇唬住了,嘴角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伸手摟住妻子的腰,趕緊把話又拿回來︰「媳婦兒,別怕,該干干,天塌下來有你老爺們兒頂著。再說了,總之肉爛在鍋里,給村里花點錢咱們也受益,對不?」
「唉,要不我再考慮考慮吧,反正還沒算正式上任呢。」
「哼,你以為那村民選舉是小孩子過家家呀,這個村長你想干就干,不想干就撂挑子,必須干滿三五年才行的。既然大家伙兒選了你,還是干吧,先試試,不行再撤。」
柳勝男使勁兒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