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上班以後,柳愛民到修路的工地把活安排好以後,一臉掩不住的喜悅,興沖沖到村委會一進門兒就高聲大嚷告訴柳勝男︰「老姑哇,您這嘴茬子也太厲害了,咋把那老頑固說動的呀?老牛筋黑更半夜就把高台階拆啦,石頭獅子也不知道弄哪兒去了。趙虎說他們早晨六點到工地時,老牛筋門口就拾掇利落了。」
「是麼?」
柳勝男坐在破床板子上,漫不經心問一句,兩眼直愣愣地看著對面牆上一只爬上爬下的蜘蛛,窩兒都沒動,柳愛民說得是啥仿佛壓根兒就沒听進去。過了一會兒,她扭臉兒看著柳愛民忽然冒一句︰「昨兒晚上我家學文說,他們學校的徐教授要來。」
「真的?是不是給咱送野雞雛來啦?」
「扯淡,哪有那麼快?你以為那是吹燈籠灰兒吶?」
柳勝男沒好氣地看了柳愛民一眼,氣哼哼地說。
「他們要來考察場地,看咱們這兒適合不適合特種養殖。」
一直埋頭算賬的趙雙抬起頭告訴柳愛民,同時沖他丟個眼色,用口型告訴他︰「村長上火啦。」
柳愛民立刻心領神會,極夸張地做了個歡呼的的姿勢,大聲說︰「忒好咧,今兒咱風箱峪好事兒成雙了。」
柳勝男一激靈,瞪著一雙好看的大眼楮著頭不著腦地問︰「盲目樂觀,啥好事兒成雙啦?」
柳愛民滑稽地掰著手指頭說︰「當然有好事兒了,您听我說呀,這第一樁最難纏的老牛筋把街道給讓開了,咱們今兒個緊點兒手,最後一條街道就鋪完了。這第二樁,是您剛才說的,大學教授進咱村考察,算不算好事兒啊?」
「好事兒?」
柳勝男仍然不解。
「當然是好事兒了,老姑您這麼多年不著家,還是不了解這農村的事兒。現如今特時興校村聯合,就是農業大學跟農村專業戶直接掛鉤,把自己的科研成果拿到農村進行實驗,農戶只需要提供試驗田或養殖場,所有種啊養的前期種苗,中期免疫,後期銷售人家都管,咱們就只管養或種就行了。」
「真那麼簡單?」
「就那麼簡單。」
「那好,這事兒就由你全權負責吧。趙會計,算算咱們修街道還剩下多少錢,夠不夠修村外那條土路。」
趙雙飛快地扒拉幾下算盤珠子,小聲說︰「柳村長,您這一發動群眾出工出力,咱這錢省大發了,除去大伙兒集資的兩萬多塊錢,您投進來那十萬塊錢還剩下四萬多呢,修路應該不成問題。」
「好,那就好,這就叫少花錢多辦事兒,誰讓咱窮呢?窮就得窮算計,是不是?嗨,只是昨兒那事兒有點太陰損了。」
柳勝男說到這兒,臉色立刻又暗淡下來。
柳愛民也覺出點什麼,偷偷問趙雙︰「是不是老牛筋的事兒啊?」
趙雙點點頭。
唉——
柳勝男嘆了一口氣,看了柳愛民一眼,幽幽地說︰「昨兒糊弄趙牛的事兒,我想起來就別扭,長這麼大都是光明磊落的,沒想到當了這個破村官兒還搞起陰謀詭計了。」
柳愛民不以為然︰「啥叫陰謀詭計呀?」
柳勝男順著眼沒吱聲。
趙雙悄悄告訴柳愛民︰「昨兒為了對付老牛筋,中午柳村長花三百塊錢從城里請來個算命先生,讓他嚇唬嚇唬老牛筋,讓他把門口的高台階拆了。沒想那算命先生進了老牛筋家以後,為了讓老牛筋多給點兒錢,說他家那石頭獅子擺在門口是大凶,那高台階擋財不說還損壽,必須在半夜子時把台階拆嘍,把石頭獅子埋嘍,不然的話那獅子早晚會吃了主人。也是趕巧了,白天他兒子來的電話說他孫子發燒呢,這一來老牛筋可嚇壞了,連夜就扒了台階,並讓他媳婦娘家佷過來把獅子連夜拉到山溝里扔了。」
「快別說咧。」
柳勝男擺擺手,仍然心有余悸地說︰「昨兒晚上我偷偷地到他家門口看,見那老兩口子貓腰撅拆台階,回到家一宿沒睡著覺。」
柳愛民問︰「為啥呀?」
「為啥?我怕那老兩口子嚇個好歹兒的,這良心上過不去呀,畢竟他跟我們趙成還是一爺之孫呢。」
「哎呀,這算啥呀,老姑哇,快別太往心里去咧,都是一家子你說他要死活跟你 著,咱是一點轍都沒有,適當耍點兒小手腕,只要大面兒上能過去,有啥不可以的。」
「嗐,我總覺得這麼對付一個老人家有點兒……」
柳愛民以過來人的口吻勸道︰「哈,老姑哇,做老百姓的工作就得因人而異,總不能因為一個人犯 就啥也不干了吧?」
「可是……」
柳勝男還是有點自責。
柳愛民笑了笑,說︰「柳村長,這樹林子大了啥鳥都有,往後時間長了你就能體會出來,這村子里難揍的人讓你頭疼的事兒多了去了。當村官該黑的時候就得黑,要不你啥也甭想干,光剩下挨擠兌了。」
趙雙也插話說︰「書記說的對呀,他這麼多年受了多少窩囊氣挨了多少憋呀。既然事兒已經過去了,天知地知就咱們三個人知道就行了。」
「就是啊,這就叫蠍子掉磨眼兒——你蟄我磨,要不你等他醒過悶兒來,啥事兒都耽誤了。」
柳勝男想了想,還真是這麼個理兒,心里隨即釋然。
三個人說了一會兒話,這大半天就混過去了。柳勝男又想起了建養殖場的事,于是,三個人又細細地分析研究了一陣子,把基本方案定了下來。然後,又到那塊已經開始打圍牆圈地的山溝轉了轉,沒等轉完,柳勝男包里的手機就響了,掏出來一看,是閨女學文打來的,說徐教授他們已經到靠山鎮了,是去村里還是先去飯店吃飯呢?柳勝男想都沒想就說︰「先去飯店吧,在那里等我,我隨後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