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勝男從財務室出來就去找兒子趙學武。
走到廠長辦公室門口,隔著虛掩的門,他看到趙學武跟陳老板坐在迎門的沙發上,面前的茶幾上擺著一小袋五香花生米,還有一瓶瀘州老窖。倆人一人端著一玻璃杯酒正喝得帶勁兒,學武臉色微紅,兩眼似有淚光閃現,動情地說︰「陳叔,您就是我的親叔哇,謝謝您在這個時候幫我,您說的太對了,我媽氣倒了,我可不能趴呀。我…我不但不能趴,我還得挺起來,把服裝廠干得更好更紅火!」
「好!趙學武,是個純爺們兒,比你爹強。」
「我爹?我爹算個啥?他也就是個公兒,這個家這個廠子要不是我媽,早就完蛋啦!可是……可是,我媽……我媽硬是被他給氣倒下了,我這心里邊,難受哇!」
「學武,別難受,咱是爺們兒,是爺們兒就不哭。你得學你媽,你媽多能干吶,為人處世比爺們兒都爺們兒。我姓陳的走南闖北,見過的人多了,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讓我佩服的沒有幾個,你媽是我最佩服的一個。為啥我今兒個不走啦?就沖你媽我也得留下來,柳廠長為人正直,講義氣講信用,吐口唾沫是個釘兒,不像有的人磨磨唧唧沒個痛快勁兒。」
「陳叔您是說我爸?別提他,提他我惡心。」
「好,咱不提他,喝酒。」
「喝。陳叔,從今往後您就是咱盛楠服裝廠的股東了,同時您還是我趙學武的參謀,您的經驗就是我的財富,我會好好的踏踏實實地從頭學起。」
「好,這才像柳廠長的兒子。」
「兒子!」
柳勝男輕呼一聲,推開門走進去。
「媽!」
「柳廠長。」
兩個人同時從沙發上站起來。
柳勝男擺擺手︰「坐,快坐,接著喝接著喝。」
趙學武顯然已經喝高了,看到自己母親又恢復了往日的神采奕奕,立刻興奮起來,拉著母親坐到自己身邊,慷慨激昂地說︰「媽,來,跟我們爺倆喝一杯,祝賀祝賀。」
「祝賀啥呀?」
「祝賀陳老板成為咱們盛楠服裝廠的股東。」
柳勝男明知故問︰「股東?啥股東啊?」
陳老板笑了笑,說︰「是這麼回事兒,今天下午我跟學武核計了一下,如今邊貿服裝走得比較火,尤其是俄羅斯那邊。咱們廠的服裝款式面料以及做工在那邊已經有了固定的市場,我想把我手里所有訂單都放在盛楠,別的廠我就不去了。學武說讓我入股,我琢磨著也是個路子,現在就听您的了。」
柳勝男想都沒想,當即爽快地說︰「這樣很好哇。眼下趙成走了,學武就是盛楠的一把手,我在村里邊還有一攤子呢,這廠子有您陳老板幫著再好不過了。」
趙學武狐疑地看著母親,囁嚅道︰「媽,這麼說您同意了?」
柳勝男朋友似的拍拍學武的肩膀︰「當然啦,我兒子做的決定老媽能反對麼?」
「真的?」
「老媽一言,駟馬難追。」
「好。這正是您柳廠長的風格。」
陳老板伸出手,柳勝男輕輕握了一下,隨即垂下眼瞼,幽幽地說︰「陳老板,趙成的事兒我先向你道一聲對不起。不過,走了和尚還有廟,希望咱以後合作更加愉快順暢。如果真如陳老板所說的那樣把邊貿的加工活都攬過來的話,我覺得盛楠應該玩得轉,就是那打版制樣子的師傅恐怕不咋好找呢。」
「您是說打版兒的師傅麼?咱這兒可是有現成的。」
「誰呀?」
「您家公子趙學武。」
「他?」
「他怎麼啦?這半年多您不在廠子他可是廠里的技術主管呀,我那些單子所有樣板都是他做的,這孩子做事很有你柳廠長的範兒,就是他爹……」
「真的?」
柳勝男訝異地瞪大眼楮,不認識似的看著自己的兒子,把趙學武瞅得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兒子真的長大了。柳勝男的心里忽然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嘁,青出于藍勝于藍,老東西不學好兒子踏踏實實干事就行了,只是那陳老板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忽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兒,讓她有點不落神兒,別再是有啥貓膩吧?嗐,管他呢,先穩住人心再說,這到啥時候人心可是不能散吶。這麼想著,柳勝男遂大大方方看著陳老板,平靜地說︰「陳老板,這事兒啊先就這麼定了吧,明天學武你們倆再細細致致琢磨琢磨,定一份正式的合同協議啥的出來,到公證處公證一下,這樣對雙方都有好處。行,你們爺倆先聊著,我趕緊回去,家里老人家還不定多著急呢。」
說完,也不等那倆人有反應,起身就走。
出了服裝廠,柳勝男把車開得飛快,轉眼就到了村頭。
借著車燈的亮光,遠遠地,她就看到一個人站在村口老梨樹下沖著村路張望著。
是婆婆!
柳勝男當即心頭一熱,放慢車速幾乎是滑行著把車停靠到老人跟前,打開車門,哽咽著叫了一聲︰「媽!」
婆婆顫巍巍走過來,冰涼的手一把攥住柳勝男的手,啞著嗓子說︰「勝男,我的好閨女,千萬別跟那活牲口著急上火呀,這走了和尚還有廟,我們老趙家不能沒有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