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勝男的閨女趙學文見母親臉色蒼白,一副萎靡不振病懨懨的樣子,心里非常緊張害怕。此時此刻,她非常理解母親焦灼的心情,但不知道該用什麼語言來寬慰她。長這麼大一直跟在母親身邊,耳濡目染,她深知母親對產品質量的重視。在服裝廠,她常常看到母親因為產品質量不合格暴跳如雷,拍桌子打板凳,把工人們做得不合格的衣服當著她們的面兒撕扯得一條一綹,讓人很下不來台。
「這可是入口的東西,怎麼能這麼粗心大意糊弄人呢?」
柳勝男拍打著汽車方向盤自言自語喃喃著。
趙學文沒言聲。她知道媽媽還是不能原諒工人們忽略質量的錯誤,可是此時又不能長翅膀飛回去。再說了,如果此時頂著一腦門子的火氣往回趕,半路上真要出點事兒可就麻煩大了。想到此,趙學文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說︰「媽媽,您如果哪里不舒服,咱到醫院看看去吧,打一針或者吃點藥,等好受點兒再走。」
還是閨女心疼媽呀,柳勝男不禁心里一熱,心中的火氣立刻消下去一多半。
她扭臉看著趙學文,微微一笑,說︰「閨女呀,你媽沒病,結實著呢,就是剛才一股火兒沖上來,腦袋有點暈,不行咱娘兒倆找個地方先吃點東西吧。」
趙學文一听吃飯,立刻高興起來,夸張地撒著嬌兒說︰「太好啦,我可是三天沒吃飽飯啦。媽媽,咱娘兒倆就去前面的西班牙餐廳,您花錢,我請客,讓您品嘗正宗的西餐。」
柳勝男深情地看了閨女一眼,心里又是一動︰唉,有日子沒跟閨女一塊兒吃頓飯了,難得孩子這麼高興,管他西餐東餐呢,填飽肚子就是好餐。想著,當即發動汽車直奔那家餐館。
停好車,走進裝修典雅,充滿異國情調的餐館,听著舒緩的貝多芬鋼琴曲,柳勝男心里頓時輕松了許多。想自己這一天到晚,干不完的活兒,受不完的累,整天忙忙碌碌腳不沾地,圖的是個啥呀?細琢磨還不就是為了自己和家人活得滋潤點兒?如果整天家事國事天下事、不順心不如意的事常跟著,信意兒著急上火哪是個頭兒哇,該放手時就放手吧,給自己也減減壓。
這麼想著,柳勝男當即微微一笑,跟在閨女身後找一個僻靜的位子坐下。趙學文看樣子對這里是輕車熟路,沒等那點菜的小服務員過來,就大大咧咧地吩咐道︰「還是原來那幾樣菜,先給我們來兩杯熱茶,要菊花加冰糖的那種。」
小服務員沖她點點頭,答應著就走了。
不一會兒,端上來兩杯熱騰騰的菊花茶,清香的氣味迅速彌漫開來,柳勝男感覺聞著就舒服。于是,笑著對閨女說︰「學文吶,你是不是經常到這兒**來呀?」
學文眨眨眼楮,長長的睫毛門簾子似的就垂了下來,撅著嘴挺委屈地嗔道︰「老媽呀,您也太抬舉我了吧?我一個窮學生,整天手背兒朝下過日子,哪有資格**呀,還不是托老媽的福兒沾光享受享受。」
柳勝男見閨女這個樣子,自知說走了嘴,遂自嘲地調侃道︰「哈,還不愛听咧?如今這年頭可就時興**呢,有大**小**,像咱們這樣兒吃吃洋餐,品品洋茶只能算小**,對不?」
趙學文見母親心情不錯,當即忽閃著長長的睫毛,狡黠地看了她一眼,很享受地喝了一口菊花茶,笑眯眯地說︰「老媽哎,恭喜您終于進化到敢**了,那等咱吃完飯,您能否再**一回,給我買件新衣服讓咱美美呢?」
「當然可以,買兩件三件都不成問題的。」
柳勝男疼愛地看著閨女,爽快地答應。
「真的?」
趙學文訝異地瞪大眼楮,不認識似的看著母親。在她記憶當中,她這個媽媽歷來都是非常摳門兒的,掙了錢都串在肋條骨上,要想往下擄那是揪心的疼,平時一分錢都要掰成兩半花,今天這是怎麼了?莫非日頭從西邊出來了?
柳勝男見閨女用那種眼神兒看著她,知道閨女不相信,也不解釋,低頭喝下一大口茶水,幽幽地說︰「閨女呀,別那樣看著你媽。現在的年輕人哪有不愛美的,你從上學到高中畢業一直穿著肥大嚕嘟的校服,從來沒跟媽要過穿的。這上大學了,還不該打扮打扮?要不我還想在咱們縣城給你買幾件呢,這讓你自己試著買,不是更好麼?今兒媽啥也不干就是陪閨女。」
听媽媽這麼一說,趙學文忽然低了頭,眼淚忍不住留了一臉。作為女兒,她知道這陣子媽媽心里的苦,爸爸帶著女秘書走了,幾個月杳無音信。媽媽一個人又要操持村子里的事兒還要幫哥哥管理服裝廠,勞累一天回到家里跟前兒連個說話兒的都沒有。更要命的是,對媽媽這種要強要臉的人來說,無端地被丈夫拋棄,自己在人前人後還要裝作滿不在乎,這是怎樣的一種煎熬哇。
趙學文低著頭一小口一小口呷著茶水,努力把眼淚咽進肚子里。好在此時柳勝男正沉醉在美妙的鋼琴曲中,起初右手還輕輕敲打著桌面,漸漸地就不動了,接著就響起了輕微的鼾聲。
對于勞累過度的媽媽來說,能睡會兒也是享受。
趙學文看著母親酣睡中疲憊的面孔,再次任眼淚橫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