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誰不知道,天下間的月亮只有一個,無論從哪里看,都是一樣的,不同的只是人的心情。
春天的夜清清冷冷,樹影斑駁間,月光便淒淒慘慘地滲了進來。
無端端,想起蘇軾的那首詞︰
十年生死兩茫茫。
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
小軒窗,正梳妝。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她口中反復低念︰「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那晶瑩,就順著面頰流進嘴里,咸咸的。
遙想多年後,白發蒼蒼,物仍是,人已非,上官府也許兒孫滿堂,而她,也許將「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縱然站在他面前,他或許會詫異地問︰你是誰?
又何止淚千行!
烏雲遮了月,漆黑了天地,她拭干眼角,折身回了房。
長安,倚紅樓。
一個白衫男子,獨坐獨飲。
英俊、瀟灑、不羈、懶散,與平常相同,只是那眼楮,盛載了太多的哀愁、太多的思念、太多的傷害。
他不是沒想過去尋她,多少次他沖動的跨上「閃電」,卻又生生的跳了下來。找到了又有何用?心不在,人又如何回得來?他寧願原地等候,原地期待,心歸,人,自然歸,心遠,人,自然天涯!
欣兒、柳兒在一旁偷偷的對話。
「上官公子又是這樣,不聲不響的,唉!與從前大不相同,好像有什麼心事。」欣兒搖搖頭。
「我倒沒覺得,只是話少了些而已,我們過去找他,他不還是有說有笑嗎?」
「是你沒看出來罷了。」
「上官公子還是以前的上官公子,我看欣兒姐姐你是想多了。」
欣兒未答,徑直朝向上官雲簫走去,他那眼底,明明有著化不開的愁。
「上官公子,喝酒無趣,欣兒為你彈一曲吧!」
心思不知從何處拉回,他抿唇一笑,「好,就彈那曲《鳳求凰》。」
「嗯!」應了一聲,欣兒抱起琵琶,音起。
《鳳求凰》,那日曲江池,玲瓏彈過,他是想讓紅袖听,可惜,她似乎沒放在心上。
他一杯接著一杯,直到醉眼朦朧。
《鳳求凰》一遍接著一遍,直彈到欣兒手指疼痛。
音停的剎那,一個身材瘦小,眉目清秀的男子,在上官雲簫的對面坐下。
男子開口道︰「公子,夜深了,回吧!」
上官雲簫抬眼,模糊中他看到——
這衣裳,這裝扮,「紅袖——」
他激動的拉過她的手,抵在額前,閉著眼喃喃念著︰「你回來了,是嗎?回來了,是嗎?」
任由他拉著,她知道他一定會將她認錯,不過這有什麼關系?她刻意穿上紅袖穿過的那身男裝,刻意打扮成她的樣子,為的就是這個。
「公子,回府吧!」她輕聲道。
「好,我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