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
我睜開眼。
這個打擊太大了,我到現在還未緩過神。
「上官,好好休息,莫要多想。」一只柔軟的素手掩住了我睜的大大的眼楮。
「莫要多想,你又是讓我莫要多想,」我拉下她的手,放在唇邊親吻著,淚水奪眶而出,惑人心神的紫眸更顯晶瑩與幽深,「這事你早就知道,對不對?你不想讓他們講出來,是不想讓我傷心,對不對?你每次都讓我莫要多想,自己悄悄的處理完一切,不動聲色地保護我,對不對?」
她伸出另外一只手擦掉我的眼淚︰「男兒有淚不輕彈,你怎的這樣就哭了?我發現你還是笑著比較好,把這妖孽樣的眸子給掩了,真禍水。」
她的眼里,是滿滿的寵溺與無奈,這是她看向任何人所沒有的,這樣的眼神,只屬于我。
「堇兒。」我翻身起來,緊緊擁著她,臉埋在她的肩窩里。
「嗯?」她目光有些迷離。堇兒,久違的稱呼了,十年來,我再沒有如此喚過她。
「我那般誤會你,為什麼不解釋?今日白天的事,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一直都在保護我。」一想到之前我們的疏離,我心里就如同放了一塊大石,悶得難受。
「你哪般誤會我了?我解釋什麼?這本是我的錯,冷了你的心,你誤會也正常。你讓我主動告白,我也說不出口。」她以指代梳,輕輕梳理著我的發絲。
「那現在,可以解釋了麼?」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冰涼的薄荷香沁人心脾。
她微微蹙眉,良久,才緩緩開口︰「那晚之前,我做的那些事是誠心的。為了把你趕走,也為了在外人眼中制造假象。我怕你成為我的軟肋,也怕你受我連累,因為我受到傷害。我希望你好好活著,就不能讓你留下。我雖然遺憾,倒也拿得起放得下。哪里想到你倒是痴情的很,我做的那場戲差點害你命喪黃泉。你若死了,我讓你離開還有什麼意義?我便留下了你。」
我們都清楚,那一晚,是指我撕心裂肺的那個晚上。
「既然留下了你,我便要盡我所能護著你。後來我待你夠好了吧?可你卻被我徹底傷了心,推離了,一點不領情,總是懷疑我。說實話,你質問我的那些話,我听了心里很不舒服。」
我有些黯然,十年了,我竟然看不清她的真心,當真是讓迷霧遮住了眼。
「弦月,我沒有想要利用你,正如你說的,你根本沒什麼利用價值了。我只想讓你陪在身邊,護你一世平安,你若安然,我便靜好。你如真的執意要那樣,我也可以許你一生一世一雙,但不是現在,你明白麼?我目前不能納你為正君,因為我必須要殺掉我的正君,我不想你死,我要你陪我,所以我只能納你為側君。待第一任正君死後,君子神位就是你的了。那時,我便能和你真正實現一生一世一雙。」
我垂下眼簾,收緊了雙臂︰「為何?為何一定要殺掉首任君子之神?」
「原因我不想說,說了也只能讓你平白阻心。」她撥開斜斜覆在我額前的劉海。
「那,堇兒,」我從她肩窩里抬起頭,定定的瞧著她,「你,是不是像我愛你一樣愛我?」
她愣了一下,搖了搖頭︰「那倒不是,愛談不上,幾分喜歡是有的。不過,我一向冷清,這幾分喜歡已經很難得了。你是我唯一喜歡的男人,而Idera,只是少女對英雄的崇拜罷了,畢竟每個女人心中都是有幾分英雄情懷的,英雄救美最容易讓人一見鐘情了不是?就憑這幾分喜歡,我便能給你專寵,許你一人心。再說,你那份愛慘的太可怕了,我也不敢那般,我的責任很多,不能葬送于兒女情長。」
看來我虧了,我愛慘了她,而她卻只是幾分喜歡。不過,這樣我已很高興了。而且,如此看來,她還是處子,和Idera的一切,都是假的。
「不過,這些年我也是刻意控制情感,畢竟我是鎖娀少帝,你現在只是側君,不能最愛你,我還有江山,還有天下。等你成為君子之神了,我便沒了什麼顧慮,可以敞開心扉,真正愛上你。」
「好,我等那一天。」我眯起眼,恢復了完美笑容。
「現在,好好休息,莫要多想,一切有我。」她輕輕把我放倒在床上,給我蓋好薄毯。
我依言閉上眼。
她帶上門離開了。
她走後,我的笑容消失。怎麼辦?她給我安排的這條路,真的好幸福,好誘人。她護我安寧,我只要靜靜陪著她,給她溫馨與溫暖的家懷,多麼美好。可是,母親的仇怎麼辦?若要報仇,我必深深傷她,這條路是與我無緣了。若不報仇,我對得起父親,對得起舅舅,對得起九泉之下的母親嗎?他們,對我寄予了如此大的希望。可是堇兒呢?我利用她報仇,置她于何地?她必定會對我失望,乃至于恨我。一想到她恨我,我就心如刀絞。
是要愛人,還是要報血海深仇?
我陷入兩難,這一夜,輾轉反側。
堇龍
剛才那番半真半假的話,也不知弦月盡信了沒有。
月光下,我輕撫著手臂上的曼珠沙華,嘆了口氣。
「主人,Idera已成功送至那個地方,與徐公子和祝小姐會合。可欣也已送至他身邊照顧他。靈汐已被安排進皇宮監視李玄貞。」紫鸞出現在身後,單膝跪地。
「嗯,做的不錯。」這樣的安排,是最合理的。決不能讓靈汐知道我的底牌。
忽然,外面傳來陣陣吵嚷聲。
「何事?」我不悅皺眉。
「主人!」火鳳飛掠而來,「鳳歌王帶人請您回宮。」
我心中冷哼,這消息挺靈通啊。恐怕,這回是真的要軟禁我。
「紫鸞,我隨他走一趟,你們保護好上官側君,萬不能讓他知道我去了皇宮,也莫要讓任何人知道他在這里。只說讓他好好在這休息,莫要多想,一切有我,過些日子我會接他走。火鳳,往那個地方傳消息,無論他們听到什麼動靜,都莫要管我,盡管做好他們自己的事便好。遞完消息馬上去皇宮幫我。」這次李玄貞恐怕是有備而來,我十有八、九逃不掉。
「遵命。主人多加保重。」火鳳紫鸞領命離開。
「殿下,殿下??????」司卓飛奔而來,有些訕訕的,「您看這事??????」
「我跟他走便是,今天你所看到的的任何人,任何事,都當做沒有,爛在肚子里,听到沒有?」我凌厲地掃了他一眼。
「是,是??????」他點頭哈腰的應了。
我扔給他一沓銀票︰「賞你的,一百萬兩銀子,以往的事,我暫不追究。你只派人照顧上官側君便可,不許走漏了消息。你自己也不許出現在他面前,更不許提起今天的事。你今天說的話,著實可惡。」
「少帝,我說的句句屬實啊。」他跪了下來。
我揪住他的衣領,一把提起他︰「我當然知道你說的句句屬實,但是,你錯就錯在在弦月面前說這些話。」
他有些愣愣的,沒反應過來。
我扔下他︰「你好自為之吧。」大步流星的離開。
大殿里,李玄貞正在吃茶。
「王兄好興致,掌管政事,日理萬機,卻拋之不顧,竟然親自來接皇妹。」我進去便發難。
「呵呵,為了皇妹,這是應該的。」李玄貞沒有听出我的弦外之音,討好地笑著迎上來。
果然,仍舊是草包。那人能教他如何出招,可這聰明才智是教不來的。草包就是草包,就算有聰明人在後面操縱這個草包,這個草包傀儡也沾不上聰明二字。
李玄貞的屬下有些無語了,連他們都听出來了,王爺啊,人家這是指責您玩忽職守,不顧大局,本末倒置,難當大任吶。您咋就還樂呵呵的應了捏?
李玄貞還想繼續表演相見歡,我已冷冷地地打斷他︰「好了,別廢話,走吧。」
跟這種草包斗,真沒樂趣。
李玄貞強壓下涌上的火氣,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再忍忍,再忍忍,到了皇宮,看這丫頭還能不能這麼得意。
「王爺,」一個屬下有些為難地附在他耳邊低聲道,「剛才少帝殿下那句話的意思是,您??????玩忽職守。」
什麼?真是豈有此理!李玄貞火氣掩不住了,上前一步攔住我︰「皇妹,你這話就不對了,本王哪里玩忽職守了?本王這是??????」
天啊!這真是蠢到家了啊!有這麼個草包主子,他們做屬下的還要不要活了!李玄貞身後的一干屬下痛心疾首的扶額。
「王兄,」我不耐煩的打斷他,「本殿下何時說你玩忽職守了?莫要對號入座。」
李玄貞被噎的一句話說不出來,氣得滿臉通紅。狠狠地回頭瞪了一眼為他解疑的屬下,發泄怒火。
我繼續前行。道行太淺,真沒意思。
為防他動手腳,我拒絕坐他派的宮中馬車,仍坐自己的那輛為弦月特意準備的豪華馬車,拉了個司卓的侍衛做車夫。此舉又將李玄貞氣得咬牙切齒。還準備在路上就解決了她的呢,哪想到這女人比狐狸還精!
到了宮中,我便一直跟著李玄貞。哼,想拿上次對付弦月的老法子對付我?也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我跟著你,想潑溪邊血,也看你那些屬下有沒有膽量,有沒有那技術不誤傷你。
「夜已深了,皇妹不回宮歇息嗎?」李玄貞的笑容已非常勉強。
「王兄,久別重逢,皇妹激動得睡不著,王兄可否賞個薄面,前來東宮陪皇妹一坐,排遣這漫漫長夜?多年不見王兄,本殿下著實想念。」我面不改色地睜眼說瞎話。裝,你就裝吧,看誰裝得過誰,我是演員中的佼佼者,跟我比裝逼,你還女敕點。
「不,不了,王兄很累,就不陪皇妹了。」李玄貞的笑已比哭還難看。想念?想念你妹!鬼才信你想他!是想念他死吧!
我嘆了口氣,假意惆悵︰「原來王兄連陪皇妹喝杯茶也不肯啊。王兄今個兒才說為了去接趟皇妹,連拋了日理萬機不顧也是應該的,沒想到這會子卻翻臉不認人了,皇妹不過是想和王兄喝喝茶,敘敘舊罷了,哪想到王兄這點薄面也不給。想必今日那話也是空話,王兄不過是做面子情罷了,哄皇妹開心的。本殿下就說,本殿下在王兄心中哪有如此重要。王兄有了長樂這同胞姐妹,那還顧得上本殿下。可憐本殿下空歡喜一場,以為王兄真的疼愛本殿下。‘
李玄貞一听,頭皮發麻,早已叫了起來︰「本王去,本王去!皇妹別再說了,這種大的罪名王兄擔不起啊!」這話可謂是字字誅心啊,直把他逼上了死路。他再不去,便是落實了這番話,那他假仁假義,言而無信,薄情寡義,偏寵庶妹,苛待嫡妹的罪名就坐定了,這些條足以讓他身敗名裂,這天下哪還有他的一席之地?
我一听,心中不屑更甚,雖然參透了我這話的玄機,可他說的這話,卻實在是漏洞百出。
我楚楚可憐的表情分毫不退︰「王兄這話好沒意思,皇妹哪里想給你按什麼罪名,只不過一時感懷,嗟嘆了幾句罷了。沒想到在王兄心中,皇妹竟然是這般齷齪的小人??????」
「皇妹!皇妹!別說了,王兄求你了行不?咱們快去敘敘舊,王兄想你了!」李玄貞快哭出來了。再讓她說下去,這誣蔑當朝少帝的罪名就跑不掉了,還落了個心胸狹隘,斤斤計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的爛名聲。他算是怕了這妹妹,二十年不見,恐怖程度猶勝當年!
我這才放過他。其實我只是在拖延時間而已。火鳳已悄悄進宮,帶人將皇宮里里外外的溪邊血給清理了。順帶把東宮李玄貞安排的雜碎給解決了,免得我被監視著束手束腳。
李玄貞隨我去了東宮,吃著茶,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我也沒再太過難為他,不久便讓他回了宮。他自然也發現了這皇宮與東宮的變化,一時氣急卻也無可奈何。畢竟這事見不得光,他不能以此發難,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精心布置的局就這樣被輕而易舉的破了,他真的很想找塊豆腐撞死。
我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眯了眯眼。接下來,就看慕容吾的了。
折騰了這麼久,已快天亮了。我有些疲憊,吩咐了一個鶉鳥幫我放好熱水。偌大的浴房里空無一人,我屏退了所有伺候的人,那麼多人看我洗澡,我實在不習慣。
渾身浸入熱水,毛孔舒張,說不出的愜意。
我閉上眼,靜靜思索著。這皇宮畢竟是李玄貞的地盤,並非久留之地。這次他沒得手,那人還會有層出不窮的計謀。我雖然不怕他,但整天提心吊膽的應付這些陰謀詭計,累得慌。還是想個法子,早些離開為妙。一切待秋狩結束後再說。
我忽然感受到暗處盯著我的視線,不由得睜開眼,眸中閃過一絲笑意。真是天助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