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朝領著蘇夢黎和司徒汶穿過常青藤纏繞的走廊,往左拐不到十幾步,便已經到了一處小院子里,這院子不同于整個王府的構造,儼然是一處獨特的小院。
秋楚的建築大都構造簡單,直來直往的,並不會有什麼假山、人造湖之類的風景。大多數時候,他們用參天的大樹,以及翠綠的草坪來餃接各個院落之間的空地,既自然也不顯得突兀。頗有一番天人合一的味道。
縴長的手指輕輕得一推,朱紅色的大門便吱呀一聲打開了,有些沉悶的聲音,看大門上微微浮起的紅漆,蘇夢黎就知道這院子已經是許久之前建造的了。
信步走進院中,滿園得梨花在庭院中下起了一場盛大的雪,似是知曉有人來了,又或許是這院子太久沒有人居住,這些花兒都悶壞了,它們熱情得將花瓣灑了一地。
右手微微上揚,白色的花瓣落了蘇夢黎慢慢一手,秋楚分明不喜歡種植花卉,而這小院子里的梨花卻有著花開不敗的性子。清雅得香氣一絲一絲得鑽入蘇夢黎的心肺之中,花香雖好,她卻一揚手任由那些花瓣自自己的手中飛走。
環視了整個院子,蘇夢黎微微蹙眉,純粹得宸玥江南小築的風格,推開主臥室得窗扉,正好可以看見那漫天的白雪,柔和美好卻又有些淒婉。
蘇夢黎轉身瞥了一眼臥室中的一桌一椅,楠木雕花的書桌上,硯台上的墨跡還未干,平鋪的宣紙上畫著得正是窗外的梨花雨,軟榻前依舊擺放著做了一半的衣衫,金色的龍紋刺繡栩栩如生,那蛟龍的力爪就像是要掙月兌衣衫一般,天下間還有人有著比花無顏還要好的繡工,蘇夢黎一時間好奇,只是那繡法為什麼她看著那麼眼熟?
「這屋子,我住不大好吧,若是被主人家瞧見了,得該說我不知禮數了。」並未在觸踫著房間里的任何一樣東西,蘇夢黎對著立于門前的阿朝說道。
阿朝對著她的恭敬,是對漢人的禮節,並不是秋楚的那一套,熟絡得動作,必然已經是習以為常了。再次掃了一眼這屋中的陳設,蘇夢黎不是傻子,這院子的大門已經那般得破舊,想來是很多年不曾有人居住了。
但是這院子里飄飛的梨花,屋子里的未干的墨跡,繡了一半的袍子,無一不在顯示著這是有人刻意而為。能讓拓跋宏這樣一個流連花叢的秋楚國大皇子,念念不忘的女子,當真是讓她很好奇。拓跋宏心中這般重待這個女子,她怎好在住下?
「這點還請戰王妃放心,我家大皇子說了,你大可放心住下便是,其他的地方怕您住著不習慣,這里雖及不上您帝都的相府宅院,但也是宸玥的庭院樣子,這樣好自在些。」阿朝說著,也不給蘇夢黎答話的機會,直接就向著蘇夢黎請了安告退。
「主子……」司徒汶上前來,悄聲道,這大皇子的舉動未免有些奇怪了些。
「你也覺得有問題?」蘇夢黎巧笑著看著司徒汶,既然人家主人家的真的不在,那她自然也是不在意的。
一把將團子抱著放到軟榻上,蘇夢黎雙手交叉著放在胸前,一言不發的盯著團子,團子似乎還欠她一個解釋。
「夢夢,別這樣看著我,看得我甚的慌。」團子艱難的咽了咽口水,整個人往軟榻那里挪了挪,小白不知從哪里跑了進來,一氣呵成得跳到了軟榻上,一直蹭到了團子的小手上。
「還帶得挺全的,合著你一個人過來,把梅朵和小白都帶來了,游山玩水來了?」蘇夢黎秀眉微蹙,陰聲陰氣道,若不是這小鬼,她至于跑這里來麼?
「呵呵。」團子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不自然得笑笑,好吧,他為了自己的零花錢,再一次拿著夢夢做了個交易,但是這交易真的不虧耶。
「夢夢,拓跋叔叔他好像有什麼難處耶?」團子神秘兮兮得湊上前去,道︰「我昨日里來了這里之後,就發現他家的下人都好奇怪,而且拓跋叔叔做事,好像都要事先看看那個長得很難看得伯伯,才能做定奪。」
「那是人家的事,你管那麼多做什麼?」蘇夢黎直接給團子駁了回去,這個理由好像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啊。
「可是,拓跋叔叔說夢夢你可以幫他,只要你來了這里,我就……」團子一臉諂媚得笑了笑,蘇夢黎冷眼看著團子,皮笑肉不笑道︰「多少?」
團子這樣子,感情又是拿她去換銀子了,當真是很好啊,很好!
「三天,一天一千。」
「一千兩就把為娘的給賣了?」蘇夢黎再次挑眉,深褐色得眸子里,已經布上了危險得氣息。
「當然不是啊,夢夢!」團子一听蘇夢黎這話,立刻委屈得拽著蘇夢黎的衣角,小手將那上好的布料蹂躪得一塌糊涂,糯糯道︰「人家怎麼會樣子呢,是一天一千萬兩。」
「夢夢,人家本來不想搭理他的,但是拓跋叔叔很有禮貌得和我商量,我只是開玩笑來著,沒想到他就真的答應了,那我也不好不做,你說是不是啊?」團子撲閃著那雙單純的眸子,夢夢說過做人要誠實守信,說話算話,他真的就是這麼做的耶,看他多乖啊!
一天一千萬兩,司徒汶眼角使勁兒得抽抽,這小少爺真不愧是長江後浪推前浪,這奸商的本質是充分得學到手了,這個價錢他究竟是怎麼敢開出來的?
「呵呵,是啊!」蘇夢黎一手模模團子的小腦袋,一面上笑得無甚開心,團子這話還真是把她堵死了,要是她說一個不字,那她以往教的那些豈不是都是錯誤的?可是這好像是他不止一次把自己賣了,強忍著內心極度的不滿,蘇夢黎笑得燦爛。
「團子,這話是不錯,但是你把為娘賣了,有沒有問過我啊?」蘇夢黎笑得膩死人不償命得看著團子,團子立馬有種不祥的預感,他猛地搖了搖頭,在搖搖頭。
「嗯,很好,既然這樣,咱們七三,不然為娘可就和你司徒叔叔回去了。」蘇夢黎點頭道,遂用商量的語氣道。
團子一听這話,立馬不樂意了,怎麼可以這樣?這可是他好不容易框來的銀子,不要,他才不要。
見團子不答話,蘇夢黎牽著梅朵,像司徒汶使了個顏色,三人並著一道要往外走,團子知道蘇夢黎要是想離開這里,根本沒人攔得下來,立刻喊道︰「夢夢,你當真放心我一個人在這里啊,這里可是敵營耶,嗚嗚嗚……」
團子的聲音略略有些哽咽,蘇夢黎勾唇道︰「你也知道啊,為娘的看拓跋宏待你不錯,為娘很放心,待到為娘回京的時候,再來接你也不遲。」
蘇夢黎說著,就邁開了步子,團子見勢,只得咬了咬牙,答應了了蘇夢黎那喪權辱國的要求。司徒汶瞅了瞅一臉哀怨得團子,心里不由感嘆道,這果然還是主子略勝一籌,小少爺到底是主子生的,這知根知底的,怎麼是主子的對手呦。
蘇夢黎這才轉了身子,吩咐了院子里的丫鬟煮了些水來,就著屋子里的茶葉煮起茶來。掰了一小塊的茶餅至于煮沸的開水中,象山普洱一向出名的很,一年也就采一回茶。在經由上好的師傅剔除了其中的壞葉,選了最上乘的幼芽,經過七七四十九道繁雜的工序壓制成茶餅。
一年里頭,也就出產個十塊左右,不是進貢到了朝堂之上,就是被達官顯貴們高價購得。這象山普洱出現在這里,倒還真是讓她覺著新奇,秋楚人一向不喜歡喝茶,所以大凡使節互贈禮品,大都會避開選送茶葉。
拓跋宏的王府里有這麼稀罕的茶葉,大抵也是因為這院子原先的主人罷,她真是越來越好奇,什麼樣的女子可以讓拓跋宏坐到這般。一壺新茶少開,剛要起壺之際,茗鳶子屋外走了進來,瞧見茶水中的象山普洱,神色略有些不自然。
迅速得隱下面上的情緒,茗鳶對著蘇夢黎淺淺得施了禮,笑道︰「前院來人吩咐說要傳膳了,要奴婢來喊了戰王妃和公子小姐們去用膳。」
茗鳶的年紀不是很大的樣子,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方才讓她燒茶,她也辦的怪利落的。那會子,蘇夢黎就從她的口中的得知,她是宸玥國的人,但是問及她為什麼會在這里,她似乎很避諱這個話題。蘇夢黎估模著,大抵茗鳶是這院子原先主子的丫鬟罷。
「呵呵,這樣,茗鳶你帶著團子和梅朵先去,方才一路顛簸,我沒什麼胃口,你代我向大皇子說一聲。」蘇夢黎淺笑著吩咐道。
「那要不要讓人在這里傳膳?」茗鳶又道,她似乎對于同樣身為宸玥人的蘇夢黎有種天生的好感。
蘇夢黎擺了擺手,道︰「不用了,你且帶著兩個小鬼去吧,他們可是餓了一頓都不行的。」
茗鳶遂不在說什麼,領著團子和梅朵,出了房間往前院走去。一手拿了茶屜上的小茶壺,取了那精致的小瓷杯,給自己和司徒汶添了一杯茶。
蘇夢黎笑道︰「你怎麼看的,司徒?」
一手握著小瓷杯,茶色的液體將原白的瓷色覆蓋,淳樸的茶香混合著梨花的香氣,那般得攝人心魄。拓跋宏跟團子好生得談價錢,而且他真的沒有傷害團子,看樣子,他真的是有請他來做客的樣子。
通過團子之手,給她三千萬兩的白銀,拓跋宏又不告訴她,他想要辦什麼事,這是要她猜麼?信步踱到窗前,滿院得梨花,似乎從來沒有停止過它們飄飛的步子。
整個宣王府中,似乎除了這個院子里的小丫鬟茗鳶,以及方才的那個總管阿朝之外,其他人的眼神都怪怪的。恭敬之下隱匿著的是陰森森得打量,他們似乎時刻都在監視著王府里每一個人的行為。
「大皇子的樣子,不像是要為難我們,主子。」
嘴角得弧度再次上揚,司徒汶的想法和她的一樣,看樣子拓跋宏真的不是要拿她來威脅南宮琰。想起他戰場上的那句話,蘇夢黎的眸子猛得一沉,是不是她錯了,這他的話不是因為他的狂妄自負,而是他……
「司徒,去聯系我們在宣城的分堂,讓他們給我弄清楚拓跋宏的一切,包括這院子曾經住過什麼人,我都要一清二楚。」蘇夢黎猛地轉身吩咐道,直覺告訴她,這宣王府中一定有什麼貓膩。
銀白色的月華灑在開滿枝椏的梨花樹上,白色的花瓣似是被什麼施了法術一般,竟也跟著晶瑩剔透起來,泛著白色得寒光。整個院子都被厚厚得花瓣鋪了起來,交織著天然的光暈,宛若是一條厚厚得毯子一般。
蘇夢黎正負手站在一株梨花樹下,紛飛的花瓣打在了她的衣衫上,院子里的梨花開得太盛,她都來不及拂去身上的花瓣。梨花的花期本就不是很長,宣城的地勢氣候環境都不適合梨花的生長,她真的是很好奇,拓跋宏是怎麼使得這梨花存活下來的同時,竟然可以讓它花開不敗。
這樣的事,竟乎于不可能。身上忽然間多了一件薄薄得披風,茗鳶繞到蘇夢黎的面前,靈巧的小手打出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戰王妃還是進屋子吧,雖說是夏日里,但是宣城地處偏僻,入夜了,寒風還是會刮過來的,著了涼可就不好了。」
「團子他們都睡下了?」瞧著滿院子的梨花,蘇夢黎隨口問道,她可在等著司徒汶回來呢。
「嗯,小少爺和小小姐都睡了,戰王妃也早些休息罷。」茗鳶伸手打了個哈欠,一臉得倦意。
瞧著她這樣子,蘇夢黎輕笑道︰「要是累了,你便下去休息罷,我再看會子這月下梨花,這和月折梨花的境界倒是相當的不錯的。」
蘇夢黎忽然間俏皮得笑道,只看得茗鳶一愣一愣的,她眼前似乎又看見了那個披著大紅色披風,在梨花樹下苦苦等待的女子,每每她勸她回房休息時,她總是會這樣俏皮得答道,她要在月冷風清下,和月折梨花,還說這已經好得緊。
「小,小姐……」茗鳶得眸子里忽然間起了一層水霧,下一刻就要哭出來一般,蘇夢黎被她下了一跳,她是說了什麼了麼?
「茗鳶,你怎麼了?」
听到蘇夢黎的聲音,茗鳶才如夢初醒,她慌得用手擦拭掉眼中的淚水,急急得朝著蘇夢黎行禮告退,便逃也似的離開了。
隱約中,蘇夢黎似是听見了茗鳶的呢喃,那聲音很輕和輕,如空中飄灑的白色花瓣一樣,似有若無,不細細得去捕捉,你根本無法去辨清。
「不是,她不是小姐啊,哦,真的不是小姐。」
那細碎的聲音綿長而矛盾,似是在肯定,有似是在否定,混合著梨花的香氣,消散在宣城微涼的夏夜里。
蘇夢黎瞧著茗鳶匆匆離去的背影多了些深意,微涼的空氣中,不知從何時起,多了一絲淡淡得酒氣,混合著梨花的香氣,有些纏綿悱惻的意味。
心思集中在了方才茗鳶的舉止上,蘇夢黎並未注意到空氣中細微的變化。她此刻正披著茗鳶方才給自己系上的披風,背對著大門的方向,認真得思考著。
艷紅色的披風上,繡著一枝又一枝的梨花,一朵不同于一朵,它們或含苞待放,或半開半壁作羞花狀,一針一線無不體現出主人對梨花的喜愛。
銀白色的月華下,及地得披風,入瀑布般的墨發隨風飄揚,她顯瘦得背影是如斯的美艷、淒冷。拓跋宏怔怔得看著蘇夢黎的背影,不覺有些看痴了,他不敢相信,自己魂牽夢縈的女子竟然真的會在自己的面前出現。
一步、兩步、三步,他秉著呼吸朝她走近,許是酒精的作用,他的步子不是很穩定。待到走進了,拓跋宏盯著那紅色的披風許久,大手輕輕得揚起,拂過她飄飛的發絲,竟不敢在上前一步。
那紅色的披風是她平日里最喜歡的,因為上面繡著她最愛的梨花,每每花前月下,她都會穿著這件披風等著他回來,如此得執著,執著得讓他心疼。
「雙兒,真的是你麼,你真的回到我的身邊了麼?」拓跋宏忽然間上前,從後面攬住了蘇夢黎的縴腰,他的力道很大,大到似乎要將蘇夢黎揉進自己的骨血中一般。
濃重的酒氣鋪天蓋地得朝著蘇夢黎打了過來,她並沒有在意,方才她清楚得听見了那兩個字——雙兒。他的話是那邊的痴纏,又帶著小心翼翼,似乎害怕自己下一刻又會失去一般,患得患失得口氣竟然讓人有種說不出的心酸來。
拓跋宏用的是我,而不是其他的詞匯,什麼樣的女子在他的心中竟然佔有這樣的一個位置,蘇夢黎徹底震驚了,原來雖未的留戀花叢不過是拓跋宏用來麻痹自己的手段,他真正心中之人是那個名叫雙兒的女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