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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琳假扮少年隨廣陵王沿著跳板上了畫舫,她一邁進畫舫便有好幾道目光凝聚在她身上,廣陵王側身擋住了蘇琳,並且握住了她的手腕,畫舫中的騷客名士見廣陵王一派保護的樣子,了然的笑笑,如今短袖分桃也是一樁雅事。
廣陵王眸子里閃過一絲悔意,不應該帶蘇琳來這種地方!青藤先生就算是追著王小小,他也不是請不動。見蘇琳乖巧的跟著他,沒有掙月兌開他的手,廣陵王又有幾許歡喜。換做平常,她可不會離他這麼近。
他雖然不會擺王爺的架子,可誰也不敢真的忽視他。
上位讓給廣陵王,蘇琳坐在他旁邊,像是首次出門的初哥打量畫舫的擺設布置。
畫舫以清雅為主色調,每一處的布置都顯得獨具匠心,既沒有蘇琳想的艷俗,也不至于清冷孤傲的不近人間煙火。
琉璃簾後可見擺放著一架鳳尾琴,一盞八角琉璃盞旁放著一個蒲團。蘇琳悄悄的問道︰「誰會做那?」
旁邊細心人忍不住笑出聲,「小公子是第一次來畫舫?」
廣陵王將暖茶交給蘇琳,含笑道︰「子敬兄,他是我的小表弟。他家教甚嚴極少外出。」
「難怪,難怪。」被廣陵王稱做子敬的俊雅書生向蘇琳拱手,「方才在下失禮了,不知是蕭公子。」
「我姓蘇!」
「•••」
蘇琳一句話讓他很是尷尬,沒听說廣陵王有姓蘇的表弟。
廣陵王道︰「是姻親家的小表弟,不姓蕭,姓蘇。」
「久仰久仰。」
「你認識我嗎?久仰我什麼?」蘇琳問道。
子敬求助般的看向廣陵王,這小子腦袋是不是太單純了。廣陵王笑著打圓場,「他不常見人,子敬兄請勿見怪。」
蘇琳放下了茶盞,聲音沙啞的說道︰「子敬先生總是正義的,總是說真誠的,因為听過子敬先生忠厚誠實的名聲,你說久仰于我,我才問的。」
廣陵王看了蘇琳一眼,她在生氣,對子敬生氣了!蘇琳那雙眼眸冷幽得滲人。她莫非認識子敬?她才特意讓子敬下不來台?
認識,她怎麼能不認識路子敬?上輩子罵父親罵得最凶的就是他,他寫得那篇詩詞,把父親罵成了背信棄義的小人,弄得蘇琪婚事告吹,沒有哪家名門貴女願意嫁給蘇琪,願意把父親當作公公。
因為路子敬是誠實正義的人,所以世人都認為他們蘇家對不起李玉瑾。不是父親因此被同僚擠兌,不是陛下對父親冷漠,蘇琳又怎麼會去找李玉瑾?
那篇像是檄文的文章,逼得將軍府陷入絕境,逼得父親舊傷復發,蘇琳焉能不恨他?
路子敬對寧王李玉瑾敬佩不已,是寧王最為堅定的支持者,他也是寧王安排在江南籠絡才子,傳揚寧王心學的代表人物。他的富貴是寧王給的,地位是寧王給的,他又怎麼看得起威遠將軍府?
也許李玉瑾前生沒有做什麼,可有些事根本不用他動手,他甚至不需要表露喜怒,一堆逢迎指望著寧王的人會幫他出氣。
為了討好寧王,鑄造寧王的氣節,他們不會問蘇家怎麼撫養李玉瑾,他們只會記得寧王寫的休妻書,只會記得李玉瑾負起遠走!寧王的追隨者沒有一個長眼楮的。
正想說點什麼的廣陵王同蘇琳悲憤的目光撞到一起,他像是被一雙打手卡住了脖子說不出任何打圓場的話。
也許他是例外,他敬佩寧王之才,但他會為父親游走奔波,寧可惹寧王不悅,他也將父親的遺骨送回京城,
蘇琳扣緊了手指,畫舫里的騷客名士大多都嘲笑過她,她為何想見青藤先生?因為只有青藤先生寫過詩詞稱贊過父親的戰功!
那時也有人說青藤先生是因為寧王奪了他所愛才會幫威遠將軍,不管是什麼原因,蘇琳會記住這件事。
路子敬對蘇琳不客氣︰「無知小兒,不懂謙虛為何?狂妄!」
這麼多人面前,蘇琳方才讓他很難看。由此他顧不得蘇琳是廣陵王帶來的人,廣陵王性情溫潤如玉,從不在他們面前擺架子,廣陵王更像是個書生。何況當今天子對廣陵王態度很冷淡,天子並不偏愛總是一本正經的廣陵王。
蘇琳冷冷的回道︰「我以為無知並不是狂妄,虛偽,人雲亦雲才是大害,因廣陵王說我是他小表弟•••你便久仰久仰,因我戳破了你的虛偽,你便勃然大怒。」
「我實在是不明白,子敬先生的誠懇在哪?禮賢下士的品德在哪?莫非子敬先生的名頭也是吹噓出來的?」
「你•••有辱斯文•••」
「聖人尚且警告世人三言成虎,不可人雲亦雲。」蘇琳微微高揚著腦袋,輕蔑般瞥了一眼路子敬,「我誠心告誡于你,你卻說我有辱斯文,莫非你認為聖人這句警言也是有辱斯文?」
「表哥說人雲亦雲,攀附權勢富貴是不是小人?」蘇琳轉而面對廣陵王,「我對誠懇的路子敬聞名已久,可見面之深感一句話,見面不如聞名,大失所望!」
將掃尾的事情交給廣陵王,蘇琳不知他會站在朋友路子敬一邊,還是站在她身後,廣陵王•••蘇琳記憶里的他很模糊,她只是記得對他的感激,不會記得他曾經用了一個時辰給她挑朱果。
此時在琉璃珠簾後出現一道很美麗的倩影,她跪在蒲團上,隔著五色繽紛的琉璃珠簾看向畫舫賓客中間最為耀眼的地方,溫潤如雲的廣陵王•••還有他身邊的小表弟。
女人最了解女人,她只需要看一眼,她就是知道小表弟應該改成小表妹,她從沒見過廣陵王帶表妹出門。
等不到廣陵王的回答,蘇琳想要起身離開,廣陵王拽住蘇琳的胳膊,壓著她坐下,儒雅的臉龐露出從未有過的寵溺笑容,「我得想清楚在哪一本子集中記在了聖人這句話,往後你在拿這句話敲人也更理直氣壯。」
「廣陵王•••」路子敬面紅耳赤,「你這是助紂為虐了?」
廣陵王笑著將盤子里堅果殼碾碎,一樣的笑容在面對路子敬時透著疏遠傲氣,公子如玉,並非永遠都不會動怒,廣陵王沉寂太久,讓他們都忘了他是世襲罔替的王爺!
「你說出這句助紂為虐的話,讓本王有一種頓悟,蘇表弟為江南名士剔除一沽名釣譽之徒,世人贊路子敬之誠,如今看來路子敬極擅演戲,一介戲子耳。」
戲子在大唐是下九流,名妓尚且有讀書人捧著,也有風塵女子最多情的感慨,可戲子沒有誰會看得起。以廣陵王在朝廷在士林讀書人的地位,他說得話比蘇琳重要一百倍。
路子敬又羞又憤,他嗓子腥咸,環顧畫舫沒有一人為他說話辯解,蘇琳覺得很痛快,他也該體會這種百口莫辯的滋味兒!
「我以為廣陵王殿下此言甚是,路子敬欺世盜名!」
畫舫一沉,從外走進來三十左右歲的男子,國字臉,闊目劍眉,鷹鉤鼻,厚嘴唇,下顎蓄須,看他結實的身軀,實在是不像是讀書人。
「噗。」路子敬忍不住噴血,「青藤先生•••」
在江南學術界威望甚高的青藤先生贊同廣陵王所言,路子敬再沒容身之地了,他吐血昏厥過去。
來人拱手道︰「諸位,我來遲一步。」
「青藤先生。」眾人起身還禮。
向眾人打過招呼後,青藤先生的注意力就放在珠簾後面的王小小身上,「小小。」
青藤先生才學極高,但對真正放在心上的人,青藤先生除了在病逝前寫下情詩之外,活著的時候他沒有寫給王小小一首詩詞。
珠簾後面的人沒有回答他的話,蘇琳睜大眼楮直視王小小,論氣節論心智,她是李玉瑾所有女人中最高的,但論身份她卻是最低的,畢竟隨著寧王地位上升,王小小名妓的身份是他們之間最大的障礙,哪怕王小小為他做了很多,她一樣無法光明正大的站在李玉瑾身側。
「有青藤先生的愛慕,對王小小來是難得的好事。」
蘇琳記得,青藤先生是要娶王小小做妻子的。李玉瑾再愛她,也不會娶她。
廣陵王點點頭,「青藤先生不畏懼人言,真情流露,實在是難得。」
隔著珠簾兩兩相望的兩人誰也沒說話,忽然外面傳來一陣悠揚的蕭聲,畫舫里的人敞開窗戶,順流而下一只小船,船頭站著一俊美的郎君,一襲細麻衣衫顯得他卓爾不群,頗有幾許魏晉風骨。
清冷的月下,洞簫的美郎君,如此美景足以入畫作。畫舫里的人贊嘆著,蘇琳卻惡心得要命,最能裝腔作勢的人非李玉瑾莫屬。
小船靠上畫舫,蕭聲漸漸恰好停下,李玉瑾抬頭看向珠簾後隱約的倩影,他漆黑的眸子清冷無波,「我踏月色而來,贈于仙子一首詩詞。」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李玉瑾吟完這首詩詞,邁步上畫舫時,一直停靠著的畫舫突然移動了一下,李玉瑾一腳踏空跌入河水里,翠兒高喊︰「少爺!來人那,救救我們家少爺啊。」
蘇琳給了撐畫舫的船夫十兩銀子,看到在水里拼命掙扎的李玉瑾,蘇琳無聲的笑了,活該!你說過裝逼要被雷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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