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記•晏然傳 524052.花朝

作者 ︰ 荔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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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珠蘭跪在一旁捂著臉頰,我不再理會馮雲安,信步過去撥開她捂著臉的手,便見臉上幾道指痕隱隱滲著血,馮雲安剛才竟是動手了。

目光淡淡地自馮雲安面上劃過,我向婉然道︰「你帶她上藥去,挑好藥用,萬不能留了疤。」

婉然垂首一福,去牽珠蘭的手,珠蘭卻抬起頭,怯怯地望著我︰「娘娘,娘子不是有意冒犯您……」

我淺一頜首,寬慰她說︰「本宮不是來難為她的,你放心去。」.

婉然帶著珠蘭離開,林晉也躬身退出去闔好門守在外面,我自顧自地悠然坐下,看也不看她,徐徐說道︰「不是早不來看你,本宮是剛听說你禁足在此。你記性不錯,還記得本宮是當初的晏尚儀,本宮也是記得你的,記得你當初性子尤為溫婉。」我睨她一眼,輕嘆道,「禁足的日子久了,性子也變了?」

「你到底來干什麼?」她絲毫不和善,也沒有對主位的尊敬,氣勢洶洶地質問,「你是來看我笑話的還是替張安驊那賤|人來了斷我的!」

「看來你知道仇家是誰。」我端詳著她,一笑,「其實本宮和睦才人,哦,就是張安驊,暫且無冤無仇,不過日後必是互不相容之勢。本宮不像你們這些初入宮闈的家人子,本宮是看著這些長大的,知道怎麼才能活下去,知道日後會為敵的,就必定會先一步絕後患。」

她猙獰的神色緩和了些許,語氣仍舊不善︰「你和我說這些干什麼!我已經被禁足了,我現在什麼都沒有。」

我踱著步子到她面前,素手取下髻上一支金質發釵,想為她簪在她毫無點綴的發髻上,卻被她伸手我下。我微凝眉松開了手︰「本宮只是想問娘子一句,娘子你是打算和本宮除了她,還是要在這里繼續瘋癲下去、讓本宮替你報這個仇?」.

那日我沒有得到她的答案,她因為信任睦才人而備算計,讓她再輕易信我,太難了。回到明玉殿,珠蘭進來謝了恩告退,婉然滿帶不解地問我︰「姐姐和那馮穆華從前也算不得相識,何必幫她?」

「幫她?我哪有那閑工夫,我這是幫自己呢。」我嘖一嘖嘴,嘆道,「也難為她被關了這麼久還沒死沒瘋,這心智也值得佩服。她那麼恨睦才人,若給她個機會,她會盡全力除掉她的,我會省去很多事情。」

「姐姐你……」婉然吃了一驚,退了半步,低頭道,「姐姐從來不會去動無冤無仇的人。」

「是,那是從前。」我苦笑著,在袖中握住了她的手,「從前都是以退為進,最多只是一報還一報。可你看愉妃,她誰也沒得罪過,就這樣死得不明不白,我斷不能像她那樣。所以,但凡會害我的,我必先除之,為了我自己,也為了元沂。」其實這明明是我一早就知道的道理,宮中掙扎無非就是去害別人或是等別人害了自己再還擊回去。從前,我一直是後面一種。愉妃的死提醒了我,有時被人害了,是無力再還擊回去的;有時想要活著,就必須快對方一步。

斬草須除根,方能高枕無憂。

可因為元沂,我到底還是怕的,我怕一步有失將自己陪進去,所以這樣的事,自是讓別人替我來做更加保險。

或者,就算我要親手去做什麼,也需要有人替我擋箭.

上元節前,姜述任平西將軍,帶三十萬大軍拔營,兵指靳傾。不出一月,卻敗戰連連,兵力折損不多卻士氣大減。三日後,御史大夫趙恆上書言︰「姜述無帶兵之能,敗戰累累,以致士氣磋跎、國威淪喪,請陛下另則良將前往,助靳傾多困。」

據說宏晅提筆朱批七字︰著令征西將軍往。

這些,我是從莊聆那里听說的。

在去年大勝靳傾之後,大燕又一次吃了敗仗。宏晅沒有顯現太多不快,我侍奉時卻難免忐忑,時時觀察著他的神色。他終于被我看得不自在了,擱下筆道︰「別緊張了,朕沒事。」

口氣輕松,不帶分毫的不悅,我奇道︰「姜述吃了敗仗,陛下當真一點不計較麼?」

「早知他勝不了,有什麼可計較?」他隨手撂下那本折子,道,「朕倒要看看姜家這次還有什麼本事握著兵權。」

我一時大怔︰「陛下您……您是……」是為了收回姜家兵權才故意走這一步?我適時忍下了後面的話,干政之語,說不得。

宏晅卻毫不在意,明快說到︰「是,為了兵權。不妨告訴你,靳傾左賢王叛亂,就是姜家挑唆的,他們覺得朕不會知道不要緊、覺得戰事一起朕必須倚重姜家也無礙,卻不看看姜述是不是姜貅那樣的將才。」

我這才知道,原來他的眼線早就布下了,否則依姜家那樣謹慎的行事作風,哪會讓他查到這些?只是姜家,也已亂了方寸了。

風光而去的姜述,在霍寧到達後不久被押回錦都,沒有封侯,更娶不了朵頎公主,直接下獄問罪。那天我也是在成舒殿的,鄭褚進來稟說左相姜麒求見,宏晅神色淡泊地丟回去兩個字︰「不見。」

過了一會兒,鄭褚又進來說︰「韻淑儀求見。」宏晅丟回去了同樣的兩個字︰「不見。」

我偏過頭,看到朱紅大門外遠遠候著的那個窈窕身影。家人獲罪的滋味,可算是輪到姜家人嘗一嘗了。

宏晅沒有急著開口收回兵權,就這麼拖著,由著負責辦案的官員慢慢審問、定罪,一天又一天。第八日,閉門休養許久的大將軍上了一道折子,言道自己年事已高、又身負重傷,不宜再帶兵出征,自請回鄉養老。

與這道折子一同送來的,還有一只木匣子,被一個軍士拖著,周圍還有八人護著。宏晅的視線掃過那只匣子,淡然一笑,提筆書下一個大字︰準。

軍士將匣子呈上,行禮告退。宏晅取過那匣子,凝起的笑意看上去極是莫測,他端詳那盒子許久,但始終沒有打開,最後又放回案頭。

他這樣的神色與舉動,這麼多年來我從來沒有見過,顯是完成了一件心中盤旋已久的大事。我終是忍不住好奇問他︰「陛下,那里面是什麼?」

他笑睇我一眼,答說︰「虎符。」

原是如此!虎符乃調兵所用,一半由駐軍將領掌有,另一半由君王執掌。起了戰事,君王將那一半虎符交予將領,二符合一確認無誤方能調兵。可自從這虎符落入姜家手中、隨著姜家權勢愈大,竟一直收不回來了。加之姜貅確是一員虎將,此事一拖再拖,直拖過了先帝駕崩。宏晅,只怕是從登基那一日起,就決意奪回虎符了吧。

只是這過程,在外人眼里看上去順順利利,卻不知他經了多少波折。逼得姜貅自己交出,又是用什麼做交還的?姜述的命麼?他若有心想取姜述性命,那些官員們,大概也是有辦法找出足夠的罪名的.

自姜貅交還虎符之後,宏晅一連月余沒有去長樂宮向皇太後問安,皇太後亦沒有派人來請過。韻淑儀稱病靜休,莊聆因其父親在此事上作用甚大不願再惹姜家也借病不侍駕,這月余來,除去偶有低位宮嬪得幸外,就只有我與瑤妃平分秋色了。

每每晨省昏定之時,皇後還是一如既往地對瑤妃的無禮視而不見,我亦對瑤妃的屢屢挑釁能避則避、能不理則不理,一時也就沒再鬧出什麼大事。

宮中宮眷的勝負暫時顯得分明了,園中百花又是一次斗艷之時。二月十五花朝節1,這在民間是個頗受重視的節日,宮中卻素來不怎麼慶賀。于是花朝節這日,皇後便下旨邀六宮一同賞花,也算賀一賀百花生辰。

那日我照舊早早起了,知道今日御花園中宮嬪們定是如百花一般爭奇斗艷,不想爭這無意義的風頭,就取了身淺翠色交領襦裙穿上,髻上也只用了三支銀簪。收拾停當了正要出門,林晉恰巧進來稟道︰「娘娘,大長秋來了,請您去一趟長秋宮。」

我一愣︰「大長秋?」大長秋季靖澤是長秋宮中的掌事宦官,宮禁之中除去大監鄭褚外,他也是數一數二的大太監了。正因如此,听說他來我難免多心,平日里皇後傳嬪妃去,從用不著勞他親自走一趟。

我皺一皺眉頭,問林晉︰「可是出了什麼事?」

林晉躬身道︰「不知。不過……听說瑤妃一早去拜見了皇後娘娘。」

我輕哼一聲︰「這倒奇了。」瑤妃就是素日里問安都會姍姍來遲,今日花朝,皇後早已下旨不必晨省,直接御花園中相見就是,瑤妃反倒去長秋宮問安?

隨著季靖澤去長秋宮,一路上半句不問。到了長秋宮,出了什麼事自然會知曉,做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提前這一時半刻知道也做不了什麼。

踏進長秋宮,卻見殿內不止皇後和瑤妃。帝太後在,久不露面的皇太後亦在。我屏了口氣,俯身下拜︰「皇太後萬安、帝太後萬安、皇後娘娘萬安、瑤妃娘娘萬安。」

沒有人命免禮,皇太後語氣淡淡道︰「行了,正主既然來了,把各宮嬪妃也都叫來吧,都來听听。」

作者有話要說︰

注釋︰

花朝節漢民族傳統節日中的重要一員,現在貌似被忽視了——?總之始于南宋……日子上有變動,二月十五是其中一個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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