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記•晏然傳 93

作者 ︰ 荔簫

「太後……」我身子一栗,心驚之下不及多思,立即俯身一拜,惶恐不安道,「臣妾多年來得帝太後和聆姐姐照拂提點,萬不敢如此恩將仇報,太後明鑒。(Www..Com)я?庫я」

「哀家不知道你會不會恩將仇報。」帝太後語中寒意陣陣,略一沉吟,道,「但哀家覺得,你就算要害哀家也不會搭上元沂。」

我叩首未動,鎮靜答曰︰「是,臣妾便是自己死,也不敢讓元沂去吃有毒的糕點。」

「你抬起頭來。」帝太後道。我遂立直身子,眉眼低垂卻無怯意,覺得她雙眸凜凜地睇視于我,厲聲問道,「你當真不知情?」

我只覺周身都發著寒,一點點侵蝕著我,一點點刻入骨里,強自抑制著顫抖,坦然回道︰「臣妾若敢給帝太後下毒,就讓臣妾不得好死,宮外兄妹亦遭天譴。」

帝太後端詳我良久,沉然點了點頭︰「哀家也覺得你是沒有理由害哀家的,就算要害,也不會用這般容易被人察覺的法子。」她面上浮起一層若有似無的笑意,讓人覺得寒涔涔的,「若不是你要害哀家,那便是有人要害你了。」

我一怔,旋即明白,砒霜又是極易被查出的毒藥,這般明目張膽地下毒未免太傻,除非是意圖栽贓。不禁覺得後怕,頜首道︰「是……如若臣妾所送糕點中查出砒霜,第一個要問罪的自是臣妾,臣妾沒有那麼傻。」

帝太後顏色稍霽,和顏道︰「這人,還是查出來的好。」

我心中有了計較,卻不敢擅自做主,靜默垂首等著她的意思。她思忖片刻,微微笑道︰「哀家並不知道這糕點里有什麼,你明日照常做了送來便是。」

我會意欠身︰「諾。」.

那人既是為了栽贓于我,定然一日不案發,她便會繼續下毒。此事現在除卻我和帝太後知道,就只有長寧宮的邱尚宮知情,守株待兔便是了。

便將事情暫且壓下不提,我如常回到簌淵宮,只與婉然和林晉說明了原委,著林晉去做安排。又照舊吩咐雲溪去準備明日制糕點所需食材︰「今天那道棗糕帝太後不喜歡,嫌太甜了,明天做些清淡的東西。你去備些曬好的玫瑰花瓣來,玫瑰酥甜而不膩該合帝太後的口味。」

雲溪領命去了,我獨自坐在明玉殿中等著結果。

明日一早就要做糕點,要對食材動手只能是今晚。我試圖自己先猜測個大概出來,卻毫無頭緒。明玉殿中,婉然、林晉、雲溪、詩染四人是我在御前的舊相識,紅藥和另一個小宮女銀霜也是我封瓊章那天就來的。後來每每晉位,都會按制添人,目下里里外外服侍的人中,我已有過半叫不上名字。林晉是個辦事仔細的,添的人他都查過,可宮中人員繁雜、勢力糾葛不斷,變數總也難免。

如今……在我身邊安插人手,往奉給帝太後的糕點中下毒,借著帝太後的手除我,不知道又是誰的妙計。與帝太後的幾句問話間,我實是又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若非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主動去嘗了那芸豆卷、又在元沂吃時毫無阻攔,此事大概也不會這麼簡單。

宮里真是一刻也消停不下來。

夕陽西下,天邊一片殷紅似血,詩染進殿問了兩次是否傳膳,我都沒有心情也沒有胃口。心里莫名地滋生著恐懼,此時,宏晅時願意信我的,便有人特意挑他不在的時候來這一出,若帝太後多疑我半分……

不知道會是怎樣的結果.

「娘娘,抓著了。」林晉終于出現在殿門口,一躬身,帶著點輕松地稟道。

我眉毛輕挑︰「帶進來。」

林晉朝身後招了招手,兩名宦官便押了一個宮女進來。我定楮一看不由怔住︰「竟是你?」

居然是紅藥。她的兄長與我里應外合扳倒了蕭雨盈,她竟轉身便來害我。

「本宮自認沒虧待過你,你為什麼?」我話中生冷,她畢竟也是自我晉封就在我身邊的人,就連我方才心中暗猜是何人時,也並未疑過她。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她小聲啜泣著,說了半天也只有這四個字。我不耐煩,林晉喝道︰「這本就不是能恕的罪了!快說是誰讓你做的,娘娘興許還能求帝太後留你個全尸!」

「娘娘……奴婢……」她咬了咬牙,猶豫了一會兒斷然道,「沒有人讓奴婢做……是奴婢自己一時糊涂……」

「一時糊涂?」我蹙眉間帶起了一聲輕笑,「你是下毒時犯了糊涂還是現在正犯著糊涂?不說?那好辦。林晉,帶她去宮正司去,和兩位司正交待清楚了,這是帝太後要問的話,問出來之前不許叫她死了。」

宮人們有多怕「宮正司」這三個字我一直清楚,宮中斗爭之事無論大小、無論涉及何人,一旦交給了宮正司,鮮有問不出真相的。她們自有她們的手段,我沒有親眼看過,只從怡然每每逢事時便來央我說「姐姐求陛下不要讓我作宮正了好不好」也能知道那有多恐怖。

紅藥登時花容失色,面色慘白如紙地愣了半晌,在宦官的手觸到她時渾身一個激靈,尖聲喊道︰「是蕭寶林!」

「蕭寶林?」我平靜地看著她,冷笑涔涔,「你可別唬本宮,別覺得隨便找個從前與本宮有怨、如今無關緊要的人來頂罪就可了事。」

「奴婢不敢……」她跪伏在地,緩了幾口氣斷斷續續道,「是蕭寶林……她……她前些日子傳了奴婢去,說娘娘這些天常去帝太後那兒……讓奴婢……讓奴婢在娘娘做給帝太後的糕點中下毒……」

「她這麼說你就答應了?」我蔑然瞟著她,「能夷九族的大罪,她給了你多大好處。」

「夷九族……」她眸中瞬間充滿了驚恐與悔意,不敢相信地怔然望著我,強回了回神,欲膝行過來,卻被宦官按住,只得哭著道,「娘娘饒命……奴婢不知道這是這樣大的罪……蕭寶林她說、她說若奴婢不做就殺了奴婢的哥哥……奴婢被逼得沒辦法才……」

沈立?

我怎麼疏忽了這一點,我能和沈立聯手除蕭雨盈,便是因為沈立在乎他這個妹妹;兄妹情深,紅藥自然也可以為了她的哥哥來害我,蕭雨盈自然也可以利用這一點……

「娘娘……奴婢求您……奴婢絕不是有意害您,可哥哥他……」她再說不出話,愧悔不已地低頭哭著。我無奈地擺一擺手︰「本宮會想辦法救你哥哥。林晉,把她交給邱尚宮吧,剩下的事,由帝太後定奪了。」

「娘娘……」紅藥不甘地一邊拼命掙扎著一邊哭求著,「求娘娘饒奴婢一次……哥哥作了宦官,這輩子回不去了,奴婢還要回家替哥哥侍奉父母啊……」

林晉揮手命宦官拖她走,低頭看著她斥道︰「住口吧!這麼大的罪,不讓你父母兄長一並頂罪已不錯了!」

「娘娘……」她的嗓子已然啞了,聲嘶力竭的仍是喊著,「娘娘您發落奴婢去做苦役也好……求您留奴婢一命……」

我矛盾許久,終究輕輕一喟︰「先放開她。」

宦官撒開手,她一下子跌在地上,跪著不敢抬頭,仍是止不住地哭。

我想我該給她這個機會。于理,她是被迫而為之,罪不至死;于情,她想回家盡孝我不能不成全她。她畢竟好過我,不似我這樣,欲盡孝而親不在。

我站起身,緩步行至她面前,用盡可能平和的語氣問她︰「本宮問你,她是一次給了你足量的砒霜,還是日日來送?」

「是……是日日來送。」見我走近,她瑟瑟地向後躲了躲,「因為奴婢也不懂該用多少,她便是一日送一日的來。」

我默了一默,又問她︰「什麼時候來送,什麼人來送?」

「每天晌午的時候……簌淵宮外西邊的宮道上,一個宦官……奴婢也不知他叫什麼。」

見她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不禁有些急,便又問她︰「長什麼樣子?」

「個子不高……很瘦……」紅藥想要描述他的長相,想了一想卻覺描述不清,有些泄氣地補了一句,「走路時右腳有些跛。」

我點點頭,看向林晉︰「明兒個晌午,你帶幾個人悄悄守著去,見著了立刻按下,搜著藥便送宮正司審。」我微笑著目光一凌,「問出來了……就直接給本宮搜蕭雨盈的住處,務必人贓俱獲,中間半點也不要耽擱,人證物證俱呈長寧宮便是。」

「諾……」林晉肅然一揖,睨了眼紅藥,又猶豫著詢問我的意思,「那她……」

「紅藥手腳不干淨,交宮正司杖責五十。」我說著一思,又道,「扛不過就暫且記下,別打死打殘了就好。」

林晉又應了「諾」,紅藥大松口氣,猶帶淚痕地叩首謝恩。宦官押著紅藥離開,我叫來雲溪,疲乏地告訴她︰「速去女醫院請醫女來到紅藥房里候著,本宮可不想讓她給蕭雨盈陪葬。」

如是不出意外,來年的明日,便是她蕭雨盈的忌日了。失子之仇也好、罰跪之辱也罷,抑或是昔日穢亂六宮的栽贓,終是要得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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