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
車子駛出郊區小屋時,已近凌晨,記者貼的緊,他幾乎在曠野的路上飆車。那幫狗仔也真不容易,貼著面這樣炒,深更半夜還要在別人家門口蹲點。財經記者不會這樣無聊,只有八卦狗仔,永遠活力無限。
他淡笑,只希望正事不要被這幫無孔不入的狗仔毀了才好。
一個已經殘廢的三路小模,還有什麼炒作價值?他們還是不肯放過。
娛樂圈的事,永遠也鬧不清楚。當笑話看看就好。
隨手開遠光燈。很危險的動作,他真是昏了頭。想到明天也許會有一絲風吹草動,「高端白領」許姑娘該如何跳腳,他怎麼……竟有一點期待?
不知娛樂報紙會怎樣寫,反正,許如儀這一筆,是跑不掉了。
他們這家報社,後台很硬,掛名在s市最大的綜合電視台名下,同事通常報社電台兩邊跑,雖然累了點,薪酬卻很是優厚,偶爾還能得閑跑電台財經欄目做特邀嘉賓,賺些小外快。因此,報社的同事和電視台的關系也很好,只要幾頓飯的功夫,什麼八卦來源都模透了,許如儀的同事們經常戲稱自己「跑在八卦第一線」。
這兩天,許如儀工作之余豎起耳朵「竊听」八卦,她是單位有名的勞模,一般不會開小差,打听八卦必須裝作「不經意」,如果一貫像平時的行事作風,許如儀女強人一枚,隨便打听娛樂新聞的反常作態會讓辦公室同仁立馬調轉風向,瞬間把她當做可八卦的對象……
「勞模」竟然也開始關注這些鶯鶯燕燕了,一定……天象有異!
她轉頭,很不經意︰「三年前,好像有個小模特……叫……叫林什麼來著?」
「林儀?林源源?林潔如?」
同事一號很熱心,奈何……林氏家族實在太龐大!
許如儀頓時放棄這樣的旁敲側擊。盡管她知道,這三年來,s市變了風向,發生了很多她不曾參與的事,但是想要填補這一空缺,恐怕得慢慢模索。
她回來是干嘛的?……算賬?
天知道。
欠她的總會還回來。
「如儀!有人送花!」同事二號舌忝著臉獻上火紅的玫瑰,不忘補一句︰「哪家公子哥兒這麼有心啊?追人都追到辦公室來啦?」
三號小姐是個愛湊熱鬧的︰「我猜八成是方大愣子!如儀,你可要小心哦!辦公室戀情是忌諱,你要是跟方仲在一起了,倆挑一,卷鋪蓋,滾蛋!不過我說,讓方大愣子辭了回家做女乃爸,也挺好,啊?」
許如儀瞪她一眼,接過捧花,大概最俗的東西最容易扛住俗氣侵染,送花這回事,擱哪兒都不過時。
不過……要是這送花的是個女人的話……
「啊?如儀?!你被蕾絲邊兒瞧上啦?」一號姑娘嗓門大的很,差點嚷的整個辦公室同仁都轉過頭。
許如儀哈哈大笑︰「現在趕巧流行!」
話是這樣說,她還是滿月復狐疑,照著卡片上的電話撥了過去。
很美的聲音,前一刻還是她旁敲側擊想探听的八卦主角,後一秒,人家自己送上門來了。
「有沒有空,吃個飯?」
「為什麼……要用這樣的方式?」她惴惴。
「我聯系不到你,我怕你不肯見我。」電話那頭頓了兩秒,又說道︰「也許,你見見現在的我,心情會好很多……我,我殘了。」
她一愣。
林佩婉很平靜︰「我該怎麼稱呼你?許……小姐?」
「隨意。」這兩個字吐出來時,她感覺自己緊繃多年的弦都斷了,一股氣兒,就這樣散開。
見面約在附近的咖啡館。林佩婉性子平了很多,居然願意這樣千里迢迢地方便她。
許如儀知道,她住的很遠,大隱並非隱于市,這麼多年,媒體幾乎沒有爆出有關這位昔日名模的任何消息,可見她有避居之心,雁過留聲,如果她還住在繁華的鬧市區,怎麼可能泄不出一點風聲?
三年時間,真的能夠改變很多,她涅槃新生,別人,從高台摔落,就此隕逝,仿佛一切都是命數,半點不由人。
許如儀坐下,再見昔日情敵時,她心情竟沒有半點波瀾。也許是這三年來,她練會了銅牆鐵壁,早已懂得掩飾,絕不會把心情輕易露于人前。
「很抱歉,你前夫說,鬧出人命,他並不情願的,這一句抱歉,是我擅作主張,替他跟你說的。」林佩婉說的很小心,看的出來,她很注意措辭,生怕在舒妤面前說錯話。臨了,這話說完時,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又補充道︰「你……你別誤會,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平時伶牙俐齒的林佩婉,竟然在她面前也會有如此口拙的時候。
「他指的是……?」她當然不明白,並不裝傻。
「三年前,s市發生了一起很大的案子——走私軍火,」林佩婉淡笑,「以前,听都沒機會听說,是不是?可它就是發生了,」她頓了一下,眼楮好似蒙上了一層霧氣,神秘莫測,「至今,我都不知道余陽在里面扮演了什麼角色——總之,他利用這個缺口,徹底弄垮了對方公司。這場商戰,現在講起來,還讓金融界的人起一身雞皮疙瘩,很殘忍……金融界的斗爭,一點也不亞于我們娛樂圈。」
舒妤低頭抿了一口咖啡,听的很認真。
「外界根本不知道倫敦黑社會摻進了多少——當然,我也不知道,這麼機密的事,他們這樣謹小慎微的人,怎麼可能讓我知道呢?」
舒妤有預感,林佩婉接下來要講的事,才和她的「抱歉」主題相關,鋪墊了這麼久,這才走入正題。
林佩婉神情依然很淡︰「有黑社會介入,必然會流血——所以,那場驚天動地的商戰結束之後沒多久,媒體在郊區發現了……」她居然有點哽咽︰「發現了……唐卓然的尸體。」
「他死了?」
乍然听見這個消息,還是如雷劈頂,舒妤差點扔掉手中攪拌咖啡的小勺。
「這就是你要說的‘抱歉’?」許如儀問道。
她點頭︰「我不知道你是怎樣想的,總之,這事肯定不是余陽做的!他那樣驕傲的人,是不屑背後下絆子的……」
「你……目的是什麼?」許如儀輕輕攪拌咖啡,似乎模不透林佩婉此行,到底是為了什麼。
「目的,為了,你們復合。」
舒妤驚駭,卻依然冷靜地微笑︰「林小姐,你不在開玩笑?」
「不,我願意開玩笑,可惜的是,我缺乏這樣的幽默感。」
她的拐杖自始至終都靠在桌沿上,她們的談話內容從來沒有繞到這個敏感的話題上,要不是拐杖被林佩婉的手肘踫到,她順勢扶了一下,舒妤也許永遠不會去關注林佩婉和以前不同的「特點」。
「我知道,你願意來見我,也許是因為我拋出了‘殘疾人’這個可憐的賣點……但是,我並沒有因此看不起自己。」林佩婉伸手順了順垂下的發絲,她還是很漂亮,只不過和三年前比起來,瘦了點。時間消磨了當初的咄咄逼人,她現在氣質很好,也許寧靜和心胸開闊真的能使一個女人看起來更美。
「怎麼弄的?」舒妤皺皺眉。
「三年前的事了……」她嘆氣,好像在冗長的歲月長河中挖掘早已被沙土覆蓋的往事,她的聲音很低很低︰「我跟你提過的,倫敦黑幫介入了,怎麼可能不見血?惡**件發生之後,我替余陽擋了一顆子彈,左腿,廢了。」
「很可惜……」舒妤驚訝不已,理順了心情才終于說了這麼三個字。
「不,很幸運,」她居然笑了起來,「只不過是左腿中彈,我很幸運地撿回了命——如果是心髒呢?我沒命坐在這里跟你說話,余太太。」
「別這樣,」舒妤擋開她善意伸過來的手,「你應該知道,我回來是報仇的,別叫我心軟。」
「不,我不是來跟你釋仇的,——我知道,這麼多年,你受了很多苦,……你做什麼,都是應該的。」
「說的像好人似的,」她哈哈大笑,「別以為我會手下留情,你們排隊,一個個,都給我等著。」
林佩婉笑了起來︰「我想,要不是我為他擋了一槍——余陽到現在都不會理我。目前還好,他給我的後半生安排好了生活,我住的地方環境很好,種菜養花,很養生啊!他偶爾會過來吃個便飯——不過這樣的情況很少,最近一次來是因為……他得知你回國了……」
「你最近讀什麼書?」舒妤突然問道。顯然和語境很不搭調,連林佩婉都愣了一下,才笑著回答︰「佛經。」
「難怪呢,心態很好,至少是我目前羨慕的,」舒妤若有所思,「但是,最近幾年內,我不想進入你的狀態——你說,一個回來尋仇的女人,如果還懷有慈悲之心,是不是連佛都會厭煩?」
她起身想走,很大方地掏錢準備付賬︰「再見。但是我希望,我們再也不會見。」
林佩婉拄起拐杖,眼神很黯淡︰「要不要……听我講一個故事?」她在後面叫住她︰「舒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