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
中年蠟筆小新的名叫徐大海,四十來歲,從大學畢業就跟著我爸爸打江山,也就是說,他把自己二十多年的青春都投放在這玩具工廠里了。
在我看來這人有點傻,早些年跟我爸一起拼搏的那些個其他人早已飛黃騰達,甚至是自立門戶,卻只有他還守著這間不死不活的破廠子,我有點想不通他到底圖什麼。他甚至還傻到將自己的積蓄拿出來周轉,在我看來,這得是多有病才能干出這種傻缺事情?
不過,就是這個有點胖看起來又有點傻的中年男人卻是整個工廠的主心骨。所有人都把他當成是一位鞠躬盡瘁的領導愛戴著,而我,就是那種可有可無的敗家女。當然了,我也並不狡辯。
徐大海因為車間開始正常運作,笑容也顯現出來,莫名的,我竟然也跟著有點愉快。
我想,我是不是應該感謝一下秦正容呢?
這個想法剛在腦海中顯現,我便立馬扼殺掉。堅決不能!那不等于是去感謝強|奸自己的罪犯麼?
我突然想到那個晚上,雖然開始讓我措手不及,可是後來秦正容的表現還是相當溫柔的,溫柔得都有點不像我認識的秦正容。
不過,就算是再溫柔又怎麼樣?
真的是一場不折不扣的鬧劇,而我跟秦正容就像兩個走不出去這場鬧劇的壞小孩,不知道還要在這場鬧劇中做多少荒唐事情才能把這部戲給完結掉。
剛消停幾天的我在一個深更半夜被電話驚醒。
我一看桌頭櫃上的鬧鐘是凌晨兩點鐘,我忍不住心跳飛快。
這時候電話響,絕不會是什麼好兆頭,這誰都知道。
我緊張地接起電話,果然,電話里傳來我媽的哭嚎聲。
費了好半天勁我才好不容易听清我媽的話,她說我爸失蹤了。
我爸失蹤了?
我握著電話好半天都緩不過神來。
後來,我把電話一扔就抓著車鑰匙奔出了房門。
沖出車庫就遇到了晚歸的秦正容,他將我從上到下看了一眼︰「你去哪?」
這時我才注意到自己壓根連睡衣都忘記換下來。不過,我已經不想再沖上樓去換衣服,急著往自己的車里鑽。秦正容非常及時地一把拉住我︰「我陪你。」
說完,他從我手上拿過鑰匙,然後矮身坐進了我的車里。
我腳步沒停鑽進了副駕︰「去我家。」
秦正容沒問我干什麼,只是啟動車子的同時,將自己的西裝月兌下來扔給了我。
我怔了怔,還是穿在了身上。
深更半夜,路上的車極少,秦正容將車開得飛快,卻很平穩。直到車已經開到我家大門口,秦正容都沒有說一句問一句。
我沖進大門就看見我媽站在門口哭哭啼啼。
後來我才听出個大概,原來是我爸下午出去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手機也打不通,另外,我媽還抽抽搭搭說了很多我爸最近不正常的表現,比如說對她很溫和,總跟她回憶他們年輕的事情,又說了很多次讓她自己好好生活。
我也越听越有點害怕,秦正容沒怎麼說話,只是跟我媽詢問了一下我爸出門時穿的什麼衣服,便走到一旁打起了電話。
我不知道他是打給了誰,我是听听到他簡短地將我爸的外貌跟衣著復述了一下便結束了通話。
後來,我好不容易才騙我媽吃了顆安眠藥將她哄上了床。我悄悄帶上門走到樓下,看見秦正容正低頭查看手機。
我已經換了之前留在家里的衣服,走過去將秦正容的西裝還給了他,他沒接,只是輕輕看著我︰「應該沒事,你不用著急。」
在這種時候,秦正容的突然一點點溫情,我竟然鬼使神差的有一絲感動。
「謝謝你了。」我這人說謝謝的時候並不多,更別說是對秦正容說了,所以,這也是我首次發自內心地對秦正容道謝。
秦正容卻只是像听不見一樣接過西裝,眼神都沒在我臉上停留。
我不自覺地清了清嗓子︰「還有工廠的事情,也要……謝謝你。」
秦正容「嗯」了一聲仍然沒有抬頭瞧我。
「我以後盡快把錢還你。」我誠懇地說。
「不急。」秦正容只是輕輕吐了兩個字。
放不投機,我坐在沙發的另一端開始沉默。
只是坐著坐著,我也像是吃了安眠藥一般眼皮開始往一塊粘,最後,我好像是靠在沙發上睡著了。
可醒來之後,我發覺自己正靠在秦正容的身上,該死,我是怎麼從沙發那頭爬到這頭,最後無恥地靠在秦正容肩上睡著了的?
而且,秦正容也沒有推開我。
我連忙坐直了身體,拿起茶幾上的水喝了一大口。
我偷偷看了秦正容一眼,秦正容正好瞧著我︰「你爸有消息了。」
我「蹭」一下站起身︰「他在哪?他沒事吧?」
突然之間我才發現,我原來那樣牽掛著我爸,我一直以為我內心是無比憎惡他的。
後來,秦正容開車將我帶到一個郊區的醫院,在那陳舊的病房里,我看到了臉色蒼白的父親。
我松了口氣的同時便開始埋怨︰「爸,你這是到底想干什麼啊?你還嫌咱們家不夠亂嗎?」
來的路上,我听秦正容說,我爸居然跑到自殺,最後被陌生人救下送進了醫院,這才剛剛醒過來。
我爸虛弱地開口︰「你媽呢?她沒事吧?」
我寒著臉,站直了身體︰「爸,您是真的因為風光不在而活不下去了嗎?」
我爸閉上眼楮,眼角有淚緩緩落下。
我突然大了聲︰「爸,如果您是真想死的話,您不用費事跑這麼遠來跳河的,您就在市中心找個高樓大廈,眼一閉、跳下去,我保證您死得透透的。」
說完這句話,我突然愣住了神,自己剛剛月兌口而出的這句話異常的耳熟,似乎,不久之前才有人對我說過。
當時,我以為那個人只是冷嘲熱諷,萬般討厭,可等自己不受控制地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才發現,說這句話的人是那麼不想對方去死,只是覺得異常痛心罷了。
我突然想回頭看一眼秦正容,可是秦正容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退到了病房外頭,我的身後沒有他。
這時,我爸開了口︰「小越,爸真的不配做男人,苦日子是你媽陪我一起苦,後來好日子的時候卻沒讓她心里好受過,現在我什麼都沒有了,她還陪著我,我真的沒法面對她。爸爸真的什麼都沒有了,一輩子的打下來江山就這麼一下子就沒了。」
我冷笑起來︰「你覺得你這樣死了的話,我媽就能高興了?她就能好好生活了?您難道看不出來,我媽根本就不在科你有沒有錢,她在乎的是你在不在她身邊,您為什麼這一把年紀還這麼幼稚呢?」
我的話剛說完,我爸便看著我的身後,我跟著回頭,卻發現我媽已經被秦正容的司機送了過來。
我媽滿臉是淚,可是嘴角卻帶著笑容︰「振坤,咱們都這麼大年紀了,誰都有犯錯誤的時候,不管你是有錢有勢還是一貧如洗,你不始終是我的丈夫麼?咱們就當是退休了,在家里閑著,養養花養養草不是挺好的嗎?再有錢又怎麼樣,退休了不都是這麼樣過嗎?」
我看到我爸對我媽伸出手,然後兩人雙手緊握,我退出了病房。
只是在過道上什麼人都沒有,我突然間感覺到了一點點的失落。
我沿著過道往停車場走,秦正容的車子早已不在那里了,卻看見秦正容的司機跟了過來︰「宋小姐,秦先生讓我跟您說,他早上有個會,先走了。不過,他交待我在這里陪著你們,你不用擔心,轉院手續什麼的,都已經安排好了。」
我「哦」了一聲,心想怪不得我爸爸會想不開,有錢多好啊,動動嘴皮子就有人為你辦好許多許多事情。連我都忍不住懷念呢,而現在的我卻只能是靠自己了。
***
我爸在鬼門關上走了個來回之後,人似乎真的看開了,看到他們倆每天和和美美的,我的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
原來,家庭和睦才真是多少錢都換不來的。
仔細一想,有錢又有什麼好?據我所知,秦正容他親爸在外頭也不止一兩個女人,甚至有的比我年紀還小。
看來啊,這男人啊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從我爸出事之後,秦正容似乎特別忙,我幾乎沒有在家里見過他。基本上我偶爾早起的時候才能在餐桌前看到他,也只是匆匆一面,誰也不跟誰說話,他就當我空氣是一樣。
這樣也好,我倒是省了許多的尷尬。
就這樣大概過了一個月,秦正容他爸爸的公司周年慶典,我被迫與他同行。
然後,秦正容那位妖嬈的新助理給我安排了我不喜歡的鞋子不喜歡的衣服,然後還被他帶去了我最不喜歡的場合。以前我爸要帶我在這種場合出現,我都是能躲則躲,實在躲不了,就故意穿著不合體的衣服去使壞,再順便說些不合體的話,所以,認識我爸的人沒有一個人不知道宋振坤有一個他怎麼都教育不好的叛逆千金。
此時,一圈我爸的名義上的朋友均一臉關切狀地來跟我打听我爸的近況,我還真想謝謝他們了嘿,謝他們八輩祖宗了嘿。
我雖然是跟秦正容一起出現的,可是到了會場之後他基本上就放我自生自滅。
我被中年男人們圍攻到最後腦袋跟著跳著跳著疼,于是我就跑到一個沒人的露台掏出了煙點上。吸了一口之後,我才像是活了過來。
這他媽地叫什麼日子!
只是我的煙剛想再吸一口就被人強行抽走,然後,我就看到秦正容不怎麼愉悅地看著我。
「我之前說以後不準吸煙,你听不懂嗎?」秦正容一臉寒霜。我倒是有點想笑,他此時的模樣還真有點我爸讓我戒煙時的神態。
我忍不住就笑了起來,然後嬉皮笑臉地說︰「你是說了,我也听懂了,可是我答應你了嗎?」
秦正容果然就是看不得我嬉皮笑臉,臉色一點一點沉了下來,不過卻沒有再追究吸煙的事情,反而問我為什麼在這里?
「為什麼出來?您不是剛剛看著了嗎?」說完,我晃了晃手中的煙盒,可是片刻之後煙盒便到了秦正容的手上,再片刻之後被他從露台扔了出去。
我頓時皺起眉頭瞪他,可我又不敢發火,最後,我低下頭調整呼吸來按捺怒火。
秦正容見我不吭聲,可能是以為我知錯了,連語氣都跟著溫和了許多︰「我帶你回家。」
這一刻,我產生懷疑,我懷疑秦正容是在刻意替我解圍,只有他帶我回了家我才不用再面對那些趨炎附勢的小人嘴臉。讓人傷感的是,他口中的那個家,卻不是我的家,不過,至少是安全的。
穿過大廳的時候,秦正容一直拉著我的手,親密得仿佛我們真的是一對相愛的男女,我都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了。
秦正容的爸爸想叫住秦正容,可是秦正容明明听到了卻頭也不回仍舊拉著我往外走,這個逆子啊。
他走得很快,我穿著無敵高的高跟鞋竟然有點連滾帶爬的感覺。我終于忍不住甩開了他的手,正想質問他到底為什麼拉著我像逃難一樣撤退的時候,正好,迎面看到了一個女人。
這個女人我很熟,陳允宣。
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身旁有個男人。
當然了,這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的腳像是被釘在了地上,我努力想動,可是我卻動不了,不知道為什麼?就像是著了魔中了邪一樣,我整個人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我就這麼樣看著陳允宣身旁的那個男人,連眼楮都不眨一下。
我的腳下開始不穩,那個高跟鞋的鞋跟像是突然變成了柔軟的面條,壓根無法支撐我的身體。秦正容適時地攬在了我的腰間,然後微微低頭靠在我耳旁小聲說道︰「宋越,你就這點兒出息?嗯?」
別人看起來,一定以為秦正容正親昵地跟著說著什麼悄悄話。我想伸手推開他,可是我卻做不到,最後,我不得已抬手挽上了秦正容的手臂,像個快溺死的人剛好抓到了一塊浮木,剛好支撐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
陳允宣非常熱情地跟我打著招呼,熱情到一定不知道她身邊的男人曾經跟我的過往。是啊,我跟趙同的事情我沒有跟她提過一個字,我不知道自己為何不說,現在想來,可能冥冥之中注定我們要走向陌路,說起來也不過是徒增傷感與尷尬罷了。
是的,陳允宣身邊的男人就是趙同,化成灰我都認得的趙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