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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府花廳,分東西坐著賈盧兩家人,左首坐著賈家老太太,賈大爺,大太太周氏,小爺耀哥,三爺賈成仁。右首坐著盧氏父親,文淵閣大學士盧大人,嫡母賀氏夫人和嫂子郭氏。小爺耀哥垂首老實地站在一旁,不敢抬頭看盧家人的要吃了他的眼神。盧大人干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先開言道︰「親家,是非對錯不追究了,我們盧家這次來,意思挑明了說,是想讓她夫妻和離。」老太太剛要說話,大太太搶先接茬道︰「親家,她夫妻分開,我們也正有此意,但是休妻不是和離。」賀夫人輕蔑地看著她道︰「怎麼?姑爺把胎兒打落了,還要休妻,世上還有這個理?」大太太抖擻精神,毫不示弱,道︰「你盧家的姑娘不敬翁姑,把婆母生生氣得半死,請問你盧家詩禮人家,就這樣教女兒的嗎?賀氏正待發話,盧大學士手勢示意阻止,也不看大太太,對老太太和賈家大爺道︰「清官難斷家務事,好合好散,老太太下官知道是明白人,俗話說,冤家宜解不宜結,賈家抬抬手,放小女一條生路,日後還是好親戚。」賈大爺嘆了聲,道︰「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可說的,這樁親事從開始就錯配了,才鬧到如今這般局面,此事就依親……。」才要答應,大太太從旁打斷道︰「不行,只能休妻不能和離。」賀夫人忍無可忍道︰「既是你賈家無理,我們兩家見官,問你個寵妾滅妻之罪。」大太太也不甘示弱,道︰「見官就見官,問你女一個不孝之罪。」盧大學士朝夫人使了個眼色,拋開眾人獨對老太太道︰「你我兩家在京城都是有頭臉的人家,見官雙方名譽受損,親戚一場,何必對簿公堂,你賈家放一馬,盧某感念賈家恩義,也做個讓步,嫁妝取回三分之一,留下三分之二算奉送,如何?」大太太小心思正是盤算兒媳的嫁妝,如和離悉數帶走,心疼錢財,但听盧家慷慨,心思有點活動,只是還有點不甘。這時,老太太卻說話了,「哎!說什麼嫁妝不嫁妝,既然已鬧到如今這地步,在說別的也沒用了,這樣吧……。」說著,瞅眼大太太,道︰「你們好歹婆媳一場,孫媳婦也叫了你幾年的母親,不能做得太絕,和離就和離吧!親家日後也好見面,畢竟小夫妻倆過不到一塊,捆綁不是夫妻。」大太太听老太太發話,雖不敢硬頂,口中卻抱怨道︰「娶了這媳婦來家,她幾時把我當母親,鎮日氣得我發昏,我還敢要她孝敬,若不是娶了這攪家精,我們耀哥早就考取功名,生生耽誤我家耀哥前程,如今攪鬧著要和離,哪有這麼便宜事?」賀夫人實在听不下去,也不顧丈夫朝她使眼色,嘲諷地道︰「說什麼媳婦不孝敬婆婆,是你這婆婆插手兒子房中的事,鬧得小夫妻不和,你家兒子考不取功名,不說自己月復中空空,志大才疏,卻賴在媳婦身上,真真可笑!」耀哥那日怒打盧氏,氣消後,心甚不安,又听說盧氏懷了胎兒,生生打掉了,不免懊悔,心中抱愧,一直沒說話,長輩跟前,也沒他說話的資格,此刻听岳母譏諷,句句戳他短處,不由臉紅到脖子根,激起男人血性,怒道︰「要休書我即刻就寫,想和離,門都沒有。」盧大人看要說僵,按律,夫為妻綱,婦無去夫之道,畢竟主動權在人家手里,想怎麼拿捏還不是听憑人家的,遂瞪了夫人一眼,婦道人家,為逞一時口舌之快,壞了大事。盧大人不愧是朝廷內閣皇帝的股肱之臣,處事老辣,不看眾人,單看賈成仁道︰「成仁兄,你我同朝為官,兩家撕破臉,惹人非議,與官聲不好,如賈家願意和離,就算我欠賈家份人情,待日後補報。」賈成仁一直沒說話,這是大房的事,不好輕易插嘴,何況有老太太在,此刻見盧大人尋到他頭上,听他這番言語,心里暗道︰這次親家鬧掰了,已得罪了你,還說什麼日後補報,你盧大學士是什麼人我還不知道,那是睚眥必報,心里暗嘆,只怕將來自己有的虧吃。于是道︰「盧大人所言,下官慚愧,佷兒多有得罪處,盧大人海量,不計較他年輕張狂,下官承盧大人之情,才是真。」賈成仁又對老太太道︰「兒子的意見是按盧大人的意思和離。」又對耀哥道︰「夫妻一場,就是和離她一個女人家下場可想而知,自古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就放了她,和離做個了斷。」耀哥低下頭,心里也有幾分難過。想起當初好時候,夫妻恩愛閨房之樂雖短暫也讓人難忘。悶聲道︰「佷兒遵命。」老太太不容商量的口吻對大太太道︰「此事就這麼辦了,你還有何話講?」大太太方才受了賀夫人搶白,心里不舒服,正想回絕,又不敢當面頂撞老太太,正想說辭。盧大人卻發話道︰「這麼辦,親家看行不行?嫁妝我盧家一分不要,只帶隨身衣物離開賈家。」大太太心里一喜,這正是自己擔心的事,本朝律,休妻,嫁妝婆家留下,和離嫁妝娘家取回,但說出話,又不好搬回,就推月兌道︰「此事問耀哥願不願意,我做娘的不能硬生做主,讓他們和離,日後落埋怨。」大太太吐口,賀夫人那廂卻憋氣,幾次想說話,被丈夫嚴厲的眼神止住。事情說妥,寫了和離書,賈耀蓋了印章,簽字畫押,各執一份,今後男女雙方嫁娶各不相干。賈成仁看盧大人拿到和離書時眼底那一抹冷冽,心一抖。盧家一行人走去大女乃女乃房中。盧氏已由丫鬟報知,與賈耀和離之事已辦妥,听見門外腳步陳雜,知道娘家人來,就命丫鬟扶著下地。父母進門,盧氏便拜倒在地,泣不成聲,嗚咽道︰「女兒不孝,讓盧家蒙羞。」郭氏上前相攙,賀氏道︰「快起來,磚地上涼,這事不全怨你,也是我們做父母的事先沒打听明白,就把你糊涂嫁了。」幾月不見,盧父見女兒竟消瘦得月兌了形,沒有一點年輕人的生氣,心痛,把賈家恨入骨髓。盧父道︰「兒呀!收拾東西,隨為父回家。」賀氏和兒媳郭氏就命丫鬟把姑娘穿的衣裳簡單打了包袱,一應陪嫁,連帶屋里的家什,都給賈家留下,丫鬟扶著姑娘,往出走,盧大人已先行出去。佟氏得了信,趕到,正巧盧氏一行往外走,佟氏看大女乃女乃盧氏眼楮有了點生氣,上前道︰「這就走?」盧氏看她眼圈一紅,點點頭,道︰「多謝佟姨娘那日攔著,不然不知這條命還有沒有。」佟氏听她說得淒楚,心里難過。院子里,丫鬟僕婦跪了一院子,齊齊道︰「大女乃女乃保重,奴婢等不能侍候大女乃女乃。」盧氏掉了幾滴淚,回頭看看住過的屋子,她嫂子郭氏怕她觸景生情難受,道︰「姑娘,走吧!時候不早了,看老爺在外面等急了。」盧氏一行走了。佟氏看她離去的背影淒涼,小爺耀哥和大太太周氏也沒露面。賈成仁送至大門口,和盧大人寒暄客套幾句,看盧大人和夫人等一行上轎。盧大人和夫人一乘大轎,盧氏和郭氏一乘小轎,後面是錦兒等丫鬟婆子轎子,在後是盧府的丫鬟婆子坐的轎子。起轎,盧大人從後面轎窗望去,賈成仁仍站在府門前,目送一行,盧大人轉過身,嘴角噙著一絲冷笑,轉瞬消失,恢復常態,平板一張臉,朝轎椅子背靠去,賀夫人氣猶未平,抱怨丈夫道︰「你就該拿回嫁妝,白白便宜他賈家。」盧大人冷哼聲道︰「該拿回時,自然拿回來,你別急,我讓他賈家怎麼吃的怎麼給我吐出來。」一月後,佟氏送禎哥到小偏院門口,看禎哥走遠,賈府私塾又請了位業師,這業師上了幾歲年紀,學問極好,人卻迂腐。禎哥回來說,講得枯燥無味,听了使人昏然欲睡,極懷念方先生,每次說佟氏都走神,禎哥看著母親,不知母親想什麼,似听非听。佟氏送走禎哥往屋里走,挽香從外回來,緊攆上來,道︰「主子,大房可熱鬧了,大太太已定下娶陳二姑娘,八月完婚。」佟氏一點都不驚訝,自那一回看耀哥和陳二姑娘在一起,她就預感到這一天。佟氏道︰「這麼急?」挽香跟著主子邊往正屋里走邊道︰「大太太急,說耀哥房中無人,鎮日出去吃酒,通房瑞香也不敢說,趕早一娶一嫁,便宜省事,不用外面尋去,大太太還說,外面找的,萬一看走眼,挑個大女乃女乃那樣的,婆婆整日受氣,倒不如眼巴前現成的,知根知底,況陳二姑娘品貌出眾,小爺耀哥和大爺都滿意。」佟氏一听,不由心寒,這才多少日子,就忍不得了,真是妻子如衣服,喜新厭舊。又道︰「陳夫人必是願意的?」說話,二人上了台階,挽香挑起竹簾,道︰「陳夫人對這樁婚事極滿意,和大太太兩下子一合計,盡早辦了,就是三爺說這事辦得太急了點。」佟氏想,其實賈成仁除了好,倒是個明白人,這麼短日子就續娶,讓盧府臉面上過不去,此事大太太做得不妥,可大太太做事由著性子來,平素不大考慮旁人感受,況是不受她待見的前任兒媳。此刻,大太太正在老太太屋里,大太太欠身道︰「老太太,您孫兒娶親的事,媳婦想定在八月初八,找人算過,是個黃道吉日。老太太道︰「是不是太急了點?」大太太忙道︰「您孫兒屋里沒當家主母,無人照顧,餐飯不應時吃,就是瑞香那丫頭也不敢多說什麼,由著哥兒性子,媳婦想哥兒早晚是要娶妻,不如趁早辦了,媳婦也就省了一份心。」老太太又道︰「這麼短的日子嫁妝和聘禮都備齊全了。」大太太道︰「耀哥屋里也不缺什麼,短什麼買來填補上,我甥女那邊嫁妝來不及置辦,就把給她姐姐的準備的嫁妝先用上,她姐姐過後在填補。」老太太看她早已打算好,道︰「既是你們都願意,我也不攔著,不過還是一切從簡,畢竟續娶,不好太過聲張。」大太太有些微不滿,自己佷女難道拿不到台面,見不得人,還偷偷模模的,轉念,老太太就那麼一說,至于喜事怎麼辦,還不是自己說了算,于是就答應聲︰「媳婦遵命。」大太太下去,單家的道︰「這婚事辦得急了點。」老太太道︰「這事我若是硬攔著,惹大媳婦不高興,盧家知道了,會怎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