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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喜歡過一個女孩子,在他意識到這點以前,他一直被她喜歡著。最初的時候只是覺得和記憶中的女孩有點像才會注意到她,明明身體不是很好卻總喜歡做一些逞能的事情,受傷或者被欺負也從不落淚,像是天生就不懂得沮喪的情緒,總是很快又很輕易地滿血復活。不知道這樣的女生為什麼會喜歡上自己,察覺到的時候她已經不知不覺侵佔了他的世界。他練習她就跑來看,她比賽她就翹課來加油,他去參加全國大賽,她跑到車站前送行,紅著眼固執地不肯落淚,兩只手卻一直絞著他的衣服不松手,直到隊友們無可奈何地伸手把她拉開他才能月兌身。「森原,她真的很喜歡你哎。」身邊的人總是在這麼說,可那時他的眼中總是只看得到足球。也許大多數男生都有過這樣的經歷,對某一樣事物狂熱的喜愛超越了其余的一切,家人也好異性也罷,沒有什麼能燃起那股熊熊火焰,只有沉浸在心愛的足球時才覺得自己是作為「自己」而存在,所以盡管覺得那個古怪的女生似乎也挺有意思,他卻並沒有更多的想法。說到底,他的大腦里只裝著足球就已經很擁擠了,哪里還有思考其余東西的空閑。「所以你是在說……你真的是個笨蛋?」听著森原落落長的回憶,坐在沙發上低垂著頭疑似睡著了的少年面無表情地抬起頭直覺地問出聲,對面的人挑了挑眉。「……五十步笑百步是籃球部的專長麼?」流川楓沉默,因為這幾天直葉的反常表現,少年難得地認為自己有什麼地方做錯了,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反駁這人的話,只好伸手拿起眼前的飲料瓶仰頭猛灌起來,森原不以為意地聳肩,轉身朝廚房邁開腳步,身後忽然傳來少年略帶遲疑的聲音。「……然後呢?」「什麼然後?」「……剛才的話題。」「啊,那女孩。」森原轉過身坐回沙發上,唇角揚起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眼神卻不自覺又開始陷入回憶。「唔,該從哪里說起呢……」其實也不是沒有感覺的,被另一個人無端闖入的生命怎麼可能不起一點波瀾。可有些人的存在就可以做到如此理所當然,不著痕跡的霸道讓人找不到拒絕的機會與理由,每每面對那張元氣十足的臉時又總是忍不住妥協。只是那時他沒機會去理解自己的情感,只是那時他不懂那原來是一種羈絆。然後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以某一個時刻為分割點,那個人不見了。像是突然出現時那樣突然地消失了,他的日常並沒有因為這個變故引起太大動蕩,但心底卻隱約明白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可笑的是就算認識到了這點,我也沒辦法去挽救什麼。」「……」「……好點說點什麼吧。」看到對面的少年果然又露出死魚眼的模樣,森原翻了個白眼,頓時後悔自己為什麼一時沖動要和這人說出自己的黑歷史……莫民奇妙的開端,說不出所以然的結局,分明連一個完整的故事都算不得的東西,說出去也只會被人認為是妄想癥作祟吧。似乎是瞧見森原的臉色稍微凝重過頭了,流川掀開眼皮,很給面子地張了張嘴。「……除了你是笨蛋之外沒什麼好說的。」「……」這小子只有氣死人的細胞異常靈敏麼?「不見了東西就要去找,這種事情都不懂麼?」「找?一個連全名都不知道,甚至連學校住在哪里都不清楚的人?」森原嘲諷地揚起唇角,瞧見流川困惑的表情,他無奈地攤開手,「我問你,你們隊長的妹妹叫什麼?」「赤木……」自從消音中。「小直的弟弟叫什麼?」「……」「看吧。」森原忽然探過身伸手拍了拍流川楓的肩膀,「我那時候大約就是和你一樣的狀態吧?」太過日常的東西總是容易看作理所當然,自認為沒有必要去記住的東西自然地就從記憶中濾走。他很努力地試著回想自己和那個女生的點點滴滴,但不管如何思考能記起來的就只有她被叫做「安」,以及極少數被他叫到名字時,女生異常燦爛的笑臉。只是想再看一眼那張笑臉都成了永遠的難題,看到一直元氣十足的元氣少女露出落寞的表情時就總是忍不住臆測,當年那個女生背對自己時是不是也是這樣,時常不安又落寞。即使想哭也不知道該如何訴說的那股混亂的情緒讓她最終決定保持沉默,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朝著背離她的方向越走越遠。流川楓沒再說話,一直維持雙手握住飲料的姿勢低垂著頭坐在沙發上,森原也沒再理他,自顧去廚房捯飭了好一會兒端出兩盤炒飯來,把其中一盤放在流川楓跟前,後者又是一怔。「雖然賣相不怎麼樣不過味道還湊合啦,是男子漢就別那麼挑趕緊吃了走人。」森原不自在地出聲趕人,他現在正想一個人默默地懷念他無疾而終的初戀,對于自己無端拖了這麼個不懂風情的人感到深深的懊惱。其實賣相比直葉的要好多了……流川沉默地想著,一手下意識地拿起筷子開始奮戰,腦海卻自動開始回放女生說「怎麼樣?很完美吧!」時得意的樣子,下一刻卻是少女忽然推開自己跑出保健室的身影,少年覺得有什麼奇怪的東西要從胸口涌出,頓時胃口全失地放下筷子。「……吃飽了。」「哎?」他才只吃了一口吧?森原瞪圓了眼看著對面的少年站起來就朝門口邁開腳步,後者自顧走到門口換鞋,他聳了聳肩繼續埋頭吃飯決定不再理會,已經推開門的少年卻忽然又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謝謝。」似乎也自覺自己說出這句話會給別人帶來多大震撼,流川楓沒再回頭便扭頭走了,自然不知道身後人嘴里喊著的一口炒飯瞬間噴了出來,直嗆了好半天才緩過勁,隨即頗為憤慨地從窗戶往外探出頭想要吼兩句,卻忽然又愣住了。喂喂那小子的家不是在那個方向吧?******電話聲忽然響起的時候,女生們相親相愛的火鍋剛開鍋,餓了許久的少女一手拿著筷子正敲著碗等開飯,愛理正忙碌地往鍋里下菜,听到電話聲音,她頭也每回地指了指只等吃的某人。「去接電話!」「唉——」直葉哀怨地拖長了音,依依不舍地看了火鍋一眼才磨磨蹭蹭地走過去拿起電話機。「喂,這里黑川……不對豐口宅。」「啊果然是在這邊。」電話那頭的傳來熟悉的聲音,「所以現在你家是沒人麼?」「悟哥?你怎麼知道愛理家的電話?」直葉疑惑地眨了眨眼,「是啊,我爸媽他們都在東京還沒回來……怎麼了?」「那個剛才……」「誰的電話講那麼久?」看直葉終于從電話機旁走過來,愛理一邊忙活一邊下意識地問出口,身後卻沒有回應,她頓了下,轉過頭,少女好不容易恢復了元氣的表情不知何時又布上了陰霾,此刻正不安地看著她和另一個火鍋盟友。「額,怎麼了?」竹內率先開口。「他……他說流川楓好像迷路了……」「唰」愛理把手里的工具全丟回桌上,轉過頭瞪向直葉。「是誰說要忘了那家伙的?」少女的表情更加局促了,下意識地朝一旁側了側身子,聲音略微有些尷尬,更多的卻是深層次的不安。「那個……我剛才打電話去……他家……阿姨也說他還沒回來……平常的話……」說要忘記一個人不代表不再顧他的死活,尤其為了某個人而擔心這種習慣根本不是以自己之力就能那麼快改變的東西,事實上她現在光是說出這句話都已經十分艱難,也顧不得好友恨鐵不成鋼的眼神,滿腦子都在混亂地想著心之所系的那個人。他去了哪里?和悟哥發生了什麼?為什麼還沒回家?會不會又撞到了別人的車?還是又在哪里睡著了?越是這樣想下去越是會唾棄自己,但女生卻在這詭異的心境下忽然察覺到了一件事情。她根本沒法容忍他離開自己的世界,即使他的世界始終沒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直葉?!」看她說了一半便忽然奔了出去,愛理驀地站起來,竹內也嚇了一跳,跟著一起追到門口,卻只來得及听到女生遙遙甩過來的告別。「對不起!火鍋下次再一起吃吧!」「額……」她還穿著拖鞋哩。竹內的話終于沒能說出口,少女已經消失于兩人的視線中,因為滿腦子記著森原那句「那家伙有點反常」,她壓根沒注意到自己一身狼狽的模樣,兀自沿著先前去的超市往另一個方向直奔過去。她記得那個人夜晚的時候一定是習慣性地沿著靠近路燈的方向前進,遇到岔路口的時候則是會偏向更亮的一方,肚子餓的時候就會不自覺順著有香味傳來的方向拐彎……不經意地瞥見某人的單車,少女凌亂的腳步在一個極為熟悉的地方停了下來。氣喘吁吁地走過去,低下頭,黑發少年正以一種似曾相識的姿勢靠坐在店門前的石柱旁,似乎是察覺到有人靠近,原本微微閉眼似乎是在睡覺的某人眼皮動了下,睜開眼,眼神有一瞬的怔愣。「直……」「你在這里做什麼!」從未有過的高分貝,他似乎被嚇到了,眉頭微微皺起,一手撐著地面站起來。「我……」「你為什麼總是這個樣子!」緊繃的神經突然放松,直葉只覺得視線都忽然模糊起來,看不清男生此刻的表情,又或者其實這人不管什麼時候都是沒有表情的,如此真實卻又讓人無可奈何的認知。「你……」看她氣的臉都漲紅了,他頓時有些無措,下意識地伸出手搭在她的肩膀想要解釋什麼,女生卻忽然側過頭去,有什麼滴落在手臂上,滲透肌膚帶來異樣的炙熱感,他瞪了瞪眼,這次是真的被嚇到了。「……對不起。」「你沒什麼對不起我的。」直葉後退兩步甩開他的手,隨即伸手胡亂地抹了抹臉,反正都到了這個地步也沒什麼好顧忌形象的,她破罐子破摔地轉過頭,紅腫的眼楮直盯著似乎正努力尋找台詞的人。「大晚上來這里做什麼?」「想你。」「……」「去美國的話,吃不到帶蛋殼的炒飯怎麼辦?」「……」「像今天這樣,找不到你怎麼辦?」「……你也會想找我嗎?」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因為剛哭過的關系,聲音略微有些哽咽,眼淚也一並跟著滾落,然後男生的手緩緩朝自己伸過來。「嗯,會的。」他輕應了聲,一邊笨拙地伸手想要抹去她的眼淚,說出的話卻只讓女生再度淚如泉涌。「找不到就會想,你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哭給那家伙看怎麼辦……」「……哎?」他今天吃錯藥了?「今天沒下雨呢。」他忽然停下所有的動作,伸手將呆愣中的女生攬在懷里,埋在頸窩的聲音似乎略微有些不爽,「可是還是想說……」直葉的身體瞬間僵直。「啥?」「對不起……還有,我喜歡你。」所以請繼續站在轉角就可以看到的地方,不要輕易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