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樓春 34第三十四回

作者 ︰ 清歌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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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時分,初念一直無法入眠,正和衣躺在這張陌生的床榻之上輾轉反側,揣度福王這樣軟禁自己到底意欲何為之時,忽然听到門外傳來輕微的叩響之聲。一凜,整個人便彈坐而起,死死盯著門的方向。

「是我。」

稍傾,她的耳鼓里傳入了一道短促的聲音。

初念幾乎是翻滾著下了榻,整個人撲跌到地上,卻顧不得疼痛,爬起來便飛一般地跑向聲音的源頭方向,打開了門。夜色冥闃之中,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出現在她的面前,但是那種熟悉的感覺,卻朝她迎面撲來。

「是……你……」

她在心底無聲地發出這兩個字的時候,喉嚨處也已似被什麼牢牢堵住了,這一刻,不止眼眶發熱,連呼吸都有些困難了。

就在她怔立著無法動彈的時候,徐若麟已經伸手過來,握住她的手,黑暗里,仿佛看到他沖自己呲牙一笑,然後一語不發地便帶著她轉身,往外疾步而去。

初念猶在夢中,被他牽著跌跌撞撞地往前,隨他左拐右轉,避過一個個王府崗哨,最後出了一扇小門,往王府一側的一條寬道潛去的時候,這才意識到,自己真的是被他帶出了福王府……

徐若麟緊緊牽住她手,帶著她在夜色中剛走出數十步遠,腳步忽然停了下來。

初念也已經看見了,前頭寬闊的街道之上,毫無預兆地涌出了數十名手執火杖的士兵。然後身後的方向,也響起了一陣踏踏的馬蹄聲。她猛地回頭,看見王府高牆兩側的街道上,緩緩合圍來了數排手握長矛的騎兵。不過轉眼之間,便將自己與徐若麟的前後路都死死圍堵住了。

「哈哈……」

步兵隊列中,忽然傳來一陣大笑聲,照得如同白晝的四面火光之中,只見福王趙合頭戴翼善冠,身穿金線織盤龍的盤領窄袖赤色袍,腰系玉帶,在親兵的前擁後簇之下,威風凜凜地大步而來。

福王站定,目光掃過初念之後,落在徐若麟身上,搖頭著嘖嘖道︰「徐大人,本王救了這女子在先,後又對你以禮相待,更是懷了惜才之心。雖晚宴之上,我的下屬後因言語不合對大人有所冒犯,卻也被本王喝退了。這天下沒有強做的買賣,你既無意投我麾下,本王也不會勉強于你,未照你意思予以立刻放行,也不過是想多留你幾日,以盡地主之誼而已。徐大人如此不辭而別,豈非掃了本王顏面?」

徐若麟道︰「王爺言重。徐某粗野慣了,如此不告而別,不過是恐王爺盛情難以推卻而已。」目光緩緩掃過對面越聚越多的王府親兵,終于冷笑道,「王爺這是親自來送別嗎?擺出的陣勢可真不小,叫徐某實在愧不敢當。」

福王盯著自己面前這個到了這種時刻還巋然不動的男子,心念轉合之間,便立刻做了決定。

似徐若麟這樣一個人,既撞到了自己手上,若不能留用,唯一的下場就是死。倘若放了他回,日後便是在為自己徒增一個強勁對手而已。這樣的買賣,他更不會做。

福王眯了下眼,面上的笑意陡然消失,神色轉為森嚴,喝道︰「徐若麟,你知道你在和誰說話嗎?本王敬你是個人物,欲讓你三分,不想你竟如此不知好歹!你當本王這青州是你燕京的後-庭?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你未免也太狂妄自大了!本王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倘若你改了主意,日後榮華富貴,予取予奪。倘若再執迷不悟,你當知道與我作對的後果會是什麼!」

福王話音落下,他身側的十來個親兵立刻矮身蹲下,手中的弓弩齊刷刷對準了徐若麟和初念,鋼精打造的箭簇,在火光中閃著刺目的白光。剩下的士兵紛紛拔刀,而手握長矛的騎兵則在頭目的指揮下,緩緩往後挪動,顯然一旦令下,便會隨時準備沖擊。

徐若麟將初念拉到了自己身側,望向了她。

初念睜大了眼,看見他朝自己附耳過來,低低地問她︰「你怕嗎?」

這是今晚,他開口對她說的第二句話。

她害怕。可是在這一刻,覺到他緊緊握住自己的那雙掌心火熱的大手,恐懼便也仿佛消去了三分。

「我不怕。」

她極力咬緊在發抖的牙齒,清晰地道。

徐若麟微微一笑,用力捏了下她冰涼的手,然後唰地拔出鞘中長刀,刀鋒在火光中激出一道赤青交錯的厲芒。

「來吧!且看今日天命,到底站在誰的一邊!」

他朝福王輕蔑地道,火光映照中的雙瞳微微收縮。

福王臉頰肌肉微微顫動,顯見是憤怒至極。揮了揮手,弓箭手正要發射,正此時,福王身後的方向,突然從黑暗里沖出了一輛雙駕馬車,披了鐵甲的雙駿發了瘋般地朝包圍圈踐踏而來。弓箭手倉促轉身,等看清情勢後,朝著馬匹紛紛放箭,中箭馬匹嘶鳴著倒地,卻因了慣性繼續往前快速沖滑而來,沖到王府一側的騎兵陣前時,忽然發出一聲雷霆般的響聲。火光四濺之中,整輛馬車轉眼被炸得七零八落,不但近旁七八個騎兵瞬間尸骨無存,夾帶了馬車大小碎片的強大的氣流和熱浪更是掀翻了近旁的一排人馬。

就在馬車沖來之時,徐若麟早已一把抱起初念閃避到了一邊,將她緊緊護在懷中。饒是這樣,初念仍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炸震得氣血翻涌,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紛亂的人堆里又沖進了四五騎快馬。

「徐大人,上馬!」

當先怒吼的騎士名叫周從龍。他與楊譽、黃裳、常大榮,是徐若麟手下的四位得力百戶。此次南下,除了黃裳因傷勢過重無法隨行,其余三人都隨他而至。

徐若麟一把接過他拋來的馬韁,止住馬勢後,帶著初念翻身便上了馬背,讓她坐于自己身前的懷中,驅馬便往前直沖而去。

方才那填裝了火藥的馬車爆炸時,福王被身邊的親兵壓在地上護住。此刻爆炸過後,見精心布置的包圍圈轉眼便被撕扯得七零八落,嘶聲怒吼道︰「擋住他們!」

被爆炸嚇呆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的眾多親兵們終于醒悟。弓箭手慌忙再次拉弦準備射箭,只是還沒來得及放出,周從龍與四名與他一道沖入的護衛便已回馬轉身,挾了雷霆之勢轉眼沖到跟前。弓箭手還來不及拔出武器,便被戰馬撞倒。馬上之人的數柄長刀,此刻在面對沒有鎧甲的馬下敵人之時,便如沖入羊群的餓狼,慘叫聲中,轉眼之間,七八個人已經橫尸于地。

徐若麟策馬往前沖時,幾十名王府騎兵也從四面吼叫著追趕合圍而來。徐若麟低頭避開迎面一桿長刀的襲擊,因為馬匹過快,鋒利的刀刃貼著他臉頰掃過,帶出了一道血痕。只是對方還沒來得及出第二刀,兩匹馬錯蹬而過時,他手中長刀已經反手斬出,削下了那名騎士的頭顱。初念只覺臉頰一熱,溫熱咸腥的血液已經順著她脖頸慢慢往下滲流。

馬上的短暫交鋒,轉眼之間,四五個王府騎兵便被砍下了馬。快沖到街口拐角處時,徐若麟身下的馬匹忽然被側旁掠來的大刀砍倒在地,猝不及防之下,整個人被掀翻,只能側身著地,才護住懷里隨他跌下的初念沒被摔傷,只自己卻悶哼了一聲。正這時,迎頭砍來一柄長刀,徐若麟伸手將初念扯到了自己身下,低頭避過,噗地一聲,刀頭已經砍到了他的肩上。對面王府親兵眼中閃著狂喜的光,拔刀後正要再次砍下,趕了過來的周從龍從後將他一刀捅死。

「放箭!放箭!混蛋!」

福王看見徐若麟奪了王府騎兵的一匹馬,再次翻身上去,雙目充血般地通紅,大聲怒吼。

如雨的箭簇迎面掃來,徐若麟將初念按在馬背之上,以刀擋箭,身後忽然再次襲來一柄長矛,他回頭砍殺時,嗤地一聲,一桿流矢射中了他的左臂,帶著倒鉤的三稜箭簇深深地扎入血肉之中,他沒有絲毫停頓,殺了身後來襲者後,揮刀斬斷了還在他臂上顫巍巍抖動著的箭桿。

前頭,身後,不斷有更多的人涌了上來。初念被他壓在馬背上,回頭看著他顫聲道︰「你們自己走吧,別管我了!」

「嬌嬌,你就等著看好戲吧——」

徐若麟只這樣道出了今晚對她說的第三句話,劈砍下側旁的一個王府親兵,順手抹了下已經布滿血滴的臉。煌煌火光中,那張原本英俊無比的臉忽然顯得猙獰無比。初念看得心頭一跳。

到了這一刻,她忽然覺得真的不再害怕了。仿佛即便身處千軍萬馬的包圍之中,她也無需害怕,只因身邊有他的護衛。

「殺了他——本王賞黃金一千,官升三級——」

福王正在大聲吼叫之時,忽然,西北方向的遠處傳來了一陣悶悶的響聲,便如夏日雷雨前天邊滾過的一個焦雷。第一聲還沒歇,悶雷聲接二連三,連綿不絕。整座城市仿佛都感覺到這種震動,正在廝殺的人也停了下來,狐疑地看向聲音的來源。

福王也听到了這來自于西北方的聲響,原本還在吼叫的他忽然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聲音戛然而斷。等听到那悶響聲越來越密集,整個人便如被針刺了一般,猛地睜大了眼,看向徐若麟。

「你——你他娘的到底還干了什麼?」

他的聲音尖銳得猶如一把刺刀。

徐若麟目光閃爍,笑道︰「你听不出來嗎?這是你在城外西山兵工廠里火炮火藥爆炸的聲音。還不錯吧?」

「你個狗娘——」

福王目眥欲裂,破口大罵之時,徐若麟打斷了他,冷冷又笑道︰「我還有一樣見面禮要送給王爺,以感謝王爺對我弟妹的救護之恩。你若還在這里不動,再片刻後,恐怕你那糧庫里的糧草,也要付之一炬了。」

福王發出一聲怪異至極的嚎叫之聲,狂吼道︰「不可能!你怎麼可能知道我糧庫的所在!」

「北山靈峰之下,總共十二個糧庫。福王殿下,我沒說錯吧?」

徐若麟看向北山的方向,慢悠悠地道。

福王臉色頓時灰白,不可置信地盯著他,整個人一動不動。

「王爺,寧可信其有。快派人去!」

一旁的謀士焦急地出聲催促,福王這才如夢初醒,大聲嚷道︰「快……快去靈峰糧庫——」忽然又像是想了起來,用一種充滿了怨毒的眼神看向徐若麟,「這個人,也不能放過——」

徐若麟冷冷瞥他一眼,大喝一聲,右臂揮刀劈開還擋在前頭的有些不知所措的王府親兵,左臂抱緊身前的初念,以雷霆般的速度,猛地朝前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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