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
綿延橫亙數百里。
雄偉之勢,果然天下第一。
處處奇峰險灘,步步危石巨木。
沈明月欣賞著大自然造物的神奇,不住地贊嘆。
理論上說,她對太行山並不陌生。
豈止太行,天下名山大川,她都曾經有所研究。
當然,那種研究純粹是基于微縮的模型。
她修習功課的地方,堆積著各地山川的地勢模型,險要之處用紅線標注。那是歷代前輩的心血,與地形圖相比,自然要形象生動得多。
沈明月是個不平凡的女孩子。
不平凡的女孩子,終究也還是女孩子。
因而,她掩飾不住對大自然的贊嘆激賞之情;尤其是,她有點喜歡的那個男子就跟隨在身邊,她更喜歡動動口舌,以便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
中秋已過,即是深秋。
風,吹起幾許涼意。
疏影搖動處,酒旗迎風招展,還能听到撲撲的聲響。
那自然是一處酒家。
燕飛雲勒住戰馬,望著身旁的少女。
沈明月點了點頭。
是的,應該休息一下了。
二人拴好馬匹,步入店內。
酒家門面不大,里面空間卻大得出乎意料,顯然整個布局經過特別的設計,才能在觀感上形成這麼大的差距。
客人很多。
靠近門口的一張桌子,圍坐了兩位老人、一位老太太和一位女郎。
另外幾張桌子分散擺開,在座的都是江湖人物。
沒有人說話。
人類到了陌生的環境,或者出于好奇,或者出于潛在的防衛意識,必然要預先觀察周圍的環境。這是本能的反應,因而不會引起敵意。
燕飛雲一身黑s 勁裝,英姿颯爽;沈明月則是白衣公子打扮,風流俊秀,極易引起別人的好感。
那些江湖人物中,有人在向他們點頭示意。
燕、沈二人報以微笑,然後揀一張桌子坐下。
燕飛雲將沉重的包裹輕輕放在長凳上。
沈明月悄悄說道︰「那位姑娘在瞧你呢。」
燕飛雲抬頭望去,恰巧與對面的女郎四目相視。
明亮深邃的眼眸,深深觸動了他的心弦。
純純的黑,透透的亮,那是孩童的眼眸所應有的特征,出現在一個成年女子身上,顯得奇異而富有魅力!
女郎慌忙中垂下眼簾,兩頰泛紅,羞態可掬。
「你我身負重任,最好少惹麻煩。」燕飛雲故意嚴肅地說道,試圖掩飾急速的心跳。
可是,當他看到沈明月嘟著小嘴,一副不服氣的模樣,又覺得自己是否太嚴肅了,無端地使她不高興。
沒有持續很久,遐思就被疑惑所取代。
那個會害羞的女郎,無論怎麼看都是天x ng純真的人,而那批江湖人物明顯是在關注女郎一行四人的行為,究竟有什麼企圖?
他很快想出一個自以為巧妙的方法。
他扭轉了身軀,恰巧背對沈明月,一邊呼喚店家點菜,一邊側目望去。
那女郎忽然板起了面孔,注視著對面的老人。
她努力做出生氣的樣子,效果依舊不太理想,雙眸中閃動著一絲笑意。
酒杯落在桌面。
接著是老人尷尬的聲音。
「呵呵,爺爺不知不覺喝過量了。只能怪店家釀的好酒,不能怪爺爺不爭氣呀。」
聲音蒼老而混濁,正是鄉下人的慣常口音,那听過即忘的語調,毫無特點可言。
燕飛雲迅速判斷出老人沒有練過武功,由于老人背對自己,看不到面容,就向側座的老太太望去。
老太太臉上布滿笑容,說道︰「好啦好啦。n in i不會喝酒,也感覺到這里的酒香和別的地方不一樣。爺爺偶爾破例一次,就不要打擾他的興致了。」
老太太也沒練過武功?
燕飛雲微一皺眉,隨意點些菜式,打發店家去拿酒水。
女郎忍不住輕笑出聲。
笑聲中透出的是溫柔,一種言語無法描述的溫柔。
「那就讓戰爺爺來決定,好不好?如果戰爺爺不反對,我就讓爺爺多喝一些。」
那姓戰的高瘦老人緩緩說道︰「此店佳釀甚為出眾,我居然生出舉杯追仙之意。左老弟如不盡興,可再飲少許。」
聲音低沉有力,有一種奇特的味道。
燕飛雲有點吃驚,他居然分辨不出這戰姓老人究竟會不會武功。
沈明月的手指輕輕戳在燕飛雲肩頭。
她似乎在極力壓低聲音,說道︰「大哥,那位姑娘這麼美麗,聲音這麼柔和動听,讓人一見而不能相忘。不知怎樣才能夠結識于她?」
很顯然,她的聲音壓得不夠低。
所有人都听到了這句話。
有些人已經發出笑聲。
——善意的笑聲。
這些江湖人物在笑白衣少年,竟然一點兒江湖經驗都沒有。
他們雖然x ng情粗豪,還不至于沒有審美觀念。在內心中,他們也認為那女郎絕對是少見的美女。
少年英雄遇到美貌女郎,心生愛慕,那是人之常情,但是當著其人談論其容貌,未免有些太唐突了吧?
燕飛雲一時不知怎樣回答。
他心中泛起了尷尬的感覺,難道沈明月發現他的異常,因而出言揶揄他?
他一瞥之間,正看到那女郎面s 飛紅,更加嫵媚動人。
「現在的年輕人,越來越沒規矩,真不知道師長是怎麼教的。」
戰老人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充滿感慨之意。
從他的角度來看,他所說也沒什麼過分之處。
換在旁人的角度,卻顯得非常刺耳。
沈明月眉間跳動,心中暗自盤算著︰「我正是要找你的麻煩,等我找個借口,挑撥你們雙方動手。」
于是,她怯生生說道︰「大哥,那老人家是怪我沒規矩麼,還是在說那些好漢?」
她知道,只要自己裝出害怕的樣子,必定惹人同情;至于那老頭兒在斥責誰,反而不那麼重要了。
不出所料。
一條大漢憤然站起,怒聲喝道︰「老家伙,我看不懂規矩的人是你,鬼鬼祟祟在咱們這里盤踞了三r ,你想干什麼?」
他起初曾向燕沈二人點頭示意,顯然對二人的印象不錯。
他無疑有著自己獨到的想法。
如若老家伙在責怪那可憐的白衣少年,他覺得自己應該打抱不平;如若老家伙在說自己這一方,他當然更有資格生氣。
其實,他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聰明,以至于連自己發怒的原因都沒弄清楚。
他不知道,在潛意識中,他是多麼地憎惡那副倚老賣老的死樣子。
——這才是他勃然大怒的真正原因。
「這位大哥,怎麼可以出口傷人呢?我們喜歡這里的風光,才沿途慢行,細細觀賞;你們一路跟隨,探查我們的舉動,應該是我們心懷不滿才對。不錯,太行山是你們七十二路英雄的地盤,但你們也不能阻擋行人過境呀。」
女郎在言語中表現出一點嗔怪的意味。
——只有那麼一點點而已。
聲音依然溫柔,溫柔的令人不忍與她爭辯。
那大漢連沈明月「怯生生的可憐」都對付不了,又怎能抵擋這嬌滴滴的溫柔?
于是,他站起來的速度快,坐下的速度更快。
r 後的漫長歲月中,他不斷在沉思,得出一個結論,不要輕易做好人。
有人問他那是否意味著應該做個壞人。
他終于說出了一句富有哲理的話,好人都不敢做,又怎麼敢做壞人?
那句話是如此富有哲理,他激動得三天沒有睡覺,生怕睡著以後,那句話會從他的腦海中悄悄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