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納多人的那支小隊通過伏兵陣地時,清楚的看到了無數大唐官兵正密密麻麻鬼鬼祟祟的埋伏在自己營地外面。他們肩負著重要的任務因此並無暇細看,但那人數之多卻是讓帶兵的小隊長憑空倒吸了一口冷氣,一時間想不明白為什麼他們只是傻乎乎的趴在那里一動不動而沒有主動發起進攻,或許是在等待更好的時機以便釣到更大的魚?還是算了吧,加納多人並沒有當魚的覺悟,因此在與營地駐防的將軍短暫交涉之後,他們並沒有絲毫猶豫便果斷的選擇了撤退,嚴格執行了穆蘭塔將軍的指示。
而外圍那些大唐的伏軍為了避免兵力分散以及出于能夠迅速撤退的考慮,只包圍了敵人大營的一面,還剩三面無人防守,甚至連個站崗放哨的斥候都沒有派出。所以加納多士兵的撤退顯得從容不迫,並且根本沒有被發現的可能,他們甚至還抽出時間好整以暇的收拾了一下東西,帶走了絕大部分值錢的物品,而僅僅留下了一些笨重的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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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仔細的觀察並派出了大量斥候哨探之後,大唐人在嚴謹的分析、謹慎的辯證後終于得出一個結論——加納多人撤了、已經撤了、真的撤了。
「為什麼呢?這是為什麼呢?」一個將領百思不得其解,正在努力的思考,嘴里還不斷的喃喃自語。
「大概是我大唐國威震懾住了他們……」說話的這個人顯得有些猶猶豫豫,顯然連自己都不怎麼相信。
「和國威沒關系,不,應該是關系不直接。當初他們犯境的時候我們就有國威,敵人還不是直接將其無視,而一路打到京城之下?依我看是因為我們包圍了他們,敵人心里害怕,又不肯做困獸之斗,這才撤退的。」隨即響起的這個聲音很樂觀很自信也很洪亮,無疑更加讓人信服一些。
「那就是說這一仗全是我們的功勞了?」又有人期期艾艾的問。
「應該是的。」眾人齊聲附和,這支沒殺死一個敵人的部隊無比迅速的一下子就把自己上升到了驕兵的境界。
「快,快派人去向範將軍報捷。」一個將領激動的直搓手掌,興奮的吩咐自己的手下。
「且慢。」一個听起來讓人很不舒服的聲音不適時的響起。眾人循聲看去,說話的是一個清瘦y n沉,看起來頗負智計的一個中年人。
「為什麼不報捷呢?」
中年人微微一笑,朗聲說道︰「列位請想,加納多人連大營都放棄了,並且已經發現了我們,但並沒有攻擊,而是置我們于不顧,反而還灰溜溜的撤退了。那他們現在可能攻克了京城嗎?」
這不是廢話嘛,大家的意見出奇的一致,齊聲回答道︰「那當然不可能。」
「對,不可能。那既然這樣的話,我們為什麼不派人進入京城,直接向皇上報捷呢?」中年人的聲音不疾不徐,看上去成竹在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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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向範輕骨報捷,功勞就全是那個範將軍的,但如果直接向皇上報捷,那功勞無疑大部分都是自己的,起碼可以說成是自己的。而範將軍身為未來的公爵,想必也不會錙銖必較的與他們這些地方義勇軍爭功,功勞便可以名正言順的變成自己的……這個帳其實很容易算,並不需要太高的智商。
「大人高見,在下佩服。」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人大聲說。
中年人環視了一下四周,見眾人的神情都有些迫不及待了,于是朗聲說道︰「既然大家都沒什麼意見,那事不宜遲,我們抓緊時間來擬捷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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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大勝加納多的京城官兵還載歌載舞的沉浸在方才擊退穆蘭塔的喜悅當中,就又收到了另一份捷報。這個晚上捷報頻傳,讓壓抑許久的大唐軍民有種月兌胎換骨的感覺,所有人都喜不自勝,充分著感受著國家強大給臣民們帶來的優越感。這種情形之下,有些規矩自然就不用遵守得太嚴格了。紀律是要有的,而激*情當然也是不可或缺的。信使還沒有能夠進入大殿,便有衛兵高興的接過當晚的第二封捷報送將進去,而信使則在殿外被狂歡的人群圍住,在許多的酒杯與火把中間,一些醉醺醺的家伙大著舌頭擠將過來,揮舞著手中的酒杯強烈要求他講一講捷報上的內容。
「俺就是個送信的,俺不知道。」信使的話听起來很厚道很謙虛。
「不知道也沒關系,反正是捷報,而你是送來捷報的使者。來,喝酒。」
「俺不會喝……」這句話還沒說完,早就有人拿著杯子將滿滿一杯烈酒倒入了他的口中,接著便是第二杯、第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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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報寫得很工整,那些家伙打仗雖然不怎麼在行,但筆桿子上的功夫顯然還是不錯的。在長篇大論的歌功頌德後面,有用的字其實不多,大致如下︰「……我軍在皇帝的英明指導下,(此處省略三十五個姓名)(排名不分先後)的出s 指揮下,已奪取加納多大營……」
範惟亮看著這份捷報,笑得合不攏嘴,「這些義勇軍,居然還真的有些用處,沒想到呀沒想到。陛下,請你過目。」
李乾綱笑著從範老公爵手中接過那張燙金蕾絲考究至極的宣紙,並沒有經過任何考慮便跳過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直接看向最後,臉s 卻是由喜悅逐漸轉為凝重。開口說道︰「範卿,這是好消息不假,但你不覺得其中有些蹊蹺嗎?」
範惟亮湊將過來,就皇帝手中又讀了一遍捷報,實在是沒看出什麼問題來,只得說︰「微臣愚魯,請陛下明示。」
李乾綱看了他一眼,「範卿,你看,這三十五個統兵的將領,來自全國各地,彼此間既不熟稔也無法互相管轄,為什麼他們會合兵一處並力殺賊呢?」
「陛下,您的意思是?」
李乾綱將奏章緩緩的放在桌上,沉聲說︰「應是城外有人將各鎮諸侯召集到了一處,將那些原本各自為戰的家伙捏合成了一個整體,並且看起來效果還不錯……」
老公爵剛想說這不是好事嘛,猛然間注意到了皇上的神情,連忙恭敬的問︰「那按陛下的看法……」
李乾綱臉上y n晴不定,緩緩站起身來,雙手按在御案上上身前傾,自然便現出了一份王霸之氣。「首先朕要知道這個人是誰,來人,將那個報捷的使者帶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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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者很年輕,大概不到二十歲的年紀,還是個毛頭小子,剛剛在外面被興奮的士兵與侍衛灌了好多酒下去,此刻臉還是通紅通紅的,甚至還在金殿的正中很失禮的打了一個大大的酒嗝。他顯然沒有料到可以幸運的得到皇上親自召見的機會,恭敬的叩首後不禁喜形于s ,平身之後更是連兩只手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才好。
見那使者的模樣,李乾綱不禁有些好笑,看樣子這必是城外哪位大人家中的親眷了,將入京報捷當做了無上的殊榮,也當做了r 後吹噓的資本和平步青雲的台階,由此可見那些義勇軍的整體素質也好不到哪里去。不過既然這是個青皮後生,並且已經醉得差不多了,想來會很容易就套出實話。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坐在御座上緩緩開口,「朕問你件事,記得要據實回答哦。」聲音雖然不大,但里面蘊含著無上威嚴。與此同時,大殿兩邊立著的金甲武士整齊的將手中的斧鉞往地上頓了一頓,大理石的地面頓時顫抖起來,下面的官吏全都屏息靜氣,偌大的金殿上沒有一點雜音。
信使這才感到皇威的壓力,酒意立刻便醒了大半。體若篩糠,連忙復又跪伏于地,不敢再向上看一眼。誠惶誠恐的回答︰「小人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很好。」李乾綱微微點了點頭,又問︰「你們這些部隊是奉誰的號令立下如此奇功的?」
「回陛下,小人不知。」
「不知?!」皇帝的語氣變得有些嚴厲。
使者不住的磕頭,額頭已經要磕出血來,帶著哭腔說︰「陛下,小人確實不知,這三十五位將軍都是副職,都是听了主將的命令方才合兵一處的。至于是誰在號令主將,小人委實不知呀。」
此時,他的心里牢牢記住將軍的叮囑,「千萬別告訴陛下範輕骨的事情,否則我們的功勞就少了。」
「好了,你下去吧。你們,也都退朝吧,朕有些倦了,你們回家再去慶祝。」皇帝疲憊的揮了揮手,待所有人退下之後躺倒在了御座之上。此時旁邊唯有範老公爵還在恭敬的垂手侍立著,在自己最信任和熟悉的大臣面前,李乾綱很不雅的將自己的四肢攤開成最怠惰的姿勢。愈發顯得撲朔迷離的局勢讓他身心俱疲,取勝的喜悅在心底已經漸漸的淡去,最終如湯潑雪般消弭于無形,而只剩下徹骨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