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賊人,你小心些。要麼就客氣一點,要麼就干脆將老子殺了,不然老子和你沒完。」
色厲內荏的御林軍統領又被結結實實的踢了一腳,踹得他趔趄了幾步險些摔倒。那強盜頭領雖然穿得破爛,但卻自然而然的散發出一種威嚴,眼神中的冷漠與嗜血更是讓御林軍統領心中一凜。他見過這樣的眼神,那是在戰場上廝殺多年早已看淡了生死堪透了得失的勇者方才會具有的。一般來說,有這樣眼神的人對生命都沒有任何敬畏,要殺自己的話根本就不會有任何猶豫。
是了,他根本不想殺自己,要知道只要突破了心理障礙之後,殺人比捆人是要簡單的多的,如果熟練的話,應該只需要一個動作就足夠了。
御林軍統領的口氣軟了下來,幾近懇求的說︰「這位大王,在下所護送車中之女眷,身份尊貴,還望大王手下留情。」
強盜頭領眼楮向天望著,根本沒理會,只不過在鼻孔中有意無意的哼了一聲作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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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本就崎嶇,強人們走的還是山間的小路,再加上夜色漸漸的籠罩大地,轎夫們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將轎中的兩位老夫人顛簸得痛苦不堪,但好在她們年紀雖長,精神倒還旺健,倒也不會出太大的事情。太後緊緊握住範老夫人的手說︰「姐姐,這伙強盜是要把我們帶到哪里去呢?」
「我也不知道,但要是害命的話想必不會走這麼遠吧。」範老夫人看看太後,又看看自己已經枯槁的雙手,有些自嘲的笑著說︰「放在幾十年前還有可能是劫色,現在肯定不會了。」
太後也笑了,她比範老夫人保養得稍微好上一些,看上去也就是不到六十歲的樣子,自然也無須杞人憂天。見姐姐的神情依然從容不迫,也就慢慢的放下心來,但在轎中坐著實在無聊,忍不住又說︰「姐姐,左右無事,咱們不如猜一下這伙人的來路吧。嗯,要不就賭上一賭。」說著從發髻上拔下一根精美的金鳳珠釵,「妹妹就賭這根釵子。」
蜀人好賭是出了名的,姐妹倆年輕的時候沒少賭賽,範老夫人童心也起,卻是看著那釵子皺了下眉。「太後,這釵上有鳳,豈是我能隨便戴的。」
「那賭這對鐲子如何?」太後又將腕上一對上好的玉鐲褪了下來,拿在手中舉到範老夫人面前。**只見那玉質晶瑩剔透沒有半點瑕疵,乃是玉中的極品。
「好,賭就賭。」範老夫人也摘下了腕上的鐲子,又說︰「賭賽要公平,我這對鐲子成色差些,就兩只賭你的一只好了。」
「一言為定,姐姐,你先說吧,這些賊人是那些派來的。」
範老夫人並沒有絲毫猶豫,斬釘截鐵的說道︰「雲嶺大公李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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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乾松自以為高明,派手下扮作山賊將人劫來就是萬無一失了。可是哪里的山賊會有這麼嚴明的紀律和比御林軍還強悍的戰斗力。兩位老夫人都是人老成精,這些小把戲在她們的眼里實在是不值一提。
太後甚至還沒等到真相大白,便已經將一只鐲子交給了範老夫人。範門褒氏笑了笑,將自己的一只鐲子也遞了過去,「太後,您要是不嫌棄的話,我們交換著戴。」
「姐姐說哪里話。」太後將範老夫人的墨玉鐲子戴在右腕上,仔細端詳了一番,幽幽嘆道︰「真是歲月不饒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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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嶺大公為這次搶劫可謂是下足了本錢,他坐在山洞深處,身上披了個剛剛裁剪出來的虎皮褂子,熱得滿頭是汗正在不住的給自己扇風。四壁擺上了巨大的火盆,明滅的火光將洞中照得如同白晝,卻是掩不住那詭異的氣氛。
腳步聲從山洞外響起,片刻一個山賊已經來到李乾松的面前,恭敬的拱手說︰「大公……」
雲嶺大公眉毛一橫,鼻腔中重重的哼了一聲。
山賊立刻會意,改口說︰「大王,事已辦妥,人在洞外。」
「好。」李乾松轉身,右手在虎皮交椅上重重的拍了一下,「干得好,把人帶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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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呔,下面站立者何人,為何見了我們大王還不下跪?」
二當家的戲演得十足,實在是不世出的奇才,但李乾松本是有求于人,又怎麼好讓人跪拜?他連忙開口說︰「這兩位年紀大了,就站著回話也無妨。老實交代,你們是哪里人?從哪里來?又到哪里去?」語氣中刻意將自己那口純正的京片子換成了濃郁的西南口音。
範老夫人冷冷的環視四周,並不行禮,「我乃範門褒氏,回鄉祭祖,不知您將我們姐妹二人強行擄到此處,意欲何為?」
「放肆,竟敢對大……大王這麼說話。」
「無妨。」李乾松一擺手制止了二當家的咆哮,裝出一副思想的樣子想了良久方才說道︰「褒這個姓氏在大唐很少見的,在下孤陋寡聞,只記得當朝範老公爵的夫人姓褒,您又是範門褒氏……」
「不錯,那就是老婦人了。」
「哦,原來是公爵夫人。」李乾松故作驚訝的站起身來,疾走到範老夫人面前說道︰「草莽之人,不知是公爵夫人駕到,有失遠迎且多有得罪,請受我一拜。」說著就要跪倒。
範老夫人也不去扶,只是冷冷的說︰「老身不敢當,您也是世襲罔替的公爵,還是天家血脈,又何必跪我?」
李乾松跪到一半,維持著那個很難受的姿勢愕然抬起頭問︰「範老夫人,您都知道了?」
「嗯,大公,讓你的手下們都先下去吧,想必你要對老身說的話越少人知道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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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扮作山賊的將軍與士兵都退下去了,李乾松也月兌下虎皮換上王公服飾,很有禮貌的請兩位老夫人入座,有些猶豫的指著太後問︰「恕在下眼拙,不知這位是……」
範老夫人微微一笑,回答道︰「我們情同姐妹,沒有什麼秘密是不可以分享的,大公盡可直言無妨。」
一個年近古稀的老太婆李乾松自然不會在意,更加不會因這點小事拂了範老夫人的面子。他親手為兩位老夫人斟上上好的香茶,謙虛著說︰「雲嶺地僻,沒有好茶,只怕慢待了二位。」
「大公無須客氣,有話盡可直言,我們離京已久,還要趕路。」
「老夫人果然是直人快語,在下佩服。那好,在下就貿然問一句,不知二位對兩百年前大唐奪儲一事有何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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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年前,大唐的儲位本是李乾松先人的,但就在國君病逝前一個時辰,卻突然宣布廢掉太子,改立了李乾剛的先人。這件事情在當時就諸多猜測迷霧重重,再加上已經過了兩百年的光陰,又怎麼還說得清楚。
無論在哪里,歷史,總是羞于以真面目示人的。
範老夫人並不想和這位大公探討兩百年前的是非,這些自然有專門的學者去研究。她斟酌了一下,緩緩開口說︰「我範家是忠于大唐皇室的,至于皇帝陛下要立哪個兒子,那本是你們李家的家事,與外臣無干。現在的天子李乾剛,即位數十年勤勤懇懇兢兢業業,老身認為那是難得的明君。」
「老夫人此言差矣。」李乾剛站起身來,在洞中行走了幾步後轉身說道︰「李乾剛一脈只是守成之主,坐享其成罷了。不但沒有為大唐開疆擴土,還因其軟弱造成蠻族入侵,給大唐帶來了嚴重的損失。反觀我雲嶺一脈,在西南不但廣得人心而且百夷臣服,在鞏固大唐統治的同時也征服了不少新的疆域。李乾剛固然兢兢業業,但在下數十年來也是三更燈火五更雞,不敢有絲毫懈怠,只不過沒坐在那個位置上而已。」
這麼說話簡直就是大逆不道了,居然敢直斥天子之名,還議論天子的所作所為並且哀怨的指出自己時運不濟沒當上九五之尊。太後年紀雖大,也被氣得滿臉通紅,疾聲問道︰「就憑你說出這種無父無君之言,也配覬覦大寶嗎?」
李乾松一愣,沒想到這個老婦人竟敢搶在公爵夫人之前說話,並且語氣尖銳的很,沒有留半點轉彎的余地。細細端詳之下,才發現二人容貌酷肖,難不成真是姐妹?
這倒不能怪他後知後覺,假如兩位老婦人的年齡是現在的三分之一或者四分之一的話,那麼他一定早就發現了。
許多年來一直志存高遠的李乾松對大唐的高官宿將都進行過深刻的研究,片刻之間,他便想到了範老夫人的姐妹是哪一個,但是面上卻平靜如水波瀾不驚,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說︰「今日天色已晚,不如請二位早些休息,明日我們再詳談如何?」
「大公不會是想讓老婆子在山洞中過夜吧?」
「當然不會,二位請。」李乾松很有禮貌的做出一個延客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