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俞頭掐算了好一陣,才睜開眼楮說道︰「婚禮可以在農歷的冬月十八那天舉行。但在舉行婚禮的前三天,要讓全寨子的人們都參加三場法事。就是,祭拜山神,河神和天神。還要,要兩對新婚夫妻,去廟堂許願祈福。這樣,也許就不會遭天神譴責了。」
徐素貞說「嗨。這個當然行啦!只是,需要的祭品可能莫得辦法弄到呀!」蘭嫂也有些為難地說「是啊!眼下鄉親們只能夠填飽肚子,連肉都難得吃上,哪里去弄那些祭品呀!」兩人心里都清楚,祭拜法事用的祭品要九只活羊,七頭肥豬,還有雄雞,年糕等等。這些東西寨子里根本拿不出來,都在這次災難中毀滅了。
「可以去鎮上弄回來嘛。」老俞頭說。蘭嫂听了,心里更加難過,現在村寨里除了政府給每人補助的救濟款,根本沒有一點積蓄。徐素貞也知道蘭嫂心里的難處,就說「錢的問題,可以動員大家,相信有些人身上還是有點錢的,叫他們暫時借出來嘛。」
徐素貞剛說完,老俞頭突然撲通一下跪在俞老女乃女乃面前,顫聲說道「阿媽啊!兒娃想給你商量個事情,看在如今村寨里的大半人家都遭了難,我們全家能活下來,那是天神保佑,是阿媽你念經誦佛,積善行德,」俞老女乃女乃沒等兒子的話說完,就起身扶起他說「別嗦個沒完沒了,阿媽曉得你心里是咋個想的啊!」
老女乃女乃走到蘭嫂跟前,顫抖著一只干瘦的手,從衣裙里模出一個報紙包著的東西,然後一層一層地揭開,卻是一疊鈔票。她把那疊鈔票塞在蘭嫂手里說「這是兒娃平時孝敬我的,是留著我送終用的,現在村里辦婚禮需要錢,你們就先拿去用吧!反正我還不會死,我要活到看見新寨子建好呢!」
蘭嫂很是激動,她望著老女乃女乃手里那些錢,卻不敢伸手去接。老俞在旁邊說「我家里,只有這點了。本來還有些積蓄,但都埋在廢墟地下,現在都還沒有找到啊!」俞嬸也說「寨子遭了這麼大的災,如果不是你蘭嫂領著大家,不是政府的救助,我們那能躲過這場災難呀!」
徐素貞見了也非常激動,她替蘭嫂接過俞老女乃女乃手里的錢,邊數著那一張張大鈔票,邊高興地說「這場災難啊!倒是把人心都震變了,連鐵公雞都變得大方了呢!哈呀!整整兩萬塊錢吶!」蘭嫂握著老女乃女乃的手說「我就謝謝女乃女乃啦!回頭我叫俞會計寫個借條給你。」老女乃女乃說「不用不用!」老俞頭也說「如果我們信不過你邱書記,就不會把錢拿出來了。這是我們全家,一點點心意呀!」
蘭嫂正要叫徐素貞離開,一下想起了另一件事,就停下來問老俞頭「哦。我看那,干脆把俞剛兄弟的婚事也一起辦了吧。他有對象沒有呀?」老俞頭看了一眼老伴俞嬸說「前些年,在給他定了個女圭女圭親,但這場災難後,就莫得那家人的消息了。不曉得他們一家人還在不在呢。」
「有媒人嗎?」蘭嫂問道「讓媒人去給女方談談。」老俞頭的臉一下沉了下來「是下面新寨子的,不在了啊!唉!」徐素貞說「我記得像是金珠嬸子。唉!多好的人啊!」
俞老女乃女乃眼里滾動著淚花,憂傷地說「金珠走了,我這孫子的婚事恐怕就搞不成了呀!」俞嬸也唉聲嘆氣地說道︰「如今家毀了,就是她還在,恐怕人家也不會嫁到我們這山溝里來呀!」蘭嫂听了,想了想說「女乃女乃,俞嬸,讓我去找那家人談談吧!她是那個寨子的,姓什麼?」
老俞頭臉上露出了微笑,「在龍門鎮,那家姓唐。只有一個女兒,叫唐翠翠。」「那好!不就二三十里路嗎?明天我就去,這個媒人我當定了。不過,說成說不成,就看天意了。」徐素貞也很高興地說「村支書親自出馬,那會說不成功呢。」
俞老女乃女乃激動得從床上站起來,緊緊地握著蘭嫂的手說「妹子啊!你真是我們山寨的救命天神呀!」蘭嫂听了心里一沉,難過地說「如果我是救命天神,寨子里就不會死那麼多人類啊!」老俞頭嘆了口氣說道「生死由天命,也怪不得哪個?明天我準備些禮物,就煩勞邱書記帶去吧!」
蘭嫂對徐素貞吩咐道︰「妹子。你這些天就騰出兩間板房來,好生布置一下,給洪娃和水根他們做新房。哦,對了,你把我那間也騰出來吧。」「那你娘母倆住哪里呀?」徐素貞問。「不是有間村委辦公室嗎?那里很寬敞呢。我母子兩人在那里鋪一張床,就可以睡了嘛。」
徐素貞又嘆了口氣,她是被蘭嫂的無私奉獻感動了。老俞頭一家人也很激動,他們要留蘭嫂在家里吃午飯,蘭嫂婉言謝絕了,就和徐素貞走出門來。卻看見她佷兒崔洪站在學校壩子外面等她,就走過去問「洪娃。姨曉得你在等啥子呢!」崔洪有些臉紅了,支支吾吾的說「姨。我和她的八字能不能合得來呀?」蘭嫂說「你就快些去準備點禮物,去見你老丈人吧!」
崔洪听了很是高興,但心里也有些難過。蘭嫂知道他是為什麼難過,就從挎包里拿出幾張鈔票,塞在佷兒手里說「拿去。到鎮上買點東西,等兩天去向老丈人報期。」「婚禮在哪天舉行?」崔洪問。蘭嫂看見小學的夏老師朝她走來,只說了句「冬月十八。你去準備去吧!」就向夏老師迎了過去。
「邱書記。你快看,陳麗珍老師又寄錢回來了。」夏老師有些沖動地說。蘭嫂問「有多少呀?」夏老師把一張匯款單遞給她說「兩萬多啊!這陳老師在外面干啥工作呀?工資這麼高!」蘭嫂看了一眼匯款單上的金額,心里卻很難受。她曉得這些錢,是阿珍用身心換來的,是用**上的痛苦換來的,「哦。也許她做上什麼生意,賺了錢呢。」
蘭嫂極力掩飾著心里的苦楚,說道︰「阿珍已經給學校捐贈了十幾萬元了,再加上我們湊集的金額,共有二十多萬元。我看可以開始動工修學校了吧!」夏老師點點頭說「我正在找建築工人,村寨里物色了幾個人,恐怕還要去外面找些人來,才能動工。」
突然,她看見陳宏強在遠處盯著他們,他好像是在監視她似的,好些日子了,她發現陳宏強的影子一直跟在自己身後,還時不時地在本子上記著什麼。蘭嫂心里一直很是驚異,也覺得奇怪,但她卻裝作沒有發現。「哦。那你去辦吧!」她說完就在離開。卻又想起婚禮的事,又說「晚上開個村委會,商量一些事情。你把修學校的事在會上提一提,看看大家有什麼意見和建議。」
正說著,俞會計走了過來。蘭嫂就把阿珍的匯款單遞給他,說道︰「阿珍這筆錢你去鎮上取回來,要記好她這筆賬,等新學校開學那天,我們要把她請回來,贈送她一塊大金匾那!」俞會計看了看上面的金額,也很吃驚地說,「還不到一年,阿珍就寄回來這麼多錢,不曉得她做的啥工作吶?」
陳宏強不知什麼時候來到大家面前,有些陰陽怪氣地說道︰「听說她是和那個騷女娃殷婷婷一起出去的,現如今呀!漂亮的臉蛋能掙大錢吶!」三個人听了這話,心里都不是滋味。蘭嫂說「晚上開個村委會,有幾件重要事情安排一下。」陳宏強沒有吭聲,拉著俞會計走了。
學生放午學了,二十多個女圭女圭排成一隊,從蘭嫂身邊走過。女圭女圭們唱著那首兒歌「石頭的牆,石頭的瓦,石頭屋里是我家••••••」她听著那兒歌,心里一陣酸楚,一陣難受。
東東跑過來問「媽。中飯在哪里吃呀?」蘭嫂才知道已經是吃午飯的時候了。她太忙了,經常是走到那家吃那家,連做飯的時間也挪不出來。「哦。媽這就回去給你做飯。」她對兒子說。夏老師听了,就說「你們母子還是到我家里去,將就吃一點吧!」蘭嫂就沒有推辭,拉著兒子的手,和夏老師一起往他那個板房里走去。
第二天清晨。蘭嫂背了個小背簍,那里面裝著老俞頭帶給女方的禮物,趁著薄薄的雲霧,登上了開到寨子來的班車。那條小公路早就搶修通了,每天有一次班車開到寨子來。一個多小時後,蘭嫂在龍門鎮下了車。這里的情景讓她激動萬分,「哇。好激動人心的場景啊!」她看著那些正在緊張施工的樓房,還有那些忙忙碌碌的建築工人,情不自禁的感嘆著。如果不是街道兩邊還存留著一些沒有清理的廢墟,根本看不出,這里也是受過災難重創的鄉鎮。
蘭嫂在已經修好的街道上轉了一圈,看見許多店鋪里,都擺滿了五花八門的商品,心里又感嘆地想「白龍鎮離這里只有十幾里路,為啥這里的商品這麼齊全,災後恢復建設也搞得這麼快。而白龍鎮就像是一條僵硬了的龍,死氣沉沉的,一點生機也莫得啊!」
她正邊看邊想,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影突然出現在她面前,把她驚嚇得差點暈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