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下午,天氣y n沉。破舊的村委大院外,南北兩排前些年人工移挪過來的國槐樹低頭肅穆。頭頂亂七八糟寥寥幾枝樹杈,已經看不見幾片葉子。幾團餓的半死,干癟著肚皮的蚜蟲使勁吸吮著葉芽里唯有的一點水分。皮開肉綻的國槐樹申吟著,用力拉拽著即將月兌落干裂的枯衣裳,樣子比村里那個沒娘的弱智漢子更加悲涼。村委大院內,幾棵筆挺的梧桐樹同樣低垂著頭,仿佛在哀求老天快些降下甘露。突然一聲悶雷,驚的落在梧桐樹葉底下乘涼的一群麻雀四散飛去。
村委辦公室內,稀稀拉拉做了十幾個人,有村委會成員,有為數不多的黨員代表。仨一伙,倆一堆的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議論著什麼。屋內煙霧繚繞,氣氛凝重!老村委的幾個干部面無表情,各負心事,顯然前所未有的一件大事即將發生。
這時,就听‘啪’的一聲,村保管李傳喜一記耳光重重的打在自己的腮幫子上,清脆的響聲頓時打破了屋內的寧靜。眾人齊刷刷的目光不約而同的朝著村保管看了過來,場面有些尷尬,又有些逗笑。
「嗨嗨!你們說氣人不?本來就熱的難受,偏偏這只不長眼的蒼蠅總是在我臉上飛來爬去,找死!」村保管說著慢慢移開捂在臉上的右手。一個豆粒大小黑乎乎變了形的東西夾在中指與食指之間。
「娘哎!你下手也夠狠的,你就讓她親親唄!這下好,把自己腮幫子打腫了,回家嫂子說不定又懷疑是讓那個s o娘們給啃得!哈哈……看你回家怎麼解釋?」剛剛復員沒有幾年的黨員呂大炮調侃著說。
「放你娘的屁,狗嘴吐不出象牙!」村保管沒好氣的瞪了呂大炮一眼,看得出保管心情特別不好。
「你、你,真是的!好心和你開個玩笑,咋還罵人!」呂大炮滿臉通紅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誰和你開玩笑,不看死眼活眼。」保管煩躁的厲害。
「哎咳咳、哎咳咳……啊吐!」一陣急促的咳嗽過後,年近七十的老黨員李明堂轉身彎腰,一口比洗發j ng更加濃黑的痰吐在靠近東牆的旮旯里,然後迅速伸出一只腳踩在痰液上來回捻動著。
「嘔、嘔……出去!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你以為是在自己家里啊?說往哪里吐痰就往哪里吐痰。惡心死了!」正好沒處下台的呂大炮,話鋒一轉借機把話題轉移的李明堂身上。弄的一家人哭笑不得!
「不要吵了」村支部書記李建軍一臉嚴肅的制止了呂大炮的說笑。
「事情我都給大家伙說明白了,今年的選舉不比往年,想走後門鑽空子是比登天還難。上級文件很明確,這次一定要發動群眾,公平公正的選出新一屆村委會領導班子。另外還有一個就是要j ng簡村委會成員,我們當中必須有部分人暫時離開現在的崗位,大家要有充分的思想準備,這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會場一片嘩然!
時至傍晚時分,天氣依然y n沉。悶雷時不時的就是一聲,像滾轆轆一般,干打了將近一個下午,就是一滴雨沒有下。天氣更加的悶熱!
街上五十左右歲的男人張忠良沿著村里的中心大街由東向西緩步走著。他伸手揭起背心擦一把臉上的汗珠,然後仰頭看看天,禁不住就是一聲嘆息。
這時,呂光肩扛鋤頭無j ng打采的迎面走來。只見他身穿一件半袖軍用襯衣,穿了一件灰布大褲衩了,腳上趿拉著一雙磨破了低的拖鞋。路過之處,塵土飛揚,落在讓汗水濕透的脊背上,形成了一個個大小不同的白s 汗圈,模樣有些邋遢,又有幾分滑稽。
十字路**匯處,兩個男人相視一笑,那個五十左右歲的男人張忠良先開口說︰「我說老哥啊,眼看著莊稼地里旱的寸草不生了,你還扛了個鋤頭滿地里劃拉。行行好,你就留他們一條活路好不好。」
「哈哈!嗨!」呂光苦笑一聲,伸手拾起披在肩上看不出顏s 的毛巾,胡亂的擦了一把臉「我本想到地里去祈祈雨,誰知熱了個半死,雷打了不少,一滴雨沒有下來。你說說再繼續這樣下去,莊稼顆粒無收,哎……!」
「就你那樣的還祈雨,小心讓雷公把你劈了?好好在家待著吧!」說著那個男人掏出煙卷向呂光眼前一遞。呂光趕忙擺手說道︰「不了,不了!嗓子上火,囫圇都啞了,好幾天就不抽了。」說著呂光伸手指了指干裂的嘴唇。
那人沒有說什麼?隨手把煙卷放進自己嘴里,從口袋里掏出一塊淺綠s 的氣體打火機‘啪啪……’的連打了數下,火機沒有點著。他揚起手看了看還有很多液體的打火機,然後用力甩了幾下。‘啪啪……’又連打數下,火機依然沒有點著。
張忠良有些氣急敗壞,一把將含在嘴里的煙卷攥到手里揉碎,說道︰「你說說,電視上天天喊打假,假貨卻越打越多,就他媽的知道咋呼,我看從上到下沒有一個好東西。一個個作威作福搜刮老百姓有的是本事,干真事沒一個中用的。說完揚起拿著火機的手,一個轉身朝著身後一堆石頭摔了過去。就听‘砰’的一聲,火機外殼爆了花。
張忠良下意識的用手捂住面部,身子後仰,驚呼︰「c o他娘來滴,點火不行,動靜還不小!」
呂光被被張忠良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說︰「你小心點,天氣這麼干燥,你看看滿街都是柴火垛,失了火咋辦?」
「誰說不是!純屬意外!」張忠良干笑了一聲,似乎有些後怕。愣了片刻,他話鋒一轉說道︰「你說說咱們村委這群狗娘養的,就知道喝酒撈肉。正事不管一點,整天咋咋呼呼!你說說滿街的柴火垛,一旦失了火,還不得火燒連營啊;」
「你在這里發牢s o管什麼用?也不是不辦啊,前幾天建軍不是在高音喇叭上還吆喝讓村民把柴火挪到不影響走路的地方嗎?」
張忠良不屑一顧的吐了一口唾沫︰「髒人!他現在說話還不如驢放個屁,你看看誰听?他們是撈好處搶在頭里,有營生一個個躲在家里。干正事他們什麼時候帶過頭啊?上梁不正下梁歪一點沒錯。一個個牛逼哄哄,用不了多久,村里這點家底就讓他們踢蹬光了。」
呂光說「還用不了多久,現在就什麼也沒有了,咱們大隊就是個空殼!~你知道村委現在欠著人家多少錢?」
「咋!村里還拉饑荒了?都欠誰的?」張忠良一臉驚訝。
「我知道欠誰的?你傻啊,欠全村老少爺們的!你看看,村里有錢人家他們誰家不欠錢。到時候還不上就用集體的土地還債,還不是拆了東牆補西牆,窮折騰唄。」
「你說說他們把村里弄得烏煙瘴氣一團糟,到時候他們就不怕上邊下來查?」
「天下烏鴉一般黑!誰查?就是下來人也是走過場。到時候他們筆桿子一動,不就有地方下賬了!上邊這群人早就讓他們喂飽了。」
張忠良露出了佩服的眼神,有些神秘的問道︰「听說咱們村的那輛鏈軌車,前些天也讓他們當廢品給賣了,是真的嗎?」
「無風不起浪,這還有假!」
「那你說去年還好好的,今年怎麼就成了廢品了?今年的秋地怎麼耕啊!」
「人家管你怎麼耕啊?前些年咱們村沒有這台鏈軌車你不是一樣種地。放心吧,大活人不會讓尿憋死。」
「我就納了悶了,你說說那麼好的一抬車怎麼說壞就壞了?你開了那麼多年車,你就不知道?」
「嗨!誰告訴你公家的東西必須壞了才可以賣啊?再說我已經好幾年不開車了,我怎麼知道它為什麼壞了?以後不該問的少問!不該知道的少打听!多少人今天活的好好的,明天就死了的,是不是這個道理?」呂光朝著張忠良微微翹了一下嘴角,然後快速的還原,稍作痛苦狀,用一根手指輕輕地沾了一下干裂的嘴角。
張忠良還是意猶未盡,問道︰「听別人說,前些天為了賣這輛鏈軌車,還專門開會研究過,你們這些黨員不是都舉手通過的!當時就沒有一個人出來阻止?」
「你嘴是不是吃屎了?瞎咧咧什麼?听誰說的?我怎麼不知道?跟個長舌婦似的,村里沒你們這些人不壞,生閑得!」呂光一連串的問號弄得張忠良張口結舌,一時不知如何應答。
就在呂光轉身要走的時候,張忠良冷不丁的問道︰「那、那今天下午村里開黨員會,你咋沒有去啊?」
呂光一臉茫然,怔怔的看著張忠良的臉︰「你沒正經是不是?」
張忠良誠懇的低聲說道︰「真的,千真萬確,騙你是小狗。呂大炮、李明堂……他們都去了,我親口听他們說的。沒有告訴你啊?對了,我說了你可不要生氣啊,听別人說,村干部就是嫌你總是在開會時提意見,他們才故意不告訴你的。讓我說村里多幾個你這樣的黨員就好了,越不讓說偏說。讓他們說人話不辦人事,佔著茅斯不拉屎!除了吃就是吃!」
呂光面沉似水,一言不發,稍加猶豫,便大步流星的回了家。一進家門口,老婆正拿著掃帚掃天井。呂光吼道︰「爆死了!你不會撒點水再掃啊?」
呂光老婆不緊不慢的直起腰,說︰「瘋什麼瘋,吃槍藥了你?就這樣你掃了幾回?出去就不知道回來,別的不知道,天一個勁的打雷你听不見,還是y n天你看不見?天井里都是東西我不拾掇拾掇,打了過水怎麼辦?家里什麼事你也不管,一天到晚就知道胡躥躥!」
「閉上你個臭嘴!下什麼下?你看看它這個下雨滴,今天要是下一點雨,我立馬跪下給天老爺磕三個響頭!」
‘咕咕咕咕……’一只老母雞走到呂光老婆的腳下,啄食著地下飯菜慘渣。
「我養著你們這些吃閑飯的,不下蛋還管著氣我!」話音沒落呂光老婆一掃帚便打在老母雞身上。
‘嘎嘎嘎……’老母雞受到驚嚇撲啦著翅膀飛上了南牆,然後乎的一下不見了蹤影。
「你、你……!」呂光氣的滿臉鐵青,把肩膀上的鋤頭就地一扔,轉身就走。
「干什麼去?到家連個屁都跌不當放就走,外面怎麼那麼多掛心事啊!家是我自己的?哼!你不管我還不管了呢!看看誰靠過誰?」說完,呂光老婆學著呂光的樣子嗖的一下子把掃帚撇出了老遠,不偏不倚砸在雞食盆子上。就听 啷一聲泥盆子破成幾塊。呂光老婆看都沒看,轉身就要往屋里走。
一看老婆真的火了,呂光頓時就軟了下來,笑著說道︰「砸個盆子怎麼過癮,干脆拾起蒜錘子把那口鍋也砸了多好?」
呂光老婆收住腳步,回頭怒視著他,不客氣的說︰「你娘怎麼養你這麼個廢物,就知道欺負老婆孩子,有本事出去干出點事來給我看看,也算是我修了八輩子福!」
「哈哈!好!這就出去干出點事來給你看看!」呂光嬉皮笑臉的說著,轉身就走。
「我就不信了,今天你出去這個院子一步試試!」呂光老婆幾步來到呂光面前,伸手死死抓住他的襯衫不放。
「你干什麼?快放開,我去村委開會!」呂光哀求著。
「天都快黑了,開什麼會?胡說八道沒正事。」
「真的!難道他們沒有過來找我?」呂光半信半疑的看著老婆。
「找什麼找,人家看著你是個什麼東西。也不開會,就是開會今天我也不讓你去!你自己說說,你哪次去開會不惹出點事來,村里那麼些黨員,有事人家怎麼不反映,就你能是吧?每次不是和人家吵架,就是被人家攆出來。你說說,孩子都這麼大了,你不嫌丟人,俺娘們還嫌丟人!」
看老婆真的不放開自己,呂光只好服軟,道︰「你放心,這次我去保證一句話不說,了解點情況總可以吧?好老婆,別生氣,回家一定給你做好吃的……!」
架不住呂光生磨硬泡,老婆猛地撒開手說道︰「死去吧!走了就永遠不要回來,你說說我傷了幾輩子天理,嫁給你這麼個窩囊廢!」
「嘿嘿嘿……!」呂光終于擺月兌了束縛,就像只出籠的小鳥,快步向村委方向走來。
「娘!」不知什麼時候呂光那個弱智的兒子來到母親跟前,昂著頭眼楮一眨不眨呆滯的看著母親的臉。
呂光老婆看了一眼兒子,隨口說道︰「你爸爸去了大隊,快去把他拽回來!」
「嗯嗯!」兒子答應了一聲,邁著碎步出了院子;
天依然那麼悶熱,偶爾從路邊走過一只狗,也是無j ng打采,舌頭伸的老長,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呂光全然不顧,快步如飛。高壓線上一只燕子輕輕翹起尾巴,一坨灰白s 的屎不偏不倚拉下來,掉到呂光的耳朵上,他都渾然不覺臭。
再說村委辦公室內,死氣沉沉,沒有一點生氣。支部書記李建軍說︰「今天的會議就開到這里吧,反正該說的都說了。這次選舉上面一再要求公開透明,堅決杜絕串聯,拉幫結派。更不允許花錢買選票或者變相買選票的事情發生,有意參加選舉的回家做做準備吧,什麼時候選舉另行通知。」
屋內眾人經過一個下午的討論,早已經腿腳發麻,渾身酸痛。在煙鬼子們的燻陶下,那些不吸煙的人,一個個嗆得頭昏腦脹。老黨員李明堂的四周也是煙蒂四散,痰液渾濁的氣味從地面上蒸發起來,一股刺鼻的咸腥。時不時的有夸張點的個別人掩飾不住胃腸的翻江倒海,干嘔幾聲。卻依然裝出一副君子的模樣,大話不說一句,老好人做的那叫一個瓷實。
一听說散會,大伙爭先恐後的跑出那個煙霧彌漫,空氣污濁的屋子,來到院子里使勁呼吸著一點不新鮮的空氣,吐痰的吐痰,擤鼻涕的擤鼻涕。一個個像是在水里憋悶久了露出水面吧嗒嘴的鰱魚。
這時支部書記李建軍來到剛剛入黨不久的李浩跟前,四顧,見無人注意,便把嘴伏在他的耳邊輕聲說︰「晚上來我家一趟,我有事和你商量。」
李浩一邊提著褲子,小眼滴溜溜亂轉,一句話也沒有說。他只是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絲怪笑!然後一只手捋了一把他那招牌漢ji n頭,邁著四稜子步走出大隊院子。
就在眾人離開大隊院子的同時,呂光也氣喘吁吁的來到院子外頭。他一臉詫異,見此情景,氣就不打一處來,壓制不住的怒火在胸中燃燒。就見他怒目圓睜,努力尋找著支部書記的影子,他決定好好和他理論一番。問問為什麼別的黨員都來了,卻單單沒有通知自己。一場鬧劇在所難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