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r 的清晨,依然那麼干燥悶熱。太陽慵懶的從村東的土丘後面悄悄的探出半個腦袋。不管是地里的莊稼,還是村莊里的樹木花草,幾乎無一例外的縮緊了睫葉,膽怯的看著那個讓它們敬畏的大火球。往年這個時候,晨曦初露,晶瑩的露珠都會掛面花草樹木的睫葉枝頭,可今年卻顯得一見。在那個酷暑難耐的秋r ,莊稼花草已經擠不出半滴眼淚,它們裹緊干癟的身軀哀求著。
平白無故遭李浩蹂躪的呂曉梅,臉上幾乎看不出一點遭人非禮過後的那種沮喪。或許她已經習慣了這種人情淡漠的生活,很少有人可以讀懂她心里藏著多少苦痛悲傷。她洗了一把依然紅腫的臉,然後生火做飯。無論心多麼痛,她都會第一時間把早飯做好端到公婆女兒面前,這已經成了她的習慣。
吃飯的時候,婆婆關切的問道︰「孩子啊!昨天晚上娘又听見你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負咱了?還是又想起傷心的事情了?」
「沒,沒有!娘你听錯了,哪有的事!」
「哎!你騙不了娘!我眼楮不好使,可我耳朵好使。傻孩子,听娘一句話,如果外面有合適的你就走吧。不用擔心你爸爸和我,我們年紀都大了,能將就一天是一天。你還年輕,正好是人生最好的年紀,出去闖闖,總比在咱們這個家里沒完沒了的受窮強百倍。耽誤了你的前程,我和你爸爸是在造罪啊。」
公公胸前圍了一塊毛手巾,張著大嘴巴,一動不動的坐在飯桌前看著呂曉梅的臉,眼楮里充滿了渴望。兩行熱淚流過臉龐,流到嘴里,再滴到毛巾上。
呂曉梅來到公公身前,拾起毛巾的一角給他擦了擦臉和嘴角流出的異物,說「娘,你這時說的啥?快吃飯吧!我說沒事就沒事!」
呂曉梅轉過身,不露聲s 的擦了一下眼楮,婆婆的一席話弄的她本來就不平靜的心更加亂糟糟。她真的害怕听到婆婆說這樣的話,每次都會讓她心痛好久,看著兩個生活幾乎不能自理的暮年老人,她怎麼可能忍心甩手離開。
婆婆一只手把孫女擁在懷里,一只手拿著干糧,你一口我一口的吃著,臉上依然存留著一絲無奈過後的哀傷。
伺候一家人吃了早飯,洗刷完畢,呂曉梅一刻也沒有閑著。她拿起放在牆角的扁擔,挑起昨天晚上就拌好的豬食來到豬圈。看著一個個餓紅了眼的大豬小豬,有些心疼,卻也感覺到了欣慰,她知道只要有它們,家就有保障。
她把桶里的豬食均勻的倒在食槽里,頓時豬圈里滿是‘吧嗒、吧嗒’的搶食聲。看著豬兒吃的這麼歡,呂曉梅既高興又心酸。她看著一頭即將生產的老母豬,自言自語道︰「這輩子托生個豬多好,吃飽了睡,睡醒了吃。整天無憂無慮,餓了‘哼、哼’幾聲就會有人來喂!可我呢?心痛了連個訴苦的地方都沒有。每次傷心流淚的時候我還要找個沒人的地方躲起來,不敢出聲。」老母豬抬頭看了看呂曉梅然後繼續低頭吃著。
「哎!老母豬啊,老母豬!听了你也不明白。你可知道人言的可畏?你可知道揭不開鍋時求人的辛酸?你更不知道一家人眼巴巴看著我那種渴望的眼神……。」呂曉梅搖了搖頭,向著一旁走去。
豬圈旁邊那只看門的老黃狗看見主人的到來,高興地一個勁的搖頭擺尾。它用爪子使勁的刨著地面,嘴里不停的朝著呂曉梅‘汪汪‘直叫。呂曉梅笑了,她彎腰蹲在狗兒面前,臉緊緊的貼在老黃狗的耳邊,她喃喃的說道︰「老黃啊,老黃!你告訴我為什麼有些人的心還不如一只狗啊?」兩行熱淚無聲的劃過呂曉梅的臉頰滴在老黃狗的嘴角。
老黃狗就像懂得呂曉梅的心思,它仰起臉,嘴里發出‘嗯嗯嗯’的抽泣聲。它用舌頭一次次把呂曉梅的眼淚舌忝干淨。它的頭不停地在呂曉梅的臉上蹭來蹭去,眼里也滾落了淚花。
「好了!老黃,讓你跟著我受苦了,咱們一定會過上好r 子你說是不是?」呂曉梅笑著拍了拍老黃狗的腦袋,起身離去。老黃狗蹲在地上眼楮一刻也沒有從主人的身上移開,直到尾巴掃起的灰土遮擋住了視線。
回到家里,呂曉梅重新洗了把臉。她便接過婆婆懷里的女兒彤彤,從東屋走到西屋,再從西屋走到東屋,就這麼不厭其煩的引領她學走路。六歲的彤彤在母親的耐心呵護下走路已經不成問題,眼楮也不再那麼游離。
看到女兒走累了,呂曉梅就讓彤彤坐在小板凳上。她又充當了幼兒教師的角s ︰b.p.m.f.d.t.n.l.……!呂曉梅一遍遍糾正著女兒漢語拼音的發音。
呂曉梅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彤彤早一天和別的孩子那樣去幼兒園快快樂樂的讀書寫字做游戲,看著彤彤一天好起一天,一切不如意瞬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教完了漢語拼音,呂曉梅又讓彤彤喊︰媽媽、爺爺、n in i、姥娘、姥爺。當喊道舅舅的時候,呂曉梅的心就像被刀子扎了一下,他突然想起昨天晚上李浩頭上的傷疤。她不知道爸爸和亮亮真的像李浩說的那樣沒有事了?她想回家看看。
呂曉梅來到里屋,婆婆正在給公公做著按摩。她看了看婆婆,說︰「娘!家里也沒有什麼事了,我帶著彤彤回娘家看看,然後我去鎮上買點豬飼料,可能中午不回來了,飯我做好了放在鍋里,到時候你和爸爸將就著吃點。」
「沒事,沒事!你去吧,不用掛掛家里,我們能照顧自己。路上車多,一定小心!」善良的老人答應著、囑咐著。
「嗯嗯!我知道!」呂曉梅給彤彤換了件干淨的衣服,然後半蹲在女兒身邊說道︰「彤彤!我帶你去姥姥家,你應該怎麼辦?」彤彤看了看媽媽,又轉身看了看爺爺n in i,她抬起小手含糊不清的說︰「n in i再見!爺爺再見!」彤彤說完,呂曉梅便把女兒攬在懷里,親了彤彤的額頭,那一刻她笑得很開心。
呂光的家在村子的東頭,和女兒相距足有二里多路,村子街邊都是新蓋沒有幾年的房屋。街邊的欣欣向榮卻掩飾不住里面到此殘垣斷壁。透過胡同,空心村的落寞景象一覽無余。一個千余人的村子,光佔用土地就不下千畝,卻大多閑置。
這時的呂光還沒有起床,他赤身果背的趴在炕上,脊梁上拔著火罐。拔過的地方一個個就像剛剛發開的饅頭,到處於紅。靠近窗戶的高低櫃上的電視里,不時傳出男人女人的嬉笑打鬧聲。老婆獨自坐在飯桌旁,面無表情的吃著饅頭。
呂曉梅推門進來,看到眼前的一幕當時就驚呆了。她彎腰放下懷里的彤彤。來到近前看著父親紅腫的脊背,眼圈一紅,眼淚差點掉下來。
「爸!這是咋了?」呂曉梅伸手按了一下爸爸剛剛拔過火罐的地方,問道︰「很疼啊?」
「哎呦呦,哎呦呦!」呂光的臉抽搐了一下。
「活該!不用管他,愛管閑事。讓我看還是打輕了,怎麼不讓耗子把他那張破嘴打糊了,省得他人前人後的胡說八道!」
「閉上你的臭嘴!」呂光突然一聲吆喝,由于用力過猛,倒扣在脊梁上的火罐‘吧嗒一聲滾落在炕上。
「娘不過就是說說,你急啥?別動,我再給你拔上!」呂曉梅拾起落在炕上的火罐。
「他什麼時候不是一驚一乍的了?彤彤!過來讓姥姥抱抱。」呂光老婆放下饅頭,朝著外甥女拍了拍手。
「不用了!哎呦!」呂光雙臂前伸小心的伸著懶腰。
「爸!我听李浩說,他不就是踢了你一腳嗎?」
「听他放屁,說的倒輕巧!踢了一腳人能下不了炕?」母親狠得一個勁咬牙。
「你少說兩句還憋死了咋滴?」呂光看來不想讓女兒知道太多。他一臉詫異的看著女兒問道︰「李浩去你家了?他說什麼了沒有?」
呂曉梅感覺自己說走了嘴,她趕緊搖頭說道︰「沒、沒有!我是剛才听別人說的,就是想過來看看!」顯然呂曉梅不想讓父母知道昨天晚上發生的事。
「我說說又怎麼了?人家又沒有叫你去開會,你舌忝著個臉跑去干啥?現在好了,挨了打,還要給人家出醫藥費,你說你窩囊不?」老婆繼續數落著。
「給他二百塊錢又怎麼了?他李浩有了這二百塊錢也過不好。我沒有了這二百塊錢也窮不到那里去,是非自有公論。我無非就是少抽包煙,少喝盅酒!他一個身強力壯的大男人,打我一個大老漢子,他也光彩不到哪里去!一會你拿二百塊錢,給他送去,就當給他買紙錢了!」
「人家有兒有女,還用得著咱們給他買紙錢?不去,要去你自己去,俺娘們丟不起那人!」老婆越說越來氣。
呂曉梅看著母親說︰「娘!你就少說兩句!」
「你說說嚇人不?亮亮又不知道糙好。一磚頭把李浩的頭打破了,要是打巧了,把人給打死了,還讓我活不?」說到這里,呂光老婆還是心有余悸。
剛說到打人的事,亮亮邁著碎步推門進來,眼楮直勾勾的看著姐姐一個勁的傻笑。
「還笑!亮亮,說你呢!以後可不許打人了!不听話讓公安局的人把你抓去關在籠子里。讓你見不著姐姐,爸爸,還有娘!」呂曉梅雖然也感覺後怕,可她沒有像母親表現的那麼恐懼。
「打爸爸、打爸爸……!」亮亮似乎想給姐姐說些什麼?可他的語言表達能力實在太差。
「打誰也不用你管!」母親瞅著亮亮嚇唬道︰「亮亮!你記得前些天橋洞里那個死人吧?」
「嗯嗯!瞪著眼……!」亮亮一臉驚恐的說。
「我告訴你,那個人就是被李浩掐死的。你再敢打人他也會掐死你,知道嗎?」
亮亮不自主的鎖緊了四肢,很害怕的樣子。
呂光一听就火了,怒道︰「人命關天,你胡咧咧什麼?」
「我這不是怕他出去惹事嗎?嚇唬嚇唬他,讓他離耗子遠點。不囑咐囑咐他,萬一讓耗子打著他怎麼辦?那個人什麼壞事都做的出來,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也不能子虛烏有的事情告訴他,他不知道青紅皂白,出去就知道瞎說。」呂曉梅也有些埋怨母親。
一听女兒替自己說話,呂光反而來勁了︰「昨天虧了俺亮亮,教訓教訓他也好,要不是亮亮那一磚頭,我還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來?」呂光看著亮亮笑了。
老婆瞅了呂光一眼,轉身說道︰「亮亮!以後看見耗子就躲遠點,知道嗎?不然讓他揍你我可不管。」亮亮張著嘴︰「嗯嗯嗯!」的一個勁點頭,他真的害怕了。
「以後還敢打人不!」母親問亮亮。
亮亮搖頭。
「那該怎麼辦?」
亮亮躁動不安的看著母親,突然抬起手‘啪、啪‘的打了自己兩個耳光。呂曉梅一把抱住亮亮的手,說道︰「好了,好了!沒有事,以後不打人了,亮亮就是好孩子!」
「滾出去!有你這麼教育孩子的嗎?」呂光怒視著老婆,氣的直咬牙。
「不這樣他能記住嗎?」呂光老婆還想狡辯。
「你少說兩句不行啊!」呂曉梅制止了母親。他轉身說道︰「爸!我用一下咱家那輛農用三輪車去鎮上拉點豬飼料,彤彤先放這里讓娘給看著。」
「你自己開就是,鑰匙在抽屜里!我腰疼不下去了,你自己弄吧!」
彤彤听說媽媽要走,接著就不讓了,哭著鬧著要跟著。
「彤彤,听話,姥姥給你買糖吃,呂光老婆拉著彤彤往外走,邊走邊說︰「曉梅,娘說你多少次了,你就是不听,該為自己想想了,這樣下去何時是個頭啊?」
「娘!我自己有數,你快領著彤彤出去玩吧!」
曉梅娘‘哎’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領著彤彤出去了。
呂曉梅來到院子里,開著爸爸平時拉莊稼用的那輛八成新的時風牌農用三輪車,沿著村中心那條鄉鎮土公路向東駛去。誰知車剛走到半道突然拋錨,看看r 頭已近中午,呂曉梅心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