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授大唐 第十四回 船艦模型

作者 ︰ 陸以寧

()顯慶六年,歷史上在該年三月以後,高宗就將年號改為龍朔,但在杜維所到的大唐,這個年號只怕還會持續一段時間。

三月,以來濟、任雅相等一干人為首的官員,聯名上奏讓皇長子李忠繼位,但因為李忠年幼,所以讓太後暫時輔政,待到皇帝成年再行還政。

這份奏折一出,可說是掀起了萬丈波瀾。過去眾臣只有私下議論,即使要上奏,也是小心翼翼、言詞委婉至極,哪有這次說得如此光明正大、理直氣壯,叫人挑不出一絲毛病來。

奏折到了武後手里,卻意外的沒有任何回音,這比她大發雷霆還更讓人心中不安,一時間人心惶惶、長安官場像是壟罩在一陣低沉的氣壓當中。

但這一切仍是和杜維沒有關系。

「小郎君,這是你要的模型。」一個老技工呵呵笑著,遞過手中縮小版、大概有雙手捧長度的船艦。

「謝謝馮老。」杜維開心的接過模型船艦,不忘向老技工道謝︰「原先我也只是說說罷了,想不到您還當真做的出來!」

「小郎君客氣了,那是您瞧得起老漢,這點粗糙手藝算不得什麼,若不是您的提點,老漢就算做八輩子工匠,都還是做不出來啊。」

杜維眼神迷離的望著手上的模型,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滋味︰這個東西一但弄出來,就是改變歷史了!

他一直有個念頭,從小時後看的演義故事中,最喜歡的不是三國,卻是敘述薛仁貴與高麗一戰的征東傳。

關于確切的時間杜維並不清楚,不過從朝中流傳出來的風聲來看,高句麗仍在那蹦蹦跳跳的、薛仁貴、程名振、蘇定方等將軍同樣都還活得好好的,會不會有另外一戰?杜維寧可相信有。所以他嘔心瀝血、絞盡腦汁的繪出幾艘唐代以後、明代之前的船艦。

「蜈蚣船、龜甲船、福船……」杜維將新得來的模型放在桌上,和另外兩架船艦放在一起。這三艘船只,可以說是杜維畢生心血的集合,他也只知道這三艘,再要他弄出幾艘船卻是不可能了。

杜維沒有學過造船,不過有趣的是;他離開以前,所屬的大學正在策畫一個「百年航海展」,雖然還沒搞清楚為什麼叫做百年、為什麼會有韓國的龜甲船、也還來不及去看展覽,但行政大樓的大廳上,已經應景的吊上三艘船只的模型。

杜維記得他們學院被分配到的主題︰「明代,造船業的巔峰。」還好是明代,看隔壁文學院被分配到清代,天花板吊的是幾艘仿真的晚清戰鑒,有好幾個月,文學院的學生都不敢直接走進大廳,怕那幾個鐵制玩意掉下來砸到人。

看了將近半年,就算再蠢的人也能依樣畫葫蘆的描出外形了。何況幾個老工匠看圖紙有趣,杜維樣貌好、人親切,所以都很願意想辦法。討論了半天,杜維建議弄個等比例縮小的模型出來,下了一番苦工之後,這幾天終于陸續完成了。

水部司的郎中、員外郎都是做實事的,听說現在都在江南道一帶的船廠督工。留下來的主事是個老好人,自然不會說什麼話,只是叮嚀幾句該做的工作也是要做,就不再多話。

倒是那位蕭仁,似乎一直看杜維不大順眼,逮到機會總要冷嘲熱諷一番。

「我說你,成天在這不務正業的,真當工部是玩鬧的地方嗎?」看著杜維桌上的模型,蕭仁大聲斥道。

「這位郎君息怒,老漢只是見這船只有趣,有別我大唐原有的船只,所以才……請郎君切勿責怪。」造模型的老馮不忍杜維受責,趕緊先出聲致歉。

想不到蕭仁更怒,指著老馮怒罵道︰「你一介賤戶有什麼資格和我說話?」

「蕭復禮。」杜維平靜的打斷蕭仁,又向老馮點頭致意一下,才緩緩說道︰「你成天看那圖紙,難道就是正業嗎?」

蕭仁無話可說,但卻更加惱怒,大叫道︰「你、你這閹奴之子……」

杜維眉頭一皺,卻並不反擊。自從發生了黃玉、賀蘭敏之等事之後,給杜維養成了一個習慣,越是生氣、就越是冷靜。

一旁自然有人看不下去,直言道︰「蕭復禮此言太過!」

「我說錯了嗎?難道你們平常不是這麼說的?就憑他這宦官之子,區區一介男寵……」

「住口!」三、四個不屬于屋內眾人的聲音響起,門外走來一群人,當中一人是個白發蒼蒼、但舉止優雅的老者。

「閻尚書。」眾人一看,大驚之下紛紛行禮。

此人正是工部尚書閻立本,只見他沒有回應,徑自走向杜維的案幾,雙手捧起那艘蜈蚣船,端詳一陣,才緩緩開口︰「好j ng致的玩意,但為何造那麼大?這不是很耗費木料嗎?」

蕭仁哈的一聲,正要出列舉發杜維。杜維平靜的開口道︰「回尚書的話,這雖只是模型,但大到龍骨、小至鉚釘,全都依照著真實船只縮小制成。」

閻立本點點頭,放下蜈蚣船,又拿起一旁龜甲船,瞇著眼楮從縫隙窺探內部,問道︰「從前也有人做過模型,但不如你j ng細。只不過那些模型丟入水里,連浮都浮不起來。」

蕭仁越眾而出,一副誠懇又恭敬的模樣應道︰「尚書,下官已經多次提醒,但他卻偏偏不听,如今不但是耗費材料、又怠慢工作,實在是……」

「成或不成,尚書一試便之。」杜維情緒看似沒有起伏,從頭到尾都是平平穩穩的回答,但就是看也不看蕭仁,好像沒有這個人似的。

閻立本看在眼里,雖然暗自訝異杜維的冷靜超乎年齡,但也暗暗搖頭︰把同事關系搞得那麼僵,看來還是需要磨練啊。

「既然如此,那就試試看吧。」要旁人捧起模型,帶著眾人一同往外走去。

杜維一面走著,一面介紹︰「過去制造模型,多是以木頭雕成船型,即使有較j ng細的模型,也僅是作出龍骨而已。但這幾個模型,卻是完完全全按照真實的方法縮小而做的。」杜維指著一旁的工匠老馮笑道︰「若不是這位馮老手巧,還不知道會做多久呢。」

「原來如此。」閻立本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一旁的老馮卻是感激涕零,不論閻立本有無賞賜,他的名字至少是進了尚書耳里,足夠他一輩子自豪了。

來到了庭中的池子,杜維快走幾步,隨意的將模型放進水中,並且輕輕一推,一艘蜈蚣船便開始緩緩的滑入池中心。這個小動作落在閻立本眼中,覺得是杜維對自己的信心,對他評價又上升了一些。

回過神來,三艘模型都已經在池面上來回游走了。杜維蹲在池邊、單膝跪地,一手不斷撥動池面來制造波浪,看三搜模型船只在波濤肆虐下搖搖晃晃的,但就是沒有翻覆,心里也是頗為得意。

「此物十分j ng細,看來可以上奏讓兵部一同研發了。」說話的同樣是個老人,杜維記得那是工部員外郎,叫做魏濟。

「事不宜遲,老夫這就去一趟兵部吧。」閻立本指揮小吏把模型拿起,又看了杜維一眼︰「你難道不跟著去?」

杜維趕緊跟上前去。臨走前一個回頭,無意中瞥見了眾人一道道復雜的目光︰有的羨慕、有的忌妒、更有的根本難掩妒恨之s 。心里默默一嘆︰看來這個單位是待不下去了。

「听說,你對屯田一事很有自信。」閻立本突然開口。

杜維一下子沒听清楚,只是疑惑的問了聲︰「啊?」

閻立本沒好氣的說道︰「上前來,這樣不好說話。」

杜維原來亦步亦趨的跟在閻立本後頭,不敢並肩,唯恐壞了規矩。但閻立本既然開口,杜維也不推辭,小跑幾步便跟了上來,但仍然不敢太過放肆,還留了半步左右的距離。

「我听說,你對屯田很有自信?」

「下官略懂屯田一事。」杜維不把話說滿,只是提了下自己對屯田確實有些研究。古人說話比現代人更加委婉,杜維小心回答,就是害怕被閻立本覺得太過狂妄。

「我听蘇守仁說了,你想讓咱們後悔沒有太早調你過去?」閻立本笑笑,卻沒有覺得杜維狂放︰「現在給你立功的機會,這件事若真的辦成,你就能去屯田司了。」

杜維雖然覺得有些一波三折,不過從前老師教育得好︰出了社會,身不由己。若是升遷太容易,反倒讓人小瞧了這個時代。

「魏晉以來,官分清濁。像你這樣的濁官,多做一些事情總是好的,別把自己在一個竿子上捆著。明白嗎?」閻立本一邊帶著杜維往兵部走去,一邊絮絮叨叨的,就像一個普通老頭子話家常一般。

杜維很難想象,傳說中的大畫家,竟然是那麼好相處的人。

「外人只到老夫善畫、善工,但老夫生平最得意的,就是在這官場上,浮沉數十載而能保平安。」閻立本在史書上,往往被認為沒有才干,靠著畫技當上右相一職。杜維雖然不知這段歷史,但從眼前這位老人的話語當中,仍能品出幾分處世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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