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授大唐 第四十八回 沖突

作者 ︰ 陸以寧

()趙峰原是京兆人士,父親趙嚴是禮部底下的祠部員外郎,也是長孫無忌的得意門生。

顯慶四年,隨著長孫無忌的倒台,趙峰一家跟隨父親被流放至劍南,堂堂禮部官員,一夕之間成了看守城門的小吏。

當官、科舉什麼的,大概與自己無緣了吧?趙峰當時這麼想道。

但r 子還得過下去。趙峰找到了一份賬房先生的差使,曾用來寫文章的手,現在抄起了賬本;本來總掛在嘴邊的吟風誦月,現在也成了二一添做五的記賬。

他的小孩仍是如此、他的孫子也只能這般,一想到這里,曾經貴為京官之子的他,就覺得未來暗淡無光。

就在他這麼想的時候,那一縷希望之光卻突然照亮了他的前路。

從軍。

只有從軍,才能讓他擺月兌掉這樣的命運,即使機會渺茫,但總比沒有機會來得好。

帶著這樣的心思,趙峰很快的表明了意願,隨著各道來的犯官後代,一同聚集在新設立的虎賁軍中。由于都是相同的背景,大伙相處起來並沒有隔閡,反而彼此間都感到十分親近。

頭幾天的c o練,是由老兵帶領,對于在劍南時還得打工維生的趙峰來說,並不算是太難辦到。很快的,十幾天過去,他知道自己被分配到第四營,上官分別叫做程務挺與杜維。

到了校閱當r ,他才第一次見到這兩人。

「嘖,這算什麼?」

「吳兄,慎言!」

「什麼慎言?他們竟然派一個這樣的家伙來帶咱們?」

那一天,軍中反應有點糟糕。

對于程務挺,大家都知道那是程名振之子,俗話說虎父無犬子,所以對程務挺還頗有期待。

但那杜維……出身、家世就不說了,單是那張臉蛋,就難以讓人服氣。

趙峰一開始也是和眾人一樣的想法,但在杜維訓話以後,不知為何,排斥的感覺淡了許多。

「他說得沒錯。」趙峰這麼想道︰「至少,自己的命運,是在自的掌握中。」

除了上司長的有點像女人,其他事情都是井然有序、有條不紊的進行。在c o練之中,大伙也都知道,距離討伐鐵勒,只有幾個月的時間,不容他們胡思亂想。

趙峰有一子一女,父母又都已年老,一心要讓家里情況好轉的他,c o練起來十分刻苦。每回眾人收c o之後,他總是自行留下來練習。

有一回,他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努力習練著程務挺所授的槊法,卻听見後頭傳來這樣的聲音︰「怎麼不去休息?」

「杜校尉。」回頭一看,卻是杜維,趙峰趕緊向杜維行禮。

「該休息就要休息,不然明r 哪有j ng神c o練?」杜維拍了拍趙峰的肩膀,笑吟吟的說道。

「是、是……」趙峰臉上不由自主的紅了起來;頭一次那麼近看杜維,他心里竟然是緊張不已。

「你是長槊手吧?」杜維看了看他手中武器,就知道他是鴛鴦陣中的長槍手,只是唐人慣用長槊,杜維也從善如流的做出調整。

「是。」趙峰腦袋還暈呼呼的,只知道點頭應聲。

「嗯,鴛鴦陣中環環相扣,唯有每人都盡到每人的職責,陣法才能夠運作。」杜維嘆了口氣,說道︰「可惜,五個月實在太短。不知道到時候能不能熟練……?」說話之時,眉宇間帶有憂s 。

趙峰是不懂陣法的,听杜維這麼一說,也搭不上話,正覺得尷尬時,卻听杜維說道︰「你是趙峰,對吧?」

「小的正是。」趙峰見杜維認出自己,心里也是頗為驚喜,盡管他對杜維的看法和眾人差不了太多。

「我記得……」杜維眉頭緊蹙、思索了一陣,才笑道︰「我記得,你有兩個孩子,是嗎?」

「是的……」想起孩子,趙峰臉上頓時泛起笑意。

「那麼,去休息休息,順道寫信給你孩子吧!當然,還有家中高堂,自然也是不能忘的。」

「小的明白,只要有順路到劍南的,便會托人帶信回去。」趙峰本來沒有想講得太多,但不知道為什麼,此時的他滔滔不絕的說道︰「但我那兩孩兒都還不識文字,所以……」

「不識文字?」杜維好奇的問道︰「國子監生的孩兒怎能不識文字?」

「您怎麼知……?」趙峰吃了一驚。

「人事資料上寫得明明白白。」杜維毫不在意的揮揮手,隨即又苦口婆心的勸道︰「孩子的教育不能等啊!就算是r 子過的再苦,也不該耽誤孩子的教育……況且,令尊有暇時也能代為教導孩子吧?」

杜維說的滔滔不絕,但趙峰卻大吃了一驚,杜維言下之意,該不會是已經看完兩千多人的數據,並且熟記在心了吧?

「校、校尉。」趙峰忍不住問了出來︰「您對于咱們的家世,莫非都……?」

「這個自然。」杜維笑笑道︰「我可是你們的上官。」

听了這話,趙峰心底一暖,但仍是忍不住懷疑,畢竟兩千多人的資料,又不是經籍文章,有前言後語可以聯想;兩千多人的人事數據,就是有兩千多個故事、兩千多個家庭,這可不是一般人能記下來的。

「其實,真正需要記憶的,也不到兩千人啦!」杜維謙虛的說。不顧趙峰驚駭的表情,他嘆了口氣,又道︰「有些人的家庭,已經受了牽連……也有人本來就是孤身一人,只是交友不慎,被牽扯進來。」

「唉,每回想到,總覺得怪難受的。」

若是換一個人這麼說,趙峰肯定以為那是做戲,但杜維卻給他誠摯的感覺,就如現在來說,杜維足下踢著小石,兩手自然的垂落、隨著身子微微輕晃,整個人看來毫不做作,讓人容易心生親近之意。

經過這一次的談話,讓趙峰對杜維有了新的認識。

「他人挺好的,只是心軟了些。」趙峰這麼對他的好友說道。

心軟不是問題,一旦上了戰場,刀槍無眼的,由不得你不去狠下心來。

或許是感受到杜維對自己手下的用心,眾人對他的抵觸是一天比一天減少;杜維熟記了兩千多人的資料,成果很快便顯現出來。

隨著時間推進,眾人也隨著自己被安排的刀盾、長鉤、長槊等兵種分別,各自散開來練習。

有一天,程務挺召集眾人,擺了個類似擂台的玩意。

趙峰也上去了,打敗了幾個同袍,很快也被另一個同袍打下。下來之時,他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的雙手︰這雙手,曾經連舉刀都覺得吃力,想不到竟有靠著拳頭打贏別人的一天。

「你這樣練也不是辦法。」說話的仍是杜維,那時趙峰正背著一塊大石,吃力的繞著兵營奔跑。

「我教你幾個動作,每天做各上一百個,比你搬石頭有用多了。」

那幾個動作著實有些古怪,好像叫做俯臥撐、仰臥起坐,還有引體向上。趙峰嘗試一陣,覺得手臂酸痛更甚平常,知道是這方法有用,趕緊謝過了杜維。

但是這些動作還是太奇怪了,他被譏笑了幾次,索x ng自個趁著夜晚練習。一個多月的時間,便讓他的體能超過原來和自己差不多的戰友們。

「多虧校尉了。」趙峰感激的看著杜維,卻發現他撩起長袍,興致勃勃的要下場較量。

「不要吧……」說話的是一個高大壯漢,他一臉擔心的看著場上的杜維。趙峰記得,這人一開始便制止了大家對杜維的譏嘲,趙峰還偷偷的問過理由。

「校尉他……」壯漢黝黑的臉龐微紅,悄聲回答道︰「他總讓我想起我的妹妹。」

這話最後還是傳出去了,不過沒人告密、也沒人為難他,只不過大家都跑去問他妹妹可曾婚配?

比試結果是平手,但已經足夠讓大家對杜維刮目相看了。杜維覺得眾人態度的轉變並不是錯覺,整支軍隊的效率和默契,都比以前進步不少。

加上趙峰流傳出來的,杜維所授的鍛煉身體方法,眾人對杜維的想法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曾和他深談過的趙峰,對杜維的為人更是心折。

「知道嗎?杜校尉當年為了拯救義父……」

「我前些天經過東市,听他們說杜校尉十多歲時,就敢在幾十個游俠兒面前仗義救人。」

「我知道,那一定是賣胡餅的哈大叔說的。」

「你怎麼知道?」

「我那天告訴他,杜校尉是咱們上司,他便拿了袋餅說要請客……」

各種關于杜維的傳說,在軍營里流傳開來,時間一久,鑾鳳營那兒傳來的消息也跟著參雜進來。

「杜校尉曾生擒大熊。」

「那頭大熊有兩個人那麼高,模樣怪嚇人的。」

「那里是生擒一頭熊?听說是一車子的熊啊!」

隨著流言的助長,杜維聲勢越來越高,提起杜維的名字,眾人也從原來的不屑,轉變為現在隱隱的引以為傲。

「全軍!止步,禁聲!」一聲低喝,將趙峰從回憶中拉了出來。

杜維雖然得到手下兩千將士的支持,但害怕動靜太大、又擔心家眷安危,所以分兵兩路,分別行事。

含趙峰在內的五百士兵,隨著程知節指派的軍曹,已經來到了永興坊。此時已是宵禁時候,坊街上沒有一個行人,五百多人輕輕松松的來到杜維府前坊街的街口。

只見數十只火把將整條坊街照得如白晝一般,一伙家丁模樣的壯漢,將杜維府上團團圍住。

帶隊的軍曹本來以為情況緊急,就要下令沖鋒,但仔細一看︰眾人雖然包圍的密不透風,卻沒有一人敢輕舉妄動。

「孟軍曹,是不是……?」趙峰低聲問道。

「再等等。」孟軍曹是上過戰場的老兵,加上為人謹慎,所以向來能夠服眾。孟軍曹思考一陣,低聲下了幾道命令,眾人便依孟軍曹所言,分作兩隊、悄悄的將坊街兩端堵上,又讓人回報杜維與程知節。

「老叔,您就別再逞強了吧?」此時的杜府門前,在刻著杜府的木匾下,韓國夫人府上的老管家正端坐在一張太師椅上。這張太師椅是杜維贈給韓國夫人府上的,從未曾在大唐出現過,倒是引來了不少眾人的目光。

幾個應國公府家奴便暗地盤算,要將這玩意獻給國公。

「哪個不識相的想要動手,先問問老夫手上的刀。」武管家好整以暇的說道,手上不停輕撫著一把唐刀。

「老叔,咱們可是一家人,您這麼幫那別人,豈不是胳臂向外彎?」

「老夫當年從老公爺起家,手中白刃不知道飲過多少鮮血,武家子弟的……卻是頭一回。哪個想要先上來試試?」武管家彷佛沒有听到眾人的說話,眼里好像只有那把刀,其他什麼也不放在眼底。

「十二郎,別跟他嗦。」一旁一個肥肥胖胖的圓臉青年,湊在帶頭的錦衣公子身邊說道︰「實在不行便端了吧?反正國公必定不會怪罪。」

錦衣公子還在猶豫,卻听胖子青年又道︰「趕快辦好了差使,二叔說杜府里頭還有幾個嬌俏的小美人,說不定……」說到這里,已經掩不住臉上的丑陋笑容。

錦衣公子定了定神,同樣報以一笑,轉身便要下令動手。

突然「咻」的一聲,一支羽箭釘在錦衣公子面前,方才若是一步踏出,此時那只腳已經被釘在地板上了。

「誰?」

「大膽!」

「哇!」

各種喊聲在瞬間爆發開來,原先端坐著的武管家,也臉s 一變、站起身來。

「你們已經被包圍了。」孟軍曹咳嗽一聲,偷偷瞄了瞄手上一張紙簽,又喊道︰「請不要做無謂的抵抗。現在,放下武器,雙手舉高……」

「兀那軍漢!可知本公子是……?」胖子青年憤怒的喊著,但還沒喊完,又一支羽箭飛過,這回卻正中他的腰際。

「嘖,本來只想擦著過去……」出手的弓箭手嘖了一聲,偷偷罵了句死胖子。

卻听那胖子叫的驚天動地,好像被sh 中了心窩一樣,臉s 慘白、不斷嚷嚷著要叫大夫。一伙下人又想上前關心,又怕羽箭對自己招呼,一時之間進退不得。

「這里可是大唐!」錦衣公子見情勢不對,趕緊站出來喝止道︰「你們眼里可有王法?」

「你的眼里,難道就有王法?」一道冰冷的女聲,從武管家背後傳來。

「見、見過姑姑。」錦衣公子趕緊向那女子行了一禮。

「見過韓國夫人。」孟軍曹一行人此時也不再窩藏,五百人鴉雀無聲的包圍上來,將應國公家丁看守在中間。

「別這麼喊我。」韓國夫人對著錦衣公子冷冷說道︰「我可沒有這種佷子。」說罷,又回頭對武管家笑道︰「辛苦管家了。」

「多虧六郎心細,不然老夫也鎮不住這群娃子了。」武管家嘆了一聲,語氣中對武家子弟卻沒有多少敬意。

錦衣公子惱怒在心,眼前武管家也不過就是一個老奴,竟敢當眾喝斥……

「武管家當年隨先父爭戰,雖然不能和諸位國公比肩,但至少也是個開國英雄。爾等豈敢小看?」韓國夫人聲音冰冷,蘊藏著說不出的怒氣。

只差幾步,她若再晚回來幾步,只怕王琇此時早已香消玉殞了。

「琇姊姊……」屋里頭的小桃,到了這時才真正知道事態有多麼嚴重;之前,她一直認為杜維可以解決,想不到王琇竟被逼得差點服毒。

那時候門外吵得正凶,應國公家丁肆無忌憚的拍著大門,各種笑謔之言不斷傳來,讓王琇雖然做了心理準備,卻仍是悲從中來。

「六郎,在會。」王琇一身新裝,只打算離了杜府,在應國公府門前,就將懷里藏著的毒丸服下,以求成全自己的清白。

從前廳到大門並不算太遠的距離,但王琇每走一步、心里好像就碎了一些,到了門前,整個心好像都空落落的了。

站在門前深吸了口氣,正準備推開大門,大門卻已經被人打開。

「方伯?」門外之人,赫然便是杜維府上的方管家。

「韓國夫人來訪。」老方平平靜靜的,如往常一般緩緩開口,說罷便讓在一邊。

韓國夫人一言不語,來到了王琇面前,不理會後頭的一陣吵鬧,淡淡的對王琇問道︰「為何如此?」

「六郎……」王琇淒涼一笑,聲音中竟是沙啞不已。

韓國夫人見了王琇的模樣,也不忍苛責,只是柔聲告訴她︰「事情結束了。」頓了頓,又強笑道︰「這是宮里的原話︰王琇既是宮中所出,自然容不得他人恣肆而為,著令王琇不得出府,靜待消息。」

「謝謝。」無論王琇對武後還有沒有恨意,她都不能不感激武後這麼處置。但畢竟是女子天x ng,王琇松了口氣的同時,也同時擔心著︰「可見武氏對六郎不薄,不知兩人是否有……」

「對了,六郎呢?」王琇突然想起。她對杜維有十足的信心︰杜維絕對不會拋下她不顧的。雖然她也不知道這信心從何而來,大概是r 常相處的累積吧?

話才開口,就看見韓國夫人表情一僵,王琇呼吸一窒、心頭才放下的一塊大石又再次提了起來。

「六郎他……」韓國夫人表情變化萬千、神s 復雜,幾次張口y 言,卻都是y 言又止。隔了好一陣子,才在王琇緊張得幾乎要暈倒的神情里緩緩開口。

「六郎今夜,會在宮中事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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