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授大唐 第一百一十三章 贗品

作者 ︰ 陸以寧

()「咦?這不是孫兄嗎?」

「我道是誰,原來是鄭兄弟啊!」

在東市有名的酒樓里,兩個像是游俠兒模樣的男子,原本就喝得興高采烈的,突然見到鄰桌便是相熟的友人,對這巧合都感到有些喜悅,于是便招來小二,在較為年長那人的桌子上,另外擺了一桌酒席。

這是東市近年突然竄起的一間酒樓,名字喚作俠風樓。據好事者所言,這間俠風樓是長安四大酒樓之一,雖然不知道由誰評選,但這「四大」之名,已經傳得沸沸揚揚,至少在京、都二道,甚至是關內、河南,都能听見這幾間酒樓的傳聞。

俠風樓坐落在東市外圍,門口除了被稱為「酒招子」、上頭書寫店名的布幔以外,還有塊顯眼的木制匾額,上頭是蒼勁豪邁的「俠風樓」三字;進了酒樓,當先會看見壁上兩排木牌,上頭標示著菜肴、酒水。

酒樓之中,擺放的是高度齊腰的木桌、齊膝的胡凳,這還是眾人初次見到這樣的家具,一時之間都是感到新奇無比。但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那酒樓門口屏風上頭的大字,和幾幅掛在酒樓各處的木匾了。

「天若不愛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愛酒,地應無酒泉……」

「無肉令人瘦,無酒令人愁。」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環顧酒樓四周,盡是諸如此類的內容,字字句句不月兌「俠」與「酒」,這也讓許多游俠兒寧可舍棄平康坊的燈紅酒綠,也要來到這俠風樓上,顯得自己也是生得一副大俠的風骨。

不過,若這酒樓只有這些內容,那酒樓的掌櫃大概早被請去官府談天了。

負責治安的長安縣尉听人說起這間酒樓,竟這麼明目張膽的鼓勵械斗、倡導縱酒,敗壞善良風俗、破壞社會和諧,忍不住勃然大怒,當天就帶著一批縣衙差吏前去關心一番。

眾人才想著這酒樓恐怕要糟,想不到掌櫃只是出面說了幾句、領著眾人進去繞了一圈,竟讓那縣尉笑呵呵的離開。

若不是那縣尉素來便以鐵面無私、不講人情著稱,只怕大家還真以為酒樓的掌櫃給了什麼好處。

「掌櫃的,沒什麼事吧?」收了好處的保長、坊正,此時才敢上前來詢問狀況;這也沒什麼丟臉的,畢竟縣尉可是官,他們才只是編外人員,根本無法一起比較的。

「托您的福。」為人和氣的掌櫃笑呵呵的擺手、連稱不敢,但就是不說是怎麼讓縣尉開心離去的,讓圍觀眾人都是好奇不已。

「掌櫃的,方才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一個白發老人大概是覺得自己年歲大,掌櫃想必不會當眾讓自己難堪,于是大著膽子問了出來。

「大伙不必著急。」掌櫃的面s 不改,笑呵呵的說道︰「等到來r 開張了,大伙就能知曉了。」

眾人听掌櫃這麼說,這才紛紛好奇的散去,只待來r 開張了,再來好好參詳一番。

「你這小子,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程知節坐在二樓靠窗處,一會兒看看樓下往來的行人、一會兒偷偷瞧著鄰桌的客人,看模樣就像個老頑童一般,對什麼東西都覺得新奇有趣。

這是開幕的第五r 了,只要來店消費,即送一壺清茶。而且只送不賣,送完為止!

「不過只是一點小技倆罷了。」對桌那人除了杜維還會有誰?

「原先以為你這小子必定很是消沉……想不到你看得這麼開?」程知節沒說的是︰他以為杜維必定會來向幾位老將軍求情,若真是這樣,他會好好的敲打杜維一番,但如今看來,杜維卻十分的沉的住氣,這一點實在是大出幾人所料。

「消沉或是憤怒……都還是得等待的,不是嗎?」杜維不是故作深沉,他一直知道自己的前途全在武後的手上,不論自己做了多少努力,未來如何仍是在她一念之間。

杜維對這天差地遠的地位差距早已麻痹,所以此時反應也不是這麼激烈,反而是程知節耐不住x ng子,主動邀來了杜維。

杜維對這客棧里的擺設沒什麼興趣……畢竟這是他照著電影場景回憶出來的,本來想稱做龍門客棧,不過卻被韓國夫人給勸消了念頭,改成不知道誰想到的俠風樓。

樓中所有的字,自然全部出自他的手筆,舉凡那抬頭可見的字畫、高掛門前的招牌,都是出自他的「別出心裁」。

杜維雖然沒有花費太多心力在這酒樓上,但光是憑借一些些的靈光乍現,就已讓合伙人韓國夫人、常山公主感到又驚又喜。

就像是碗盤湯匙,甚至是桌上、椅上,全部有著俠風樓的標記,而這樣的創舉,還只是杜維隨意的揮灑之作,真正的巧思,全在那不顯眼的地方。

就像筷子上為了止滑、以及考慮到人體工學,特別刻出了淺淺的手型凹槽,尾端還分別雕出了兩行字︰「為國為民」、「俠之大者」,不僅如此,就連碗盤邊緣、桌子角落,都有著各式各樣的標語。

有人覺得這麼做似乎是在鼓勵游俠行徑,不過年輕人多半熱血猶在,所以往往沒說什麼;年長的則是皺著眉頭,叫來小二當場質疑,不過在小二恭恭敬敬的請他轉頭,看向門柱上的兩排大字之後,都是點了點頭、默然不語。

「習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

這兩行字的字體不小,只要從里頭往外走去,就必定會看見這兩行字。

當時原本要來找麻煩的縣尉,看了這些教化人心的文字,也覺得頗有意思,對其他方面就不是這麼在意了。

不得不說,這句話在國勢鼎盛的大唐,可說是說進了每一個人的心坎里,不論是學文、抑或是習武,最終的目的都是希望能報效國門;只不過文人能靠科舉晉身,武人除了投靠將領之外,也只有募兵一途了,但這時候的募兵尚未成熟,兵源主要仍以府兵為主。

「看樣子,武後大概已經在思考武舉的事情了吧?」杜維心里這麼猜測。

「新豐美酒斗十千,咸陽游俠多少年。相逢意氣為君飲,系馬高樓垂柳邊。」才想到一半,卻听鄰桌兩位客人高舉杯盞,揚聲吟起了牆上詩句,只覺得快意之至。

「好詩!」姓鄭那人適時的贊了一聲,正好是搔到另一人的癢處,姓孫那人一時興起,便拿了手中一把兵刃出來,有心想要顯擺一番;這可是他輾轉多時,用盡各個關系,才好不容易求來的一把神兵!

「哈哈哈,今r 為兄喝得暢快至極!不過嘛,更讓為兄高興的卻另有其事……既然巧遇,那也是有緣,就讓兄弟你也沾沾光吧!」

姓鄭那人年紀較小、行走江湖資歷也淺,所以這話雖不客氣,但更可看作是年長者對年幼者的親近之意,于是笑呵呵的連聲稱是,心中也頗是期待他會拿什麼東西出來。

只見孫姓那人拿出了兵刃,緩緩除下上頭包覆的布疋,露出了通體漆黑、但頗具氣勢的一把長刀。

「這是?」鄭姓男子好奇的要伸手接過,卻給孫姓男子不著痕跡的檔了下來。

「小心一些……」孫姓男子神秘的說道︰「莫要傷了自己的手。」

見孫姓男子如此小心,鄭姓男子也不敢大意,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又有些急切的催促道︰「伯魚兄別賣關子了,小弟一定小心就是。」

孫伯魚得意的笑了笑,隨手將布疋一扯,露出了整把刀身。

「看到了嗎?這就是如今大唐軍方最新一代的唐刀!刀身呈圓弧型、刀背加厚、一體成型的圓形護手、瓖金絲加長握柄,再加上蛇皮制成的刀鞘……」孫伯魚眼神迷蒙,就好像在看著情人似的,連說話都變得輕聲細語。

「我稱呼它為……騰蛇。」

「騰蛇嗎……?」鄭姓男子瞪大眼楮,見這把長刀越看越是威風、越看越是喜歡,忍不住就要伸手去踫踫看。

孫伯魚手掌一翻,又恰巧避開了鄭姓男子的手,只見他稍微抽出了長刀,微微露出了里頭的刀鋒,讓鄭姓男子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對這把刀的鋒芒感到驚嘆不已。

不只是他,酒樓二樓的諸多客人,都已經見到這桌動靜,注意力也跟著孫伯魚的長刀左右移轉,見他去掉布疋、拔出長刀,都忍不住移動腳步來到了桌旁,想要一窺傳說中兵部的新式長刀。

「這就是傳說中的新式兵刃嗎?」

「讓我瞧瞧,讓我瞧瞧!」

「不虧是軍中流傳出來的神兵,果然不同凡響……」

孫伯魚很是陶醉在這種羨慕的目光中,只覺得一陣醺醺然,個人的虛榮心一下子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正想繼續吹噓幾句,一旁突然伸出一只粗壯的手臂,一把將長刀抓了起來。

「喂!你這是做什麼?」不只是孫伯魚,就連圍觀的客人也紛紛叫嚷起來,若不是眼前這人有些年紀,只怕就要動手奪回了。

這群人大多是游俠兒,身上多少背著一些官司,所以在長安城中行事特別小心,生怕不小心沖撞了什麼權貴,落得吃牢飯的下場。

「這就是新式唐刀?」老人狐疑的看了看,隨手便拋給了後頭的少年。

只見那少年的面貌美的不象話,但手腳利落、輕易的抄起長刀,長刀一入手,便已開口笑道︰「假的。」

這兩人便是程知節與杜維。

「刀身重心全在刀背……尤其是支撐弧度的這部分;護手太寬,對持刀者不太方便;還有這握柄……哪,你看,掉漆了。」杜維伸出被染黑的手掌,對著孫伯魚擺了擺,說完便把長刀拋了回去。

「你、你這小子是誰?」孫伯魚大為羞惱,怒斥道︰「你懂什麼?新式唐刀這等神兵,可是你這無知小兒能知曉的?」

「若這真是真的,你不怕被官府追究?」杜維沒有理會前一個問題,只是笑嘻嘻的問道。

孫伯魚只愣了半晌,便反應過來、一臉不屑的哼道︰「老子行走京都二道已有多年,這點面子量官府也不會不給。更何況……」孫伯魚看了杜維一眼,心里暗暗驚嘆︰此人相貌絕美,若不是一身男裝、加上顧盼之間的一股氣勢,只怕他還真要誤認此人為女子了。

「更何況……」定了定神,孫伯魚接著說道︰「更何況這把刀可是輾轉流出,其中牽涉了無數官署,所謂官官相護……你不會沒听過吧?」

杜維和程知節對望了一眼,只見程知節用嘴型問道︰「無數官署?」

杜維想了想,從兵器是從工部司出產、然後運到了兵部,總共就只有兩個單位……即使加上被強行征調的將作監、少府監工匠,離無數二字仍有一段不小的距離。

「假的。」杜維肯定的搖了搖頭。

「是假的就好……」程知節松了口氣,笑道︰「本來還以為又要大開殺戒了呢。」

「刀身的外型可以模仿,但鍛鑄技術卻是假不了的。」杜維無意去冒犯旁人的無知,于是便掉頭走回了自己的位子,繼續享用桌上的菜肴。

「喂喂喂,你小子連x ng子都變了?」程知節見杜維無意尋釁,覺得無趣,有些蕭索的嘆道︰「連你也不捧老夫的場了嗎?」

這樣的場景好像有些熟悉,只是上一回更是荒唐,甚至還間接扯出了綁架國公這樣的大事件。

「看你說成這樣,好像我是壞人似的。」杜維雖然知道程知節作態的成分多過其他,但他也有他的孤獨︰秦瓊、尉遲恭、牛進達,幾位行事無所顧忌的老兄弟們,都已經不在人世了。

如今整座長安城,大概也只有杜維願意陪這老將軍一起瘋癲,若是連杜維都不這麼做,那這個老過動兒大概會被悶壞吧?

「老夫本來沒這念頭,只不過……」程知節指著壁上詩句,上頭寫的是另一首《少年行》。

「出身仕漢羽林郎,初隨驃騎戰漁陽。孰知不向邊庭苦,縱死猶聞俠骨香。」程知節高吟了一遍,回頭對杜維笑道︰「老夫好久沒像現下這樣的熱血了!」

杜維無奈的笑了笑︰罷了,今r 便來行俠仗義一回吧!至于理由……之後總是會想到的。

「喂!臭小子,你還真以為老子不敢動手嗎?」雖說是孫伯魚的事,但同桌的鄭姓男子自然也躲不得,其他攀親帶故的,酒樓上少說有十多人站了出來,虎視眈眈的望著杜維與程知節。

在場的都是游俠兒,行事再怎麼謹慎,內心的血氣總是難除,如今才被稍微撩撥了一下,各個都是熱血上涌、恨不得馬上把眼前兩人痛揍一頓。

「喂,我說你……」杜維輕蔑的指著孫伯魚,笑容溫和,但看在他人眼中卻是刺眼之至。

「你想不想看看真貨?」

「什麼真……?」孫伯魚話才開口,便已看到杜維一掀氈毛披風,顯露出腰際一把長刀,拇指抵著護手、將長刀頂開寸許,露出里頭銳利的刀鋒。

「刀柄瓖黃,那是將軍級別……刀柄瓖紅,那是尉官級別……刀柄全黑,那是一般的士兵。」杜維搖頭說道︰「沒有一把刀是瓖上金絲的。」

孫伯魚兩眼瞪得老大,不敢置信的看著那人展示在眼前的長刀……那和自己手上的贗品根本就無從比較。

但最讓他恐懼的,就是刀柄上頭,瓖的竟然是一抹亮晃晃的黃s !

意思是,眼前這人至少是個將軍……

「還有老夫呢。」程知節笑呵呵的拔出長刀,一臉壞笑的看著眼前眾人。

「您……您那把刀……」孫伯魚咽了咽口水,語氣已經換上了敬詞,顫聲問道︰「為何刀柄有著青黃二s ……?」

「問的好。」程知節突然發現,眼前這小子似乎沒有這麼討厭了,竟然直接問到了自己心坎。

「青s 是青天之s ,青天之上、凌雲騰煙,意思也就是凌煙閣啦。」程知節猙獰的臉上露出嗜血的笑容。

「凌煙閣二十四功臣,听說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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