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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淺有孕一事一直瞞著後宮,好在她並無太大的反應,尋常吃些清淡的膳食,也以臥病為由並不出去見人,因此這半月有余,倒也無人起疑。浪客中文網入了九月,天氣轉涼,清淺有些食欲不振,太醫院院使忙斟酌著開了藥方來。清淺見了,不耐的說︰「我不想喝這些子苦藥,都倒了去!」周正明無法,又細心研制了開胃保胎的藥膳,命靈巧之人做出花樣來擺上桌,清淺這才露出笑靨。敏華見她這頓飯吃得香,總算松了口氣,忙叫曹斌去回稟皇上,皇上听了也十分高興,又讓人賞了許多東西來。敏華和之桃之樹一一驗過,造冊入庫,順口說道︰「皇上為了娘娘,可真是煞費苦心。我冷眼瞧著,你近日不思飲食,皇上也跟著用得不香。這會子你好了,想必皇上也大安了。」清淺正吃著腌漬的酸梅子,臉兒紅彤彤的說︰「又不是是我自個兒不吃東西,實在是吃不下嘛!你也別總怪在我身上,他心情不好,可不是為了我吃不下飯。」「哦?那是為何?」敏華轉過身問道。清淺咽下梅子肉,將核兒吐在唾壺里,出了好一會兒神,才說了句無關緊要的話︰「康妃就要復起了。」敏華一怔,這話跟她的問題似乎並無關系,可認真想來——康妃復起,自然是皇上的意思,皇上為了保住清淺這一胎,不得不對太後虛與委蛇。嘆了嘆,走到清淺身邊,道︰「天下就沒有一人能真正做到隨心所欲這四個字的。好在……」她撫了撫清淺的小月復,笑道︰「只要這孩子平安生下來,哪怕皇上把康妃寵上了天,也不要緊了。」清淺可沒她這麼樂觀,道︰「這孩子在我月復中一日我便能護他一日,但若有一天瓜熟蒂落,是個女兒還好,若是個兒子,太後又健在,我可真不敢保證了。」敏華微微一笑,一針見血的說道︰「只要康妃永遠生不出孩子,你的孩子就會平安長大!」清淺怔住,敏華繼續說道︰「如今不說朝堂和百姓們,就是後宮里,連皇後都盼著宮妃們能有人誕下皇長子的!你先听我分析,看看可對?皇後只要不犯錯,那便永遠是皇後,將來便是太後,你看咱們皇上多恨那位,可明面兒上不還是孝順有加?所以,皇後絕對不會害後宮的孩子,相反,她還得小心翼翼的維護著!如若不然,咱們皇上一生無子,這大好江山豈不是要便宜了外人?前朝景宗無子,只得把皇位傳給弟弟泰宗,景宗的皇後成了太妃,同那些行將就木的老太妃們一同住著,青燈古佛,了此殘生,這不是極諷刺的事兒麼!」清淺蹙眉道︰「可是皇上並無親兄弟了。」敏華道︰「雖無親兄弟,但堂兄弟可一數一大把呢!都是太祖皇帝的子孫,誰又比誰輕賤?不過沒佔著個‘長’字罷了!」清淺默默不語,敏華又道︰「當初孫太後康健,孝懿皇後在世,皇上也正年輕,她才敢仗著嫡母的身份下毒手除去你月復中骨肉。可是今時不同往日,她的身子愈來愈差,皇上卻正值壯年,僖嬪又當著她的面說出那番話來。她做賊心虛,自然得掂量一下以她如今在皇上眼里的地位,若除掉一個已出生的皇長子……」「譬如東周亡,豈復須大疾。」清淺忽的念出這麼一句。敏華于詩詞上不通,清淺也不多解釋,心中已然明白了她的話,道︰「她的所作所為皇上念著一個‘孝’字並不曾追究,可若她再觸犯皇上逆鱗,不光是她,就是永昌侯府也難逃一劫。」敏華頷首︰「你能想明白就好。」頓了頓,又道︰「只要康妃不懷孕,孫太後就沒有念想!所以,一定得防著康妃才行!」清淺放松的笑笑,說︰「你我都能想明白的事,皇上怎會不明白?康妃要有孩子,早在她獨寵那一年就該有了。可見,皇上也防著她呢!」半晌,她又斂了笑意,沉聲道︰「皇後希望有人生下皇長子,但,其他宮妃呢?即便孫太後忌憚皇上,就不會借刀殺人嗎?」敏華說了半日,本想讓她寬慰些的,可是說到最後又繞了回來,還是半點沒有紓解。正準備再勸時,清淺緩緩輕撫小月復,柔聲道︰「好孩子,我一定會保護好你的,絕不會讓人再傷害到你。」她語氣雖柔和,但飽含深情,意志堅定。睿琛晚上來陪她用膳,見她胃口果然好了許多,極是欣慰。安歇後,兩人也只是相擁而眠,並不敢做別的。若是清淺精神好,便說會兒話。今日清淺覺出睿琛有些心不在焉的,就問︰「你有心事?」睿琛習慣性的皺起眉頭,清淺道︰「若是事關朝堂,就不必說出來給我听了,橫豎我听了也不懂。」睿琛笑了笑,說︰「你不是听不懂,只是不願听,更不願背上‘後宮干政’的罪名。」清淺也莞爾一笑,伏在他胸口,道︰「聖人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也是有幾分道理的,即便熟讀經史子集,可到底是養在深閨的女兒家,不比男人們在外見多識廣。只憑著自己在書本上看得東西左右男人的想法,那也是紙上談兵。若這男人有自己的見識倒也罷了,若只一味听女人的話,那可就國將不國,家不成家了。」睿琛輕輕撫著她柔軟的發絲,道︰「你能說出這番話來,可見你不光是個聰明的女人,也很識大體。不像有些人,以為讀了幾本書,就自作聰明了。」「怎麼?」清淺仰起頭看他,他冷哼道︰「從前康妃去乾清宮侍駕,在朕面前看《史記》,我不過隨口問一句,她就高談闊論起來了。那時……後來她以為我喜歡,就公然與我討論起政事來了。」清淺蹙眉,她沒想到康妃竟大膽狂妄至此,正色道︰「皇上在此事上不可糊涂。」「我知道,」睿琛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當這個皇帝也十多年了,難道比不過一個小女子?若是傳出去說我處事的法子來源于她,那不是叫天下人嗤笑!」清淺長長嘆了口氣,道︰「近日你並未見過康妃,好端端的,你跟我說起這些。是不是……康妃要復寵了?」睿琛不說話,只緊緊摟住她,她心底酸澀,卻道︰「我明白的,我都明白。」她愈是這樣,睿琛愈是心疼,低聲道︰「這兩日她又在折騰ど蛾子了,若是再得不到寵愛,我怕她對你不利。雖說有法子逼她現出原形,可我實在不敢拿你做誘餌。」他早就知道,她是他的軟肋,是他的逆鱗,是他一生的執念,是他活下去的理由。清淺熱淚盈眶,哽咽道︰「你可知道,我曾很害怕。」「我知道,別怕,有我在你身邊。」他吻去她的淚水,又憐又愛。清淺卻愈發淚如雨下,喃喃道︰「你不知道的……在很久以前,我怕喜歡上你,因為你是皇帝啊。要是我喜歡上了你,我會因你冷落我而傷心,因你寵愛別人而生氣,因你所有的情緒而跟著你或悲或喜。可這世上哪有永遠都清醒克制的人呢?你待我這樣好,只待我一個人好,你親口告訴我你喜歡我……我卻更加害怕,害怕有一天你不再喜歡我了,害怕你喜歡上別人了,到時候,我該怎麼辦?」她越說聲音越低,語氣里越是可憐彷徨,睿琛听在耳中,半是歡喜半是難過。歡喜的是她真的喜歡上了自己,難過的卻是她孕中多思,如此便想了這樣許多,要是自己不在她身邊了,她可如何是好?只得柔聲安慰︰「你別想這許多,我待你如何,你總該明白才是。在南台時,那日你說我胡謅,我今兒再鄭重的說一遍,淺兒,我真當你是我的獨孤伽羅。此誓出,萬世不滅。」清淺心頭震動,整個五髒六腑都似乎灼燒起來,怔怔不知該如何是好。兩人久久相依相偎,直到夜幕深沉,萬籟俱寂,唯有兩人的心跳聲,清晰可聞。也只過了一兩日,敏華略帶憂色的走進稍間,見清淺正歪在炕上假寐,猶豫再三,還是轉身出去了。才走兩步,就被清淺叫住,問她︰「有什麼事就說,我現在可沒心思胡猜亂想。」敏華垂下眼瞼,低聲道︰「今兒皇上和裴大人去御花園散心的時候,撞見康妃在對天祈禱,皇上……」她說得閃閃躲躲的,清淺卻已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兀自一笑,清淺坐起身說道︰「皇上可是去了翊坤宮?」敏華無奈的點了點頭,清淺又是一笑,道︰「早就料到了,左右不過是這幾日的功夫。」一副不願多听的樣子,坐了片刻,又歪下去闔目休息。傍晚,張保親自來傳旨︰「娘娘今兒不必等著了,皇上讓您好生歇著。」清淺微微一笑,也不點破,道聲知道了。待張保一走,清淺便讓敏華出去瞧瞧,敏華回來便告訴她,皇上留宿翊坤宮。這一夜,又是多少人的不眠之夜。次日,睿琛依舊來看清淺,見著她時,訝異的問;「今兒你怎麼化了妝?」清淺倉促的避開他的眼神,刻意笑道︰「怎麼,不好看嗎?」什麼好看不好看的,還不是因為昨晚沒睡好,怕他瞧出來的緣故麼!睿琛大約也猜出來幾分,默然良久,才道︰「罷了,康妃要如何,都隨她去吧!你這個樣子,我實在不放心。」清淺嘴唇翕動,囁嚅︰「是我不好……」她真是怨恨自己,從前絕不會這樣的!所以她才一直克制,如今卻克制不了。可她總不能讓他半途而廢,便抬起頭含笑望著他說︰「我想清楚了,這些日子我就在宮中靜養,你不必再來。」睿琛深深看著她,她鎮定自若的笑著,他也只得嘆道︰「你放心。」卻也說不出別的話來。康妃的盛寵一日日的顯出來,大有壓過清淺的勢頭。而隨著睿琛不再來啟祥宮,整個後宮又恢復了康妃獨寵的狀況。別人是如何議論的清淺不知,卻是皇後沒幾日便打發人來瞧她,也曾親自來看望過她。但她只是臥病在床,太醫院院使也說她需要靜養,皇後十分惋惜。到了九月下,清淺的身孕已有三個多月,周正明診脈過後表示,和嬪娘娘的身子十分康健,胎象也很穩固。這個時候就不必時常躺著,可適當散步以作鍛煉。清淺不再抱病,睿琛也著實思念,隔三差五的召她到乾清宮侍駕。說是侍駕,倒是他小心翼翼看顧她的多些。「你瞧,我這腰上的肉是不是多了?」清淺在他跟前轉了一個圈兒,有些不高興的說。睿琛順勢把她摟在懷里,笑道︰「肉多些才好,我模著也舒服些。」說時,還特意捏了捏她腰上的軟肉。又道︰「好在衣服穿得多,別人看不出來。」清淺若有所思,道︰「照這樣看來,換春裝之前是瞧不出來的。」睿琛也道︰「到時候送你去南台生產吧!」清淺失笑道︰「這才幾個月,就想到生產的時候了。」兩人說說笑笑,清淺也沒了前些日子的煩悶,更兼如今食欲大增,每頓飯的食量比從前多了好些。就連去坤寧宮定省時,皇後也說︰「我瞧著你最近似乎是胖了。」便有人笑道︰「這會子正是長秋膘的時候呢!」說的大家都笑了,皇後對清淺不因康妃得寵而消減,略感欣慰,得空便勸她多往皇上那兒去,別讓康妃太過得意。「哎,你們听說了沒有,皇上得了兩枚紫色的金剛鑽,都賞給康妃了!康妃用了一枚做簪子,另一枚割開做了對耳墜子。那日我瞧見她戴著,險些刺壞了我的眼楮!」莊妃酸溜溜的說道。麗嬪跟著點頭︰「我也瞧見了!」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起那紫色的金剛鑽,看似熱鬧非凡,實則又妒又恨。這傳說中的紫色金剛鑽,無意間卻落得清淺手中。那日她去乾清宮,見睿琛手中把玩著個物什,拿來一看,就是那紫色金剛鑽的耳墜子。當即冷笑道︰「康妃方才來過吧?」睿琛只是一笑,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你若喜歡,我再尋兩枚給你就是。」清淺甩手就走,冷冷道︰「這是人家獨一無二的,我算哪個名牌兒上的人,值得用這麼好的東西。」睿琛笑道︰「的確,獨一無二的東西,才是好東西。」他說得古怪,清淺疑惑的看著他,他把耳墜子放到清淺手中,道︰「收好了,以後興許有大用處!」作者有話要說︰捉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