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我被凌亂的腳步聲吵醒,剛起身戴上眼鏡,庸醫便推門而入,告訴我那兩小屁孩又失蹤了,問我有沒有興趣一起找。我迷糊著抱怨一聲,把東西揣進袖子,跌跌撞撞跑出去,連燈也沒要一盞——庸醫也鐵定不會給我。
眼鏡近視兒夜視幾乎逆天的我在地下檔案室里找到那兩丫頭︰一個在資料櫃里,一個在資料櫃外,地上堆著一地資料。莫小言躲在資料櫃里哭,藍蘭坐在地上,倚著櫃門發呆。我認命地開始收拾一地狼藉,櫃子里聲音漸小,里面的人兒似乎睡著了。
「小言不肯出來……廢材,你知道嗎,有個人很沒用,連唯一的朋友也留不住。」不知過了多久,藍蘭忽然開口。
她似乎並不需我的回應,自顧自地講述,「那人從小都是一個人。父親不理她,母親早逝,身邊倒有一大推侍女姑婆。但是那人不能哭,摔倒了不能哭,吃到苦藥不能哭,怕黑也不能哭,連皺眉也不行,一旦有絲毫不妥,侍女姑婆們就會受罰,那人又會是一個人。所以,努力笑就好了,一直笑。可這也沒什麼用,那人不能與她們親近,不能給太好臉s ,因為她們是奴才,這樣那人的父親就會統統換掉她們。」
「這樣一直努力著,可幾月後奴才又會輪換,周而復始的,那個人總是在沮喪呢。宗親們說她是雲彩,師傅們說她是驕子,庶子們說她是嫡脈,但是,這樣的她卻連一個朋友也沒有,只覺得那個家冷極了,很可笑吧,廢材。」
藍蘭忽然露出一點淺笑,「直到她遇見這孩子。那時是冬天呢,雪整整下了一夜,這孩子被小姨抱來,臉都凍紅了。」
「她終于有朋友了。那年冬天,支走旁人,她偷偷試著擁抱人,第一次覺得人身上可以嗅出陽光的味道。她的新朋友女紅十分出s ,會制作一種漂亮的衣服,會寫許多奇怪的字,她第一次知道世界上有許多我沒見過、沒見過的事。那時的她想,應該帶那朋友一起到世界旅行,去看看世界的顏s ,听听它的聲音,模模它的形狀。」
我把最後一份檔案收拾好,稍稍回應下某小孩的講述,「是嗎?現在呢?」
「現在?現在有人要奪走小言!」藍蘭忽而神經質起來,近乎失控般地尖叫著,淚水奪眶而出,「他們費盡心機地威脅別人,施藥、蠱惑、綁架!我知道,我知道他們要什麼,要父親的支持,要阿姨的研究,還有一些人盯著我要繼承的位子!」
「那人真的是你?不要緊的,你有辦法不是麼?」在這丫頭徹底失控前,我弱弱地問一句。
似乎有作用,藍蘭狠狠地揩了下眼,「我偷偷進了父親的書房,看了一些密札,里面提到神宮里的一種職位,稱為游方,不能考取,游方令只能師徒相承。只要擁有游方令,天朝之內,上至宮禁,下至市井,皆可出入。令牌共有四塊,兩塊保存在神宮,兩塊失傳。」
「密札的主人記載,失傳的在胥川,青宗。你知道嗎?青宗的博士布丁。」藍蘭盯著我,眼神讓人有點怵。
「知道的挺多嘛,小孩。」我拉出有藍蘭的記憶,各處應該都沒有紕漏才對,即使藍蘭在倉庫裝暈,陸小彤也會發現的。
「我已經沒有希望了,」藍蘭似乎對我的敷衍十分不滿,語氣加重很多,「這個冬天,我會訂婚,但小言沒理由和我綁在一起老死深宮。就算這是我的請求,請務必告訴我!」
「……如果你情報無誤,你在追求的,必然是極度危險的。因為,即使是我,也沒有听過青宗有游方令什麼的。」我苦惱地去抓頭發,卻踫到繃帶,只能作罷,「而且,你是貴族吧,令尊還是掌管神宮的皇家宗室京邑侯。我再大膽地猜一猜如何?你千方百計入部,是為了‘值星生組社優先’的特權,接著在其中摻入術士,以社團為跳板進入上寮吧。太天真了你。」
「你,你怎麼知道?」
我怎麼知道?不是我老到,是你稚女敕啊,小小的郡主。上寮是什麼地方?上寮是青宗的前院與外賬房,負責聯系分支道場、附屬組織及同盟團體,掌管青宗對外大小事宜,統籌本宗外圍人員及機構,但更重要的是,它同時監理胥川靈域,對于人,上至數百人的大組織,下至街頭小兒結伙玩游戲,只要其中有術士參與其中,它就一直會秘密跟進,而做得這麼盡,這麼討人煩,只為了杜絕神宮滲透進來。所以說,它一直是防範外敵的一線情報及機動機構,你個「死對頭」首領之女,一出現八成會被立馬發現加提議沉塘呦。不過實在讓我在意的是,我的身份是怎樣泄露的,難道是內部……
這麼想著,我沉默了。
藍蘭見我不開口反而焦急起來,迫不及待地開口,「只要你答應助我,本郡主許你一世榮華!」
「您不如許諾不叫我廢材。」我丟出一句。
「咚。」某人昏倒了,身體砸在地上,也不知道听見沒。
我抽出袖藏的竹管,里面是一副博士通用的簡單藥劑。六晉迷香一如既往地讓人不知不覺吐露真言啊,就是使用後有會煩躁、犯暈、易激動或失憶中一個或數個癥狀,這不好,這不好。[真狡猾,撬人老底]那是,不然大半夜的,我圖什麼?[……]哎呀,哎呀,不僅身份泄露了,還要上報這小孩的身世,我好煩的。
……
抱歉啊,郡主丫頭,對我來說,一世榮華,遠不如一刻安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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