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市的深夜是歡騰的,混跡人類社會的鬼物來到狐的國度,流連于酒肆勾欄間,狂歡至黎明前。在這兒,一不小心就能集齊每部一百張的六部鬼物圖鑒,以前雷小佳收集過,泡在西街的小賣部里半年多,貢獻光零花買糖丸也沒集全過。
褐s 的小狐狸踮起腳尖,將一盤糯米餈放到木桌上,學著人的腔調,尖聲細氣地道了聲客官慢用,便逃也似的離開了。
「我說,青角大人,你嚇到小朋友了。」我拿起一只糯米餈遞給同座的小狐狸「還有,您現在的行為就是典型的蹭吃蹭喝。」
「能與咱同座是汝的榮幸,術士。」青角一口一個糯米餈,吃得毫不含糊,「汝有什麼想知道的,咱勉為其難與汝說說。」
「呃,如果問‘什麼是神,什麼是人’呢?」扭頭看出店外,街角的y n暗處躲著一窩菇j ng,可能是要下雨,這些小家伙出來了。
「真是個奇怪的術士,怎麼問這種問題。」青角收回抓糯米餈的手,小小的眉頭皺了起來,「小公子怎麼看。」
「唔,」青狐小遠的嘴里塞滿糯米餈,說話有些含糊,語調也軟得不像話,「唔,身上,有尊上的氣息,唔。」
「仔細看的話,倒也是有蒼狐大人降神的氣息,」青角雙手抱胸,盯著我故作深沉了一會,「好吧,咱對神比較熟,就和汝說說。」
「在咱看來,神明有三類,一者空有神名,只是凡人的崇拜一廂情願‘制造’出來的神明,其根本或是一片虛無,或是些許j ng怪而已;二者有神名亦有司職,甚者可成神位,為一方山水氣脈承認,也因此不得離開本身神域,其根本可為成仙之物。」
「比方說咱,」青角還是雙手抱胸,下巴卻不自覺地揚起,「咱司掌胥水,胥水縱橫胥川,整個島兒沒咱去不了的地方,咱的神域可廣啦。」
「哇嗚!」狐狸小遠驚呼一聲,身後爆出幾朵 啪作響的火花,是狐火。
「小公子謬贊,這沒什麼……」青角意外地紅了臉蛋,別扭地偏過頭,「三、三者,吾輩喚之古神,對吾輩來說,絕對是憧憬的存在,或者說凡人對神明的敬仰也不為過,鴻蒙初生,未有天地先有古神,方降世便為宇宙洪荒承認,生而為神,神名神職神位神籍俱全,不寂不滅,不增不減,可謂永恆……比如說上界天宮的天君,又比如說‘那位’,下界地府的府君陛下……」
「青角大人見過那位陛下?」我打斷某神,一臉花痴的樣子實在太傷人。
「咱有幸見過陛下的小太子,」青角眼中的綠光更盛,熊熊燃燒起來,小臉蛋漲得紅撲撲,「三千年前,咱只是青川中的一小生靈,蒙幸千陶殿下賞識,請了府君陛下的恩典,冊封了神位……」
「至于人是怎樣的,咱說不清楚。但咱在胥水上見過許多,論起來還是驪人最為出彩,術士次之,最後,嘁,是凡人。」
我該欣慰麼,在神明的分類法中,人的高低標準竟然直白公平得多。
青角忽然靜下來,抬眼看了看我,「汝很奇怪。初見的時候,汝只是個凡人,再見的時候便是術士,現在,居然有驪人的氣息,咱可從來沒見過這種情況。」
「也許我命好?」
「真的?咱看看……」青角一把拽過我的手,力氣之大背叛了他純良的童子外表,冷濕的指尖劃過我的掌紋,河神端詳了好一會,眉頭擰起了小疙瘩才放開我的手,自己揉起眼楮來,「唔,汝改過命麼?咱看不清楚,頭痛。」說完還晃晃腦袋。
接著,他的青角掉下來了。
對,角掉下來了!角掉下來了!掉!下來了。
「咳咳,」青角干咳兩下,在我和狐狸小遠的注視下,淡然彎腰撿起青磚地上的角戴回頭頂,「咱……就是,就是,裝飾,裝飾!」
我早該想到的,這貨怎可能是龍族,不論是久遠的虛川還是現在胥川和天朝常識都差那麼十萬八千里,而且,剛剛那角落地的聲音,是塑料吧啊喂,你敢不敢承認是塑料啊喂,青角大人!!
「噗嗚~~」小狐狸很率直地笑了,兩只青眸子閃著快樂的亮光,于是,青角咳得更厲害了,連帶聲音都糯了,黏糊糊的,「咳咳咳,有凡人來找你。」
在這個時間地點會找我的,除了才鬧過絕交的魏禎,我實在想不到其他「人」,于是,我只能搖搖頭表示沒想法。
「說到那孩子,汝還會再請求咱一次的。」青角留下這句話和一只空木盤子,帶著腮幫鼓鼓的小狐狸消失在座位上,一如來時的忽然。
在座位上待了一會,費點心思整理了今晚收集到的信息,又付了點心錢給小狐狸,便踏進氣息開始渾濁起來的長街,越臨近黎明的狐市越是龍蛇混雜,最黑暗的交易,或者說在人類來看是黑暗的交易,也會站在此刻擺上台面,明目張膽進行。
于商鋪的後巷中穿行,偶爾會見到一只凶狠的獸眸長在斗篷男臉上,或者五只滴紅的指甲和一條粗長的尾巴。鬼魅的低語縈繞在耳際,只要搖搖頭就能驅趕,但下一秒又是猶如跗骨之俎,死灰復燃。我繞過幾朵y n火,搖曳的火苗讓我想到傳說中的十萬幽冥,而躲在之中的鬼物舌忝舌忝尖牙,吐著分叉的舌問我,呵,要腳羊麼,整的散的都賣。
很可怕?
不,不,這不是最可怕的,至少我可以搖搖頭離開,同時月復誹一句︰要零售有雞鳴巷,要批發有楊兒巷,怎麼也算不上您這兒。可是,如果看到個少女手持雙節棍干淨利落抽倒斗篷男一只,我就寒氣上頭,只記掛逃命了。
林嵐冷著臉,在倒地者的斗篷上蹭干淨武器沾的血s ,接著厭煩地抬腳,踩在斗篷男身上經過地上一灘干涸的暗s 血跡。逃也來不及了,她的目標很明確,筆直地向我走來。走到進前時,我看見她眼底一抹嗜血的瘋狂,六歲時就打趴街溜子若干為民除害兼籠絡人心的林家瘋丫頭,還是一如既往的……讓人震驚。
「你怎麼在這,狐市比楊兒巷黑商什麼的亂多了!」不經大腦地,我幾乎月兌口而出,人類的道德在滲入妖怪觀念方面做得並不好,起碼每天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總有一打商店在賣活人制品好不好!
「你在質問我,嗯?」林嵐眯了眯眼,眸間似有寒光流轉,加上y n火映招,活月兌幽冥里的修羅惡鬼。
于是,我膽顫了肝也抖了,「呃,一、一時嘴快。」
對于林嵐,她不會理我是嘴快還是找死,瘋丫頭有更直接的做法,簡單來說就是打我一頓,或者更準確些,打得我面目全非肋骨盡斷,這個時候就是我最誠實的時候,當然,是在遙遠的小學四年級以前,在我的骨頭還不能三天內愈合的時候。所以,當林嵐只是給我一記眼刀時,我實在有些震驚,而且是接受不了的那一種。
「解釋。」林嵐柳眉一皺,我知道,瘋丫頭在不滿我走神,盡管只有一瞬間。
「什什麼?」我結巴了,從小到大被同一人欺負的影響不是蓋的,「我我只是來看朋友,嘶,別打,呃,是環境組的事?那個,那個我在報告書上說的很清楚了,曹詩該有給你才對!嘶,別打,別打,我再想想——是人員問題!是人員問題對不對!!」
我雙手護頭,狼狽地在暗巷里躲避瘋丫頭的棍影,最後還是鼻青臉腫滿頭大包,不過中途也踩了斗篷男幾腳,算是補回來一點。[……]
啪,最後一下抽在肩上,疼得我齜牙咧嘴,許是我縮在牆根,懦弱的模樣讓她沒了興致,瘋丫頭停手了。從小到大,示弱的招式和她的暴力一樣百試百靈。
「神官。」林嵐說出兩個字,不耐煩的語氣,施舍一般的提示。
「哈?」我懵了,不敢站起來,使勁搓搓手臂上的痛,又是一陣齜牙咧嘴,「他們明目張膽出現在胥川該是青宗跳腳好不好,部長你……」太多事了吧。于是,又是一次暴戾與示弱,我們的相處,好像就是如此循環再循環。
「起來,」林嵐命令道,語氣很冷,又稍稍抬頭,道一句出來,語氣更冷。
一直躲在人家屋頂的女鬼再也不用忍了,直接捧月復大笑,笑得前俯後仰,笑得格子圍巾和超短裙都在打顫,斷斷續續地說,哈哈,小朋友,你也有怕的人啊,哈哈。笑夠了,女鬼沿著牆滑下來,不忘提著一只碧s 木桶,里邊是剛買的狐酒。
沒看見薇兒的酒器,難不成用酒桶?
印證我想法一般,薇兒豪邁一舉酒桶,對嘴猛灌一通,酒氣發上來,燻得雙頰生紅,醉態朦朧,半醉的薇兒沖我嚷嚷,「呵,曹明那家伙怎樣了啊!」
我說不知道,最近都沒去西校,說完瞟瘋丫頭一眼,罕見的沒生氣。
薇兒嗤笑起來,嘟囔一聲,那該忘了吧。
我問她忘了什麼,她歪歪走過來,一手摁住我的腦袋,托你做的瓷器啊,上面的圖案,加了讓人忘記舊情的樣式呢,破爛的東西,記了干什麼。
正要問曹明會不會忘記給我打分,瘋丫頭一把撥開薇兒的手。不是護著我,而是女孩的縴手已經灼得發黑。
「唔,小眼楮,不戴眼鏡的你蠻厲害的嘛。」女孩醉醺醺的,眼底卻是一派清明,不知道剛剛是失手誤傷還是成心自殘,「嘁,難怪那只斗篷妖要裝死,原來是怕了你。算了算了,重新介紹一下,本人,槐下社末代社長,怎樣,夠炫吧。要不是傍晚林部長忽然找來,讓帶路去狐市,我都不知道自己暴露這麼久,失禮失禮。」
我實在有點反應不來,有句話怎麼說來著,每個值星部長都是個神一般的存在?
林嵐沒給我反應的時間,直接給我一腳讓我起身,又一聲聒噪掐斷女孩喋喋不休的趨勢,最後簡明扼要地開口,「小言被綁架,帶我找倉藏,快點。」
好吧,今晚信息量略大啊,去哪兒找倉藏老師?青宗的總壇,還是千村的上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