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軍帳的時候遇到秦巋，他帶來的人很多，佔去原本的軍帳大部還需另外再搭。秦巋坐在內宗裝儀器箱上，監工似的看著手下人搭帳篷，見我走過伸手一扯，死皮賴臉要我陪他。于是我只能陪這個秦家少主，又不敢坐明顯被人寶貝著的儀器箱，只好站在一旁，看穿繡夜燕襲月徽記秦衣戴白瓷面具的人們進進出出，忙里忙外。
「內宗六科？」
我提了一提，沒想到秦巋很干脆地點了頭承認，心里有點驚訝。
內宗的六科和中流不同，不是家族模式而是純粹的個體組織起來的，只要滿足天賦，聰穎，學識，戰力四個方面的簡拔就能加入，看起來簡單，可每方面上百個標準選下來，能加入的全是秘密遴選出來的j ng英中的j ng英，有些人的良能度量連中流的家主都比不上，整個機構都神神秘秘的。
小叔曾經提過，六科完全為歷代宗主私有，相當于私兵，部門設置隨歷代宗主意，這一代為衛科禮科式科器科藥科庶科六科，上代的丹科便被改為現今的藥科，現一代的六科要麼在宗主身邊充當暗衛和死士，要麼在禧殿地宮鍥而不舍地實驗模索，將靈子學說理論化、學科化、計量化，和中流貴在家學的傳統不同，他們渴望將所有作出解釋歸納體系，最後純粹成一條條基石術式，恢復域論。
「宗主挺信你的。」
「還好，」秦巋咂咂嘴，托著下巴看來往的人，「六科是哪六科我還是知道的。你就沒要問我的事，四處讓顧和找我問什麼事也不想知道？」
「我現在不是青宗的人，能告訴我的話就說。」
「問我歸家在做什麼，」秦巋撩起袖子，給我看手腕那一圈葉紋，「我跟他說，謀神。找族中疑似貪魂體質的孩子，篩選，植入神明的寄物，吞噬干淨的就是真正的貪魂。很遺憾，我不是，所以成不了新的夏神。」
「然後，和我有什麼關系？」
「我不是貪魂，歸榮才是，林嵐不是玉人，莫小言才是，文瑜不是素身，沐瑞才是，」秦巋將四大禁忌體質之三一一數過，眼角帶笑，只不過笑得譏諷，「秦巍和秦汀不清楚，但估計神軀會是其中之一，又或者……」
「秦汀是哪位？你到底想說什麼？」我忽然間有不好的預感。
「這個‘汀’啊，是二少得到‘川’之名前的名字。」秦巋別過眼看我，惡作劇式地伸手一彈我的前額，「至于為什麼說這些，你就當我偶爾瘋一瘋吧。說真的，流主大人養你養得值呢，呵。」
我打掉他的手，最近被迫x ng的肢體接觸忽然增多了，這不好。不理偶爾會瘋一瘋的家伙，繞過他直接進了不遠的軍帳。葉君他們在軍帳的一角，和個藥科的人擠在一起圍著個巨大的玻璃瓶，營養液里養著一段發著淡光的網型透明喱物體，旁邊是個小藥櫃。
「活x ng降低了！」陸小彤忽然道。
「很好，現在可以注入二號試劑，小姑娘還要費神盯著，估計這次可以了，要是成了就去拉個庶科的來記錄一下，你們可以自己命名這支藥哦。」說話的人戴著面具，上邊寥寥數筆勾出狐狸的樣子，看不見表情但可以推測此時大約帶笑。
「恩，謝謝。」葉君向狐狸面具道謝，配置驅蟲藥劑一直是飼靈人的基本功，能讓葉君道謝的人，該說真不愧是六科的人麼。
「不謝，讓那些虛川亂下去才是我們的悲哀。小哥先試著，有事找人喊我。」狐狸面具一攏袖口起身離開，經過我的時候稍稍低頭附耳，「好久不見。」
陸小彤上來拉我到角落里，葉君正往瓶里注sh 試劑，見了我還是一副淡定表情，倒是孫翀忍不住同我說話，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疫區整個上空都是這種東西，它要是餓了就垂下觸手吸生魂，誰踫誰倒霉，挺刺激的對不。」
「能解決麼？」我問葉君。
「我是飼靈人，」葉君蓋上玻璃蓋子，觀察瓶里的喱瘋狂扭動的樣子，想了想還是給我說了下進程，「蛇毒毒殺的方向是對的，現在找配藥的比例，快找到了。」
「活x ng很低了，接近零，再生芽體還有三個。」陸小彤盡職地匯報她偵測到的情況，一邊抽空問我，「老妖婆沒難為你吧。」
「沒，別那樣叫她。」
「真少見，你除了你叔叔還維護別人啊。」孫翀壞心地扯著熊的尾巴，我有種社長忍到臉抽筋的感覺，孫翀瞟我一眼，繼續變本加厲折騰，「別看了，社長剛剛回去了，他的‘前輩’忽然不見了，趕著回去交班。」
「哦。」我應了聲，腦子里總是循環著秦巋的話︰我不是貪魂，歸榮才是，林嵐不是玉人，莫小言才是，文瑜不是素身，沐瑞才是
「六科有傳真機嗎？」我問。
見陸小彤點頭，便問她要了手機去找六科借傳真機。魏禎沒讓我多等就接了電話，我讓他把曾經從歸有一紅封里得到的墨寶傳過來，關于早被他表叔要走了這點我認為根本不是問題。
「你小子不會不留副本，傳過來快點！」我在手機這頭冷聲道，「很重要。」
「是是是，我曉得的，前輩開口了，哪有不答應。」魏禎還在說話，這邊傳真機低鳴，吐出一張堪比鬼畫符的書帖來。
「收到了，你自己保重，掛了。」我捻起那張紙等魏禎掛斷，達者通濟天下幾個字仍然慘不忍睹。魏禎沒有掛電話，手機那頭不時傳來幾聲輕點慢點別磕著，我想那邊是在搬家了。
「前輩，你在哪？」魏禎忽然問。
「我很安全。」我瞪著那幾個慘不忍睹的字，試圖代入書寫者，一個老成竹竿樣的垂死老人，連路都走不了只能坐輪椅，可能連筆都拿不了還堅持寫毛筆字，驚人的執著，從寫出的成果上看也看不出練的是顏筋還是柳骨……或者說，他根本不在意書法這種東西。
「前輩，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啦，但疫區里有喪尸的消息昨晚忽然漏出來，現在全民恐慌，什麼都亂了，碼頭港口小船塢都擠滿人在搶末r 船票什麼的，還有一大波跳海的邪教的自殺的**的騙錢的哄搶的出來刷存在感，連那些魑魅魍魎都不甘寂寞白r 橫行，軍j ng游檄令俠縱快要實彈了，四處都是暴徒……」
「過分的是行尸ch o這種小意思宗主竟然讓我走，胡老板還答應了。我們，我們可是亭山出身……中流。」魏禎吧中流兩個字壓得很低，誰讓內宗在宗里的保密度都很高，何況旁邊還有閑人，「我們是听流主大人的呀，宗主，宗主不會也是暗黨吧！」
「听那位的。」我想了一會說，字帖被我捏皺，六科的出現不可能只是郊游，「掛了。」
「哦，好好。前輩保重！」魏禎很幼稚地大吼，像是在下什麼決心一樣地掛斷電話。
我揉著耳朵回社里佔著的角落，葉君還在配藥想把布滿疫區天空的壺蚓毒殺掉，不過從現在看即使把壺蚓徹底毀滅一千次也阻止不了胥川社會的崩壞，況且是有人在將傾的大廈上踢了一腳，剝去那群恐慌道失去理智的人失去最後的窗戶紙，然後，駱駝被稻草壓死了。
這話說得怎樣？是啊，末r 耶，听起來……挺好的。
還了陸小彤手機，擰開舊墨水瓶，在對面四人的注視下坦然將字帖塞進錫奴的鋸齒嘴巴里。對陶板的第一次破譯只弄出幾個破碎不成文的字眼，而且還不是關鍵部分。錫奴的理由是對比資料欠缺。現在他嚼吧嚼吧吞了一張狗爬字，猩紅的眼珠子泛凶光，讓我有種這個術式產物會上來咬斷我脖子的錯覺。
「你在懲罰他？」
「你在虐待他？」
陸小彤和孫翀心有靈犀地開口，只是一人憂心一人樂禍。葉君專注于他的毒劑，無反應。面對陸女王的瞪視，我模模鼻子問了句，「如果有人將你認為是人就不會公布的秘密堂而皇之地暴露出來，是什麼心態？」
「別錯開話題！」陸小彤不滿道。
「囂張自負。」孫翀笑道，眼里有幾分欣賞，「這種人要不就是草包，要不就是天才。」
「是天才的話，他有目的。」葉君淡淡道，敲敲空空如也的玻璃瓶，喱物體化成水消失無蹤，「成了，雖然沒什麼作用。」
沉默在我們之間蔓延。時至今r ，死的死逃的逃，就算疫區因為天上那東西的饑餓在擴大，也沒有更多新增受害者出現，而行尸的行動力無法穿過軍j ng游檄設立的封鎖線，間接受害者也幾乎為零。相比混亂驚恐的外界，除了偶爾的行尸和尸嚎，疫區里倒是安全寧靜多了。基于這種情況，毒劑配出來確實雞肋。
「你爸媽怎樣了。」我岔開話題。
「我騙他們去旅游。」陸小彤道，「事情都結束了，大家會不會回來？」
沒人能回答她，又不是整個世界都有喪尸危機，隨便找個地方住比回來更沒心理負擔。就算有人敢回喪尸橫行的地方重建家園，那些心心念著j ng華血統的暗黨也不會答應的，結果無論如何，常人大概不能再踏足了，這塊土地上有人排斥他們。
舊墨水瓶里沒蓋上，錫奴桀桀怪笑起來，聲音有點尖銳，看多了怪力亂神一時間軍帳中也無人理會。怪笑半晌也沒效果，錫奴開始干咳，可惜舊墨水瓶在干咳的戲碼依舊入不了眼，某位術式產物一陣好咳也沒人響應。
「我破譯出來了。」他齜牙道，猩紅眼里淨是得意，「大意是，若是神殿沒有沉睡，四個部族中神選之人持本部族的信物可以打開，若是神殿沉睡，那是因為神明降怒，要用犧牲平息神怒，喚醒神殿再行開啟，無論犧牲多重，驪人都要負擔，因為若是讓神殿沉睡，神罰就會降臨。」
「謝了。」我點點頭，「提煉一下原文關鍵字。」
「四，數字‘四’。」錫奴咧咧嘴，「四塊陶板，四個部族，四個神選之人，四塊帶有四獸神圖章的信物，還有來自四個部族的犧牲。」
「恩，沒事了，你先休息。」我擰上舊墨水瓶，對上葉君他們的視線，「我有個想法︰徐福是個鬼才。」
「具體說說。」葉君少見地有了煩擾的表情。
「藏y n于陽的是若文，雖然不想承認，但發明若文的人確實厲害，能把不適合的文字用來書寫術式是一項創舉。可如果說發明若文的厲害，那藏古y n文于漢文的呢，除了絕對的天分，那就只有絕對的努力，比如上千年的努力。」
我無奈地一攤手，「很遺憾地告訴你們，剛剛的狗爬字是歸家家主，歸有一的手書，如你們所見，我把它塞進去，然後，譯文出來了。」
「你在懷疑歸有一的殼子，被徐福佔了。」陸小彤迅速抓住重點，「不是說文林兩家旁支還好，歸家主支旁支都沒有術士出生了麼？我以為徐福看不上的。」
「不然，你解釋不了歸家不支持神宮其他派別卻幫助神宮建立實驗室、收集四大禁忌體質，甚至不惜犧牲自己子嗣的行為。」我搖搖舊墨水瓶，確定不會漏便收進挎包里。
「我記起來了，文瑜。」陸小彤神s 一凜，「曹詩幾天前還跟我提過，文璪的哥哥，文璪小時候歸家一個旁支紈褲軟禁過他，救出來後神志不清，後來只能呆在綠水。那個紈褲最後畏罪自殺了，查無可查，這件事直接導致文璪仇恨歸家——沒偏題，我們本來就在討論文家為什麼給歸家明王，然後說到而已——我想，文家的素身應該是文璪。」
「明王……四寶器也是‘四’啊。」我苦笑，顧和的提示應驗了，「你們，藥配好就走吧，這兒不是什麼好地方……」
「怎麼了？」對面四人順著我的視線看去，軍帳口站著驕傲的女孩，她來了不算，手里還牽著一個小的，女圭女圭頭，連衣裙，小皮鞋，看起來很可愛的小惡魔。
藍蘭！！和她的莫小言！！
我麻木地按住左胸，恩，很好，感受不到跳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