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規定,公司總裁和董事長都必須接受培訓,而且也必須接受考核。所以上市輔導一開始,林友柏和張新國也毫無例外地加入了培訓營。
林友柏對這些東西自然是滾瓜爛熟,論專業程度,上面講課的老師能及他十分之一就不錯了。他要做的,不過是做做聚j ng會神的樣子罷了。而身為董事長的張新國就慘了。可憐他年逾六十,戴著副老花鏡,皺著有些花白的眉頭,一手捧著本中華字典,一手握著派克筆,看著黑板上的講義刷刷地記個不停,嘴里還不時地自言自語,這副景象饒是林友柏見了,都不免有些望而生憐。
嚴格地說,張新國的學歷頂多也就中學肄業。當年剛上初中,就趕上了文化大GEMING,向來喜歡挑頭的他在全縣第一個跳出來做了MAO主席的「忠誠衛士」,並迅速成為遠近知名的「紅小將」。課堂上揪老師頭發、下課後找「修正派」武斗、大晚上往知識分子家里扔鞭炮,這些事沒少干,就是沒好好上過課。等風ch o過去,他乘著改革的ch n風,仗著縣委書記的老爹撐腰,又成了當地一霸。他滿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去上什麼勞什子的學了,沒想到世事難料,老了老了他又重回課堂了。
更過分的是,這幾個培訓老師不但喜歡冷不丁地提問,還經常點名讓他來回答。雖然他有管理公司的經驗,財務報表什麼的至少能看懂,但上市涉及的知識比普通的公司管理要專業百倍,讓他如何一下就懂?好幾次他都回答不上來,在滿屋子手下的注視下,像個小學生般杵在當場,著實讓他有些「老羞成怒」。要擱十幾二十年前,估計他又要掀桌子砍人了。
不過,羞歸羞怒歸怒,看看坐在前面的女兒清秀的背影,再看看旁邊林友柏專注的神情,他心里就好受多了。
「勞什子的,老子就當回爐再造了。乖女婿,為了給你站台,我可是老臉都不要了啊,你可別讓我失望!」
張新國這邊不好過,豐雲的其他高管又能好過到哪去?論文化程度,張新國這初中肄業文憑在豐雲的高管中還算是高的。除了財務部和企劃部,其他部門比如營銷部田力、汪有財,那都是小學三五年級報紙剛能看懂就輟學的主兒,在這里幾乎就是听天書一般。無奈這次培訓老大親自督陣,他們也只能硬著頭皮,刷刷刷地先把筆記記下來再說。
到了晚上,第一次隨堂考結束後,培訓師一臉訝異地宣布,總裁林友柏的成績是滿分!
這在他們的執教生涯中前所未見。平心而論,在林友柏囑咐下特意加大了難度的這次考試,即便是天天在證券公司上班的專業人員,也未必能考滿分。
這個消息一經宣布,底下頓時鴉雀無聲。如果說之前林友柏在他們眼里的形象只是「有手腕」的話,那麼這時候他在眾人眼里就顯得有些「看不懂」了。
「他到底什麼來頭?」這是所有人心里共同的疑問。
豐雲這邊,不出林友柏的預料,所有高管,除了財務總監張靜,其他人全軍覆沒。
當眾人看到自己卷子上的分數後,被臨時用作課堂的會議室里就開始哀鴻遍野了。
「這都什麼運氣,我吃n i得勁都用上了,就特麼差3分!」企劃總監鄭林的抱怨還算比較文明。
「他勞什子的,什麼狗屁年增長復合增長,跟老子有雞毛關系?」田力就不那麼文明了。
「娘的,老子一題都沒看懂!還考個屁!」人事部總監郭浩也嚷嚷開了。
說著說著一群人本x ng畢露,罵罵咧咧地點起了煙,翹起了二郎腿,剛剛還井然有序的課堂,立即變得烏煙瘴氣。
「爸,你考了多少分?」張揚看到正襟危坐的張新國一言不發,上前問道。
張新國把考卷嚴嚴實實地捂在胳膊底下,輕咳了一聲,擺出平時董事長的架子,說道,「還……還行,差那麼幾分。」
「差幾分?」張揚好奇道。
「嗯……就差幾分。」
「我看看。」
「咳咳…….有什麼好看的。」
「看看嘛!」
「哎,乖女兒,別鬧!」
張揚哪里肯听他的,從小到大都是張新國逼問她考試成績,這回好容易逮到機會了,自然是不看個究竟不罷休。當她從老爹手里搶過試卷看到上面那個蒼勁有力的一個「1」字時,瞪大了眼楮。
「一……」也虧得她反應快,看到周圍還有那麼多高層在,立即壓低聲音,湊到張新國跟前說道,「才一分?爹,你也太遜了?」
向來爭強好勝的張新國從來沒在女兒面前這麼丟臉過,要是有的選,他寧願現在的情況是被10多個大漢追著砍,也總比在這窩囊死強。
「你小聲點!」他黑下臉說道。
「哦。」張揚點點頭,不過當她抬頭看到張新國一臉嚴肅的樣子後,又差點笑出來。
張新國的臉s 越來越難看了。
張揚趕緊起身,「好好好,老爸,我會替你保密的。」
「回來!」張新國壓低聲音,威嚴地說道。
「嗯?」
見張揚回來,張新國雖然努力地板著臉,不過神情開始有些不自然起來,湊近張揚輕聲說道,「那什麼,你一會幫我去問問林總裁,就說我能不能……能不能搞個特例,回家再學?」
「爸,我早跟您說了,這個無賴就是借機在整咱們!你還不信。現在你讓我去說,恐怕太晚了。」
「哪晚了?」
「您忘了您在動員大會上慷慨激昂的發言了?說您要身先士卒,要一視同仁,要做標桿!這會兒您要是先撤了,這背地里全公司的人得怎麼看你?」
張新國被說得沒話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又低沉地說道,「那什麼,待會兒補考要是還不過……你知道的,你爺爺n in i都不在了嘛!」
張揚是第一次發現自己的老爹還有這麼可愛的時候,無奈道,「爸,你放心,他要是敢讓您叫家長,我就讓他到地底下見去!」
……
鬧心的不只是豐雲的高管們,還有鄭達和金牙張。
鄭達雖然在之前在林友柏的指導下,好歹學了點證相關知識,不過這次考試也不過得了30來分。
這點絲毫沒出林友柏意料,不過讓他有些驚訝的是,金牙張竟然得了70幾分,是除了他全班分數最高的。當然,他也沒有達到林友柏要求的85分優秀分。
「行啊,金牙張,能考70多分。」林友柏笑道。
「嘿嘿,我年輕那會兒,也是上過大學的。學的企業管理。」
林友柏越發驚訝了,那會兒能上大學,還學這個專業的,現在多半都是國企高管了。
金牙張一眼就看出林友柏的疑惑,又尷尬地笑了笑,說道,「那會兒跟個相好的談戀愛,結果就被開除了。」
「這孫子從小就不正經,哈哈。」鄭達又跳了出來。
林友柏拿起書拍向他的腦袋,「你還笑得出來?一會要再給我考砸了,晚上去見你MA!」
嚇得鄭達趕緊拿起筆記,躲到一旁去了。
吵吵鬧鬧一陣後,林友柏走上講台,拿起教鞭重重地拍了拍牆上的投影布,亂哄哄的課堂終于又安靜了下來。
「會場監督,記下來,田力、郭浩、林義安,剛剛抽煙,罰款一萬,並嚴重j ng告!」
三人明顯不服,不過看到一臉嚴肅的張新國,又不敢發聲。
「現在,我把一會要考試的內容,重新講解一遍。這是你們最後的機會,如果還不懂,那就別怪林某人執行制度了!」林友柏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
林友柏講課有他自己的一套。因為這些知識早已流淌在他的血液里,所以他可以隨時轉化成淺顯易懂的道理娓娓道來,而不像培訓教師那樣照本宣科,硬塞給學生。而且,這些年他自己也總結了一些比較好記的規律和一些問題解答的簡便方法,此刻也毫不保留地都傳授給了他們。
他在之前從沒有開堂授過課,不過他要是想開課,就憑「股神」的名頭,估計單節課賣一百萬都有人搶破頭地來買票。
「所以,像剛剛的並購案,盡管金額不大,但會對我們的主營業務產生影響,是證監會規定的必須即時披露的信息。如果我們不拿它當回事,選擇隱瞞或者延時披露,帶來的不止是重罰,更是股東信任的喪失!剛剛這題,你們中八ch ngr n都答錯了!我再強調一遍,金額不重要,關鍵是影響夠不夠!這就好比你老婆出軌了,次數不重要,帶沒帶套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須問清楚,有,還是沒有!」
話音剛落,地下頓時笑聲一片,既然又化作了掌聲。對于這群老粗來說,這樣的比喻實在是太對他們的口味了。
張揚看著周圍听得紅光滿面一臉興奮的叔叔輩的高管們,無語地搖了搖頭。
「也只有這無賴,能跟這些大混混們溝通了。」
就這樣,林友柏又口干舌燥地講了三個小時,將每一題都耐心地講解了一遍。效果是顯著的,這回的及格率上了五成,連鄭達也及格了,金牙張更是直接到達了優秀。
及格的當場回家,剩下的人,林友柏給他們兩種選擇,一是留下來听他再講一遍,然後繼續考試,二是把家長叫來。當然,撐不住的可以立即辭職。
張新國這回考了30幾分,信心大增,第一個說道,「我留下。」
他一表態,底下哪里還有敢反對的,紛紛表示願意留下繼續考試。
張揚本已及格,卻依然留了下來,坐在一旁托著下巴,靜靜地看著講台上的林友柏。
這個人有太多東西讓她看不懂了。上班玩游戲、見了自己總是一副游手好閑的無賴樣,動不動就出言調戲,總之在公司就從來沒見他正經過。現在突然間看到他認真的樣子,她莫明的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這種感覺從心底里發出,充斥著她的每一個細胞,溫暖而舒服。
林友柏講得極其耐心,無論誰有問題,都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一輪輪的考試下來,過了的走,不過的他繼續講。除了講課,他沒說過一句廢話,也沒責備過任何一個人。
他要用行動告訴所有人,你們覺得我慘無人道,是在故意折騰你們,那麼我先慘無人道地折騰我自己。
就這樣,一直到凌晨兩點,終于所有人都順利地通過了考試。
林友柏早已講得聲音發啞,頭昏腦脹,下了台之後不住地喝水。
最後一批留下來的,只有五六個人。當得到過了的消息後,只是短暫地歡呼了一下,然後都靜靜地看著林友柏。
人到了深夜,情緒特別容易泛濫。在這一刻,這群留下來的學員們,即使談不上對林友柏有好感,也至少對他有些小小的感動。
張新國放下手中的卷子,大大的60分讓他嘴角微微上揚,然後緩緩地鼓起了掌。
接著,掌聲連成一片,整齊而響亮,連張揚都加入其中。
林友柏沖眾人微微一笑,道,「大家辛苦了,請回。明早沒課,可以晚點來。」
「復生,這麼晚了,去家里吃點夜宵。」張新國上前道。
林友柏看了看表,說道,「還是算了,我得回家了。」
「還回什麼家,今晚就住我那了。我們家揚揚啊,別看她平時強勢地要命,其實回家下廚做飯什麼的,那叫一個好!」
張揚無語地把臉扭過一邊,心想自己除了煮過兩回面,什麼時候下過廚,最近老爸說話怎麼越來越不靠譜了。
林友柏正想如何婉拒,突然鄭達拿著他的手機過來了。
「林總,您有來電。」
林友柏看了看來電顯示,依稀有些熟悉。再一想,想起是劉菲兒的助理的電話號碼。
「這麼晚了,她們今晚又在那邊趕夜戲,怎麼會打電話給我?而且為什麼不是她自己打,也不是依彤打,而是要讓她的助理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