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是怎麼回事?好吵……」
莉莉耶被外邊傳來的吵鬧聲惹得相當心煩,而原本說是要去市場看看的愛莎,都已經三個小時了還沒有回來,一個人待在旅館里本來就很無聊了,加上了等待愛莎回來的焦躁心情,莉莉耶現在被吵到之後心情相當的不爽。
本來,她就是養尊處優的大小姐,雖說沒到專橫跋扈的程度,但是也絕對說不上是脾氣溫和的人。
「不過听聲音……里面有很多是人類的聲音?」
關著門窗,莉莉耶也听的不是很清楚,但是即使是一些模模糊糊的聲音,莉莉耶也可以肯定,那絕對不可能是獸人發出的聲音。
「到底是怎麼了……」
莉莉耶打開了旅館的房門,剛要把頭探出去的時候,一具潑灑著鮮紅色的軀體,就從自己的眼前飛了過去。
莉莉耶恍然間,鼻子似乎嗅到了一絲血腥味。
那是……
莉莉耶機械般一頓一卡地緩緩轉過了頭,看向了剛才飛馳過的物體。
「……」
縱然是沒什麼經驗的莉莉耶,也都在第一時間里明白,那個可憐的家伙,已經是徹底的沒救了——從肩膀開始,一道狹長的裂痕幾乎生生地將他的身體撕成了兩半,在被擊飛的過程中,內髒也是飛濺了一地。
不可能有救了。
正常的人類,不應該以這樣慘烈的姿態死去吧?
明明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這樣駭人的暴力。但是莉莉耶意外地發現,自己並沒有產生任何的惡心和不適,別說這些了。震撼、恐懼這些情感,似乎也並沒有出現在自己的心里。在她想來,即使自己有著不尋常的身份,不一樣的家教,但是歸根結底也還是一個女孩,在遇到了這樣的狀況,一定會驚慌失措吧?可是。再重復了一遍檢查自己內心情緒的行為之後,莉莉耶愕然地發現,自己的心里。現在並沒有這些東西。
不過倒也不是空蕩蕩的,要說其他的東西那也是有一些的……
莉莉耶顫抖著把手慢慢地撫上了嘴唇。
「……」
自己的感覺沒有錯。
莉莉耶的手觸模到的嘴角……在微微地上揚著。
「看見這樣的場景,最先出現的感情不是其他,反而是‘興奮’嗎?」並沒有讓血腥殘酷的場景驚嚇到的莉莉耶。這時候反倒是因為自己的內心的情感。而體驗到有些許反胃的感覺,「……還好,看來並不是最糟糕的情況。」
對于殘酷事物的興奮,貌似並不能左右自己的判斷和思考,這一點讓莉莉耶送了一口氣。
但是下一瞬間,她也產生呢了疑問——為什麼自己,在眼見了血液四濺肢體殘缺內髒橫流的慘狀之後,居然會發出由衷的興奮的感情呢?
自己像是變態嗎?
自己接受的教育會直接導致產生這樣的變態嗎?
怎麼看都不像啊……
莉莉耶把目光停佇在那一具尸體上。然後發覺在自己的主觀影響下,似乎也沒有再產生那種異常的興奮了。
然而現在也實在不是糾結這些事情的時候。在莉莉耶發呆的時候。一名提著沾血的大斧的獸人,面色猙獰地出現在過道上。
「還有人嗎?」獸人瞅了一眼看起來沒什麼反抗能力的莉莉耶,「女性的人類的話,一定會又吵又鬧吧?算了,就當成是反抗過的直接砍掉吧。」
「你這家伙!」
連費勁地猜測的過程都省了,莉莉耶立刻就明白大致發生了些什麼事情。
那名獸人的鎧甲精良,上邊更是有著醒目的獸人軍隊的標記,很明顯就是獸人的官方力量了——在獸人的都城,如果是出于一些目的,而偽裝成禁衛軍的身份那可就是太蠢了。雖然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不過莉莉耶從那名來者不善的獸人的只言片語里,也了解到了一些東西。這些獸人,應該是要進行戒嚴吧,而且還是得到了反抗就可以直接格殺的命令……但是這家伙,只是因為嫌麻煩就要把無辜的人當場殺死嗎?
莉莉耶往身後瞥了一眼,那個可憐的家伙身上的服飾,是商人的裝束,想來也是沒有什麼反抗能力的吧?
「只是因為覺得麻煩,所以就索性殺掉嗎?……不,這根本就是你在給自己的行凶尋找一個正大光明的借口而已吧?對于長官,你用對方反抗做借口;對于自己,你以嫌對方麻煩吵鬧做借口……結果你只是在沉湎在這種殺人的快感里吧,你這渣滓?」
獸人的殺意,足以能夠讓一個沒怎麼經歷過戰斗的士兵當場崩潰了,被這樣強烈的殺意所籠罩著,從小養尊處優並沒有經歷過什麼的莉莉耶卻並沒有露出膽怯的神色——在獸人驚愕的眼中,這名看起來嬌弱的人類少女,居然就這樣當著他的面,毫不遮掩地對他進行著蔑視。
那絕不是故作鎮定,從她的眼楮里,沒有絲毫想要後退的打算。
「果然是百聞不如一見嗎?原本對向來以無用為榮耀的獸人還有著一些小小的期待呢,結果就只是這樣熱衷于屠殺弱者,沉溺于飲血的快感中的獸類嗎?嘁,真是一群野蠻的家伙呢,我之前真是太高看你們了。」
「你……!」
完全沒有意料到,這名少女居然就這樣堂而皇之地批駁著自己,獸人想要反駁,但是以他的嘴上功夫,又怎麼可能比得了莉莉耶?在發現自己根本沒有什麼可以反駁的話語之後,惱羞成怒的獸人士兵大吼了一聲,提起戰斧就要沖上來。
「我勸你還是不要這麼做比較好。」
莉莉耶冰冷的話語,讓對方的行動為之一頓。
獸人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居然會因為一個人的語言,而被硬生生地壓制了自己的行動。自己可是從尸山血海里走過來的,但是現在。明明沒有在對方那里感覺到殺氣,可是對方的話語卻讓自己感覺到一陣涼意——幾乎是下意識的,他就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一股屈辱之感油然而生。
隨之,代替了先前的情感的,是強烈的憤怒。
一定要把這個讓自己體驗了屈辱之感的人類砍成兩半!
「如果你不亂來的話,我還能當成什麼都沒看見……而且。你以為你是誰?居然就這樣用你那污穢的視線直視我嗎,俗物?」
莉莉耶向來不會因為自己的身份而驕傲——盡管她本來就有著公主的身份,但是在莉莉耶看來。公主這個身份最大的作用,不過就是讓自己能夠體驗普通人終其一生也絕無可能體驗的煩惱和痛苦。
她憎惡著這些源自地位的驕傲。
在自己的母親因為「不知名的病癥」而辭世之後,多少察覺到一些的莉莉耶,已經明白。自己不可能會認同自己這個伴隨著自己的出生而追隨著的身份了。皇室的驕傲什麼的。那個時候開始就已經是注定和自己無緣的了。
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憎惡。
明明典籍上記載著,眾口相傳的傳說里批判著,神職者一直在耳邊告誡著,可是,人類不就是喜歡重復著同樣的錯誤嗎?這些骯髒而卑鄙的惡行,放到陽光下,無疑是應該被鞭笞的存在。但是因為是在帝王家,所以這就是常識。甚至是至理。
為什麼換到了這一邊,惡行就能被容忍,甚至可以被縱容;而悲劇就可以被看淡,甚至可以被習慣?只是因為身處在常人需要仰視的地方,普通人那里通行的道理,在這里就行不通?因為「普通人」領略不到這口潭水的深淺?
因為現狀做出妥協,行無恥之事,做卑鄙之謀……莉莉耶並不是不能理解。不考慮現狀,一味地剛強抗爭那不過是無謀和短淺。但是,真正讓莉莉耶無法忍受的,甚至並不是自己的母親死亡的事實,而是那些人把自己母親的死亡,看的仿佛是理所當然一般。
原來這樣的死因,是可以用「理所當然」的態度來接受的嗎?
到底是自己腦子抽了,還是那些人腦洞進水了?
按照那些說法的話……說的好像活在這一個圈子里的,都不是人一樣?所以人類的道德準則是非觀念,才能套用不到在這里吧?
如果是小人,那莉莉耶也不會如此憤怒——可是,明明是因為自己的無能和卑鄙,才會使出迫害他人的手段來謀求自身生存,但是內心不但不因此而對自己產生羞愧和厭惡,偏偏還得意洋洋,……只有成王敗寇,活著的勝利的就是正義,所以就可以無視了自己的惡行,不但不抱有絲毫的反省和恥辱,還以此為榮嗎?
拋棄了人類最基本的道德觀和榮辱觀,明明自己都不當人了,卻還是把認為自己是人類中最精英最頂端的人群……還真是有趣呢。
說到底,莉莉耶不抵觸不擇手段——如果不擇手段的最終目的,是為了更宏大的目標,即使有非議,但是也能嘗試著去理解。可是,如果有更好的選擇的話,這些人還會選擇這些手段嗎?
相信這些人在面無表情地做出那些有違道德的事情的時候,心里也是也是在流血的吧?對他們而言,選擇如此的手段,是一個痛苦的選擇。哪怕他們的最終目的,遠比所行之事要偉大要重要,他們也不會以此來給自己開月兌——唯獨不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原諒自己。
就像一輛行進中的船只,它的左側和右側都有著一股力量在支撐著,因為這兩股力量在不斷的角逐僵持,船才能搖搖晃晃地向著前方航行——一旦把自身的行為合理化了,就撤銷掉了其中一側的力量,那樣的話,航線,也就會慢慢地偏離既定的目標了。
而在這個掙扎的過程中,最後妥協了的。是弱者;在開頭動搖著但還是自暴自棄的,那是懦夫;而從一開始就堅定地合理化自己行為的,不過是渣滓而已。
連承擔自己的惡行的度量都沒有的家伙。比之惡人更加不如。
莉莉耶自己生活的那個圈子,最不缺的就是這種人了。
她最蔑視的,也就是這樣的人了——雖說在之前,她更多的是仇視著這些人,但是在這次的旅途中,因為愛莎的原因,她看到了比起她過去了解的更加廣闊的世界。
莉莉耶了解到了三件事︰
神。是存在的;
神,可能就在凡人的身邊;
神,也一樣遵守著道德。推崇著善良,感恩著愛。
低下頭來,看看那一些自詡身在凡人的頂端,特地劃定了一塊特別的區域把自己從人類的概念里獨立出來的家伙。在自己劃定的範圍里定下了一些規則。只是為了把他們的丑陋行徑披上光鮮的外衣,粉飾地冠冕堂皇……
真是渺小。
莉莉耶發現自己已經再也無法用仇視的感情去對待他們了。現在,莉莉耶更多的,是對這些人抱有著蔑視的心。
如果套用愛莎的話來說的話,那就是「弱爆了」三個字吧?
他們所依仗的力量,從來都不是自己的力量——這些力量,都是借助著外力堆砌起來的,不用花多大的工夫就能把它們剝離。而沒有了這些讓他們為之心安的力量後。也不過就是一條喪家之犬罷了。
現在,在她面前的這名面色猙獰的獸人。也就是其中之一。
雖然在人類的社會中,一向都在丑化著獸人,不過莉莉耶也不是只看騎士小說的,在書籍中,她也了解過這個不怎麼受待見的種族。而且,在路途中,莉莉耶也向愛莎詢問過一些獸人的傳聞。
不能否認,人類的傳言中,很多丑化獸人的語言並不是毫無根據的,但愛莎也說了,只要是一個有著文明的種族,種族就不能代表著榮耀。按照愛莎的說法,雖然獸人大體上不是很討喜,但是其中也不乏讓人尊敬的。
但顯然,這名獸人沒法歸類到其中呢。
不過就是一只熱衷殺戮和凌虐的野獸而已,能披上一層智慧種族的外皮,還真是他前生修來的福分呢。
而且,這名獸人,還戳中了莉莉耶的厭惡點。
如果不是因為莉莉耶沒辦法好好掌握愛莎贈予自己的「武器」,深怕自己波及到了這里無辜的人的話,莉莉耶早就不客氣地拿他祭刀了……莉莉耶可不是一個手軟的人。事實上,本來莉莉耶連同這樣的家伙磨嘴皮的想法都欠奉,而之所以能忍耐心中的不耐,也是因為莉莉耶這一邊的狀況也不是很樂觀。
真要打起來,果然還是自己這里比較吃虧吧?
莉莉耶可是很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的,僅僅是因為愛莎贈予的禮物就能逆天的想法,從一開始就沒敢有——沒錯,不是「沒有」,而是「沒敢」。
一方面,這是莉莉耶的性格使然,她不是那種會讓自得這樣的情緒佔據大腦的人,不然在那個她長大的環境里,早就給人逮著穿小鞋了(雖然現在也沒好到那里);而另一方面,對她來說,這可是愛莎送給自己的禮物,要是被自己拿來得瑟拿來顯擺……她自己都原諒不了自己。
更不要說,她現在對于操作這件東西還沒有什麼心得呢——為了自保把整個旅館卷上天,連累諸多無辜的人的話,良心可是沒法安定下來的!
但是,自己這里佔劣勢,可不代表自己沒有勝算。
固然,對方身強力壯裝備精良,有著好幾種可以輕松殺死自己的手段,但是自己只要有一種可以反過來擊殺對方的方法,那就依然處于對峙的局面。生死戰之中,就只有兩種五五開的可能——自己殺死對方,又或者自己被殺。
「不過來嗎,俗物?還是說……你膽怯了?」
莉莉耶繼續挑釁著獸人。
失去理智的敵人,遠比謹慎的敵人好對付。
莉莉耶不遺余力地挑釁著對方,也正是這個原因,一旦那名獸人按耐不住心里的憤怒,踏進莉莉耶已經預演過的可能性之中的話,勝負的天平就會反過來像莉莉耶這邊傾斜了。
不,因為自己的武器,是源自愛莎的饋贈,如果是借助愛莎的力量發動的這一擊的話,即使是操作不能盡心如意的自己,只要能夠佔得先手,成功的幾率就是百分之百!
「……」
面對這幅姿態的莉莉耶,獸人反而有些猶豫了。
很簡單的原因,即使是這些腦子不是很靈光的獸人戰士也能想到——有著如此高位姿態的莉莉耶,真的只是一名普通的人類嗎?任憑是誰,在看到明明沒有什麼力量但是卻咄咄逼人的莉莉耶,都會對她的身份產生疑問的吧?
而這也束縛了那名獸人的手腳。
即使自己再怎麼憤怒,有些事情可以胡來,但是有些事情,即使是有著各種各樣的正當理由,只要做了就完蛋了。
最後,獸人憤憤地瞪了莉莉耶一眼,收起戰斧悻悻然地退後了。
意識到我的這種態度之後折射的身份上的問題了嗎?哼,腦子到還是有那麼一點的嘛……算他走運了。
既然對方做出了讓步,莉莉耶也沒有硬撐下去的打算。
然而,就在她心底暗暗松了口氣的時候,視線里突然出現了駭人的一幕——
似乎是感覺到外面即將發生的可怕的事情不了了之了,一扇房門慢慢地被打開,然後一個小小的腦袋小心翼翼地探了出來查看外邊的情況。
那是一個長著狐狸耳朵的女孩。
就在她小心地打算查探外面情況的時候,那名獸人也察覺到了身後有房門松動的情況,不過剛才在和莉莉耶對峙時候吃了不小的虧的他,現在心情極度糟糕,連回頭看一眼的打算都沒有,直接就抄起戰斧向著狐族少女的方向丟了過去!
「你這魂淡!」
莉莉耶俏麗的臉龐立刻扭曲了起來,即使是在剛才也沒有落下絲毫的風度和優雅,在這一刻被她全部拋在了腦後。
被嚇傻了的小狐狸傻愣愣地看著眼前不斷接近並放大的戰斧,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直到它飛到了幾乎近在咫尺的地方,然後被一堵看不見的牆壁阻擋了下來之後,她才回過神來。
「嗚……嗚哇哇哇哇——」
預想中血液四濺人頭落地的聲音並沒有響起,取而代之的是狐族少女驚恐的聲音。
感覺到有些詫異的獸人回頭身去,想要查探一下發生了什麼事的時候,映入他眼簾的,是尚在十多米開外的一雙冷漠的眼楮。
「死不足惜啊你!」
莉莉耶暗自壓下了心口來回翻騰的強烈不適,用著幾乎可以說是猙獰的表情和語氣說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