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軍營的空地上,一口冒著熱氣的大鍋煮著切成塊的羊肉,七八個蒙古將領圍成一圈席地而坐,他們都不認識鐵佛,若不是昨天親眼見到他救了忽必烈,單是他那怪異的著裝和頹喪的表情就會將他趕走,這是王子殿下舉行的宴席,怎麼能夠允許有人哭喪著臉,破壞熱鬧的氣氛。
忽必烈端坐在正中,眯起眼楮看著坐在自己旁邊的鐵佛,失去了堅定和勇敢的鐵佛讓他感到滿意,他不相信黃庭下的花言巧語會讓鐵佛效忠于自己,那樣的鐵佛豈不是變成了又一個黃庭下,他要的是忠貞的勇士,而不是反復無常的小人。但鐵佛臉上的頹喪讓他覺的,在這場表揚鐵佛勇敢捍衛王權的宴席上,他至少不會說出煞風景的話來,這也就足夠了。
蒙哥走了,他掌握了托雷系的全部力量,但蒙哥還會回來,他必須在這段時間樹立起自己的威信來,懲罰叛亂者,展現自己強大的武力,這只是‘威’的一面,而獎勵有功之人,尤其是在危難之時,挺身而出保護自己的人,才能展示‘恩’的一面,恩威並用,才能盡可能多的將忠勇之人招募到自己的麾下,這也是王者的成功之道。
至于鐵佛,他最好一直就這麼頹喪下去。
忽必烈緩緩的點頭,示意宴席開始,幾個侍女走上來,將鍋里煮好的肉裝在盤子里,恭敬的呈給圍坐的眾人,第一盤肉,也是最鮮女敕的肉送到了鐵佛的面前,鐵佛卻好像沒有看見,仍舊一臉頹喪的坐在那里。眾人都是一愣,平常有宴席,第一份總是要給最尊貴的人,今天怎麼給了這個穿著袈裟,一臉頹喪的漢子,並且這漢子連一聲道謝話都沒有。
黃庭下走出來,站在大鍋前,說道︰「諸位將軍,今r 王子殿下設宴,款待鐵佛先生,諸位也都看見了,妖人企圖行刺殿下,鐵佛先生奮勇而出,如此的的忠勇之人,正該得到王子殿下的額外恩賞。」
「鐵佛先生,還不跪謝王子殿下的恩賞?」
鐵佛卻好像沒有听見,仍舊一言不發的坐在那里!幾個蒙古將領不禁有些惱怒,雖然鐵佛救了忽必烈,但王者如此表示尊崇,他卻安然端坐,這分明是對忽必烈的羞辱!
忽必烈擺擺手,說道︰「他是出家人,不懂的這些俗禮,不用勉強他。」說著,端起面前的酒壺,示意身邊的侍女給鐵佛倒酒,黃庭下走上來,躬身接過酒壺,說道︰「殿下,讓我去倒酒吧。」忽必烈冰冷的目光從他的臉上掃過,點點頭。
黃庭下走到鐵佛身邊,一邊倒酒,一邊小聲說道︰「我知道你不願意看著城里的那些百姓無辜死去,但城里不過只有幾萬人,天下卻有億萬生靈,想想看吧!殘暴成x ng的蒙古人會怎麼辦,只有你能拯救他們。」
鐵佛抬起頭,臉上的頹喪突然不見了,目光犀利的看著他,黃庭下不由的打了個哆嗦,顫抖著連酒都灑了出來,鐵佛並沒有被他的言辭所打動,他仍然還是那個堅定的鐵佛,堅定的令人討厭,自己的計劃落空了。
鐵佛緩緩的站起來,走到忽必烈面前,雙手合什,堅定的說道︰「殿下,請饒了鳳翔城中的百姓。」
天下有億萬的生靈,鳳翔城中的那些百姓不過是滄海一粟,黃庭下說的沒有錯,只要舍棄了他們,就可以得到王者的信賴,並依靠王者的力量,拯救更多的人。一滴水是多麼的微不足道,怎能比肩汪洋大海的波瀾壯闊,但只要有陽光,每一滴水都可以幻化出五顏六s 的的光芒。
鐵佛想了很久,黃庭下說的有些話是對的,那些可憐的百姓貪婪,自私,懦弱,盲從,他們應該為自己所作的付出代價,但這決不能成為他們被殺的理由,上天給了人生命,不能被別人隨意剝奪,如果當初不是韓非遠和鐵良用救了自己,那麼自己就不會有後來,還有黃庭下,他能夠有今天,也是因為當初隱娘和玉郎救了他的x ng命。
所以,他要再次懇請忽必烈,饒恕了鳳翔城中的百姓,俠者,不在于武功多麼高強,也不在于成就多麼大的功業,而在于危難之時挺身而出,不禁在于拯救別人,也在于拯救自己,堅守心中的善良,不為y n威所懼,不為利誘所惑。
忽必烈哈哈大笑,說道︰「好,不愧是鐵佛先生,心智堅定如鐵,x ng情慈悲如佛。」
沒有人知道他這一聲‘好’代表著什麼意思,是同意了鐵佛的請求,還是僅僅只是贊揚鐵佛的堅定和勇敢,但忽必烈不說,也沒有人敢問。
忽必烈端起面前的酒碗,說道︰「今r 我設宴款待鐵佛先生,諸位以為僅僅是為了嘉賞他的救命之恩嗎?不,我有長生天的護佑,又豈是一個妖人所能傷害的。」說著,一口喝干酒,將碗扔在矮幾上,威嚴的掃視著眾人,卻避開鐵佛的目光,說道︰「當年我祖父征討四方,建立了無能能及的功業,皆因麾下有無數的忠勇之士,r 後列土分疆,將天下與諸將共享。今r 借款待鐵佛先生的美酒,對長生天起誓,破城之後,所有榮耀都與諸將共享。」
將領們立刻興奮起來,忽必烈的話說的在明白不過了,一旦攻破了鳳翔城,他會拿出所有的戰利品和大家分享,榮耀是什麼?不就是分配戰利品的資格和數量嗎。
蒙古人軍紀嚴明,所有的繳獲必須統一分配,但這一場戰斗他們都沒有多大的功勞,功勞最大的其實就是那個死去的耶律五萬,但他已經死了,那麼戰利品就很可能被忽必烈據為己有,現在忽必烈對天起誓,要與他們分享,他們怎能不高興。
忽必烈看著興奮的諸位將領,他雖然貴為王子,但托雷家族的勢力卻歸蒙哥掌握,他要利用這樣的機會告訴這些將領,他賞罰分明,他要建立成吉思汗那樣的偉業,只要跟著他,就能得到榮耀。
他有長生天的護佑,根本就不會被妖人傷害,但鐵佛出手救了他,就會立刻得到獎賞,就算有一些不知禮節,也會得到大度的遷就。
鐵佛挺起胸膛,說道︰「殿下,……」
忽必烈卻根本就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大聲的說道︰「肥美的羊肉,香醇的馬n i酒,勇士只有吃飽了肚子才能去建立功業。」
將領們高興的舉杯痛飲,大口的吃著煮好的羊肉,他們跟隨忽必烈的時間並不長,但卻突然覺的他是一個英明的領袖,他勇敢無比,在寧州城下毫無畏懼的對抗神仙,他謀略周全,席卷半個關中的叛亂,轉眼間就被他困在了一座孤城中,他又是如此的慷慨大度,要將所有的榮耀與大家分享,跟著這樣的領袖,怎麼會有錯!
黃庭下知趣的端起一碗酒走過來,恭敬的獻給鐵佛,口中的譽美之辭不絕而出,使鐵佛無暇去糾纏忽必烈,他看出了忽必烈的焦急,今天的場面本來應該由鐵佛烘托出尊敬王者的氣氛,再由忽必烈當場慷慨激昂的許諾,才會顯得真情流露,自然而然。但鐵佛卻不配合,他心里只有那些可憐的百姓,根本就沒有王者的尊嚴,這是忽必烈交給自己的任務,但自己沒有完成,逼得忽必烈將壓軸的話這樣突兀的說出來。
黃庭下從沒有像現在這樣不自信,從前,他可以為隱娘出謀劃策,盡管隱娘不喜歡他,但仍然需要他,在那里,有他的一席之地,沒有人能夠代替。而現在,他卻落魄到了這樣的地步,要像j 女糾纏pi o客一樣為君王分憂,在忽必烈的面前,他越來越沒有價值了。
忽必烈沉悶的喝著酒,看著鐵佛一次次的試圖擺月兌黃庭下的糾纏,他身材魁梧,孔武有力,而黃庭下瘦弱的身體就像是一片樹葉,在鐵佛身體轉動掀起的氣流中飄來擺去。
他手中握有無盡的財富和權力,卻不能折服鐵佛,他手握生殺大權,卻不能使鐵佛稍感畏懼,他真想像艾蘇哈台那樣魯莽的拔出刀砍過去,那他不是艾蘇哈台,也不是那樣魯莽的人,他要保持克制,暫時忍耐,直到想出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
宴席草草收場,興奮的將領們正要向忽必烈表達敬意,忽必烈已經匆匆離席而去。黃庭下默默的松開鐵佛,面如死灰,他感覺到忽必烈的刀就架在自己脖子上,但他還不想死,他要尋找解月兌之道,這世界上沒有大俠,即使有,他們也一定在忙著別的事情,他只能靠自己,靠自己拯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