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成文站在崖頂抬頭看去,只有一片墨黑s ,遠處連海平線都看不到了,夜晚的大海是如此幽暗,混沌一片,仿佛能吞噬世間一切,雖然在海邊長大。他卻從來沒有看過夜里的海景,原來浩蕩磅礡的海原還有這樣寂靜悄聲的一面。「可惜,第一次見識到,就馬上要被它吞沒了。」想到之後父母的悲痛,不禁慚愧,腳下遲遲挪不動步子,猶豫了一陣,只把心一橫,大呵了一聲「我來了!」,縱身一躍,便要飛身崖下。這山崖少說也有百米高,崖底海中多是嶙峋礁石,即便會水,摔下去也無生還之理,呂少爺這登高一跳,本是誠心尋死,用了十成十的腿勁,滿以為高高的跳起,重重的一下就摔個粉身碎骨,倒也不用受苦,沒想一個天翻地覆之後, 的一聲,接著就是渾身疼痛,一睜眼,居然還在崖頂。半夜里海邊無風無浪,連拍岸的水花都小的听不清聲音,這可真是奇了,呂成文想到這里忘了喊疼,起身四下尋看,卻見一灰衫老者坐在崖邊青石之上。雲遮月的夜里,不仔細找真的不顯眼,也不知道他在這坐了多久。成文心想,「剛才上崖來時明明不見有人,這人跟在身後,我居然毫無察覺,古怪的很,莫非是鬼狐之類,捉弄于我。」本來成文膽子沒這麼大,但此時死且不懼,也就不太害怕妖魔鬼怪了。于是呂家少爺上前兩步,鞠身施禮道︰「晚生求死心切,未曾留意老人家在此,失禮了。」「好說好說,呂公子求死之時尚不忘尊老敬賢,難能可貴,難能可貴。」兩人言語本來荒唐,可此情此景之下,竟也成對。「方才晚生跳下崖去,不知可是仙長施法,遣風召雲,將晚輩攝來?」老者笑曰「原來呂公子將老朽當作妖怪了。」「不敢不敢,仙人既知我名姓,不知何故,戲耍求死之人。」呂成文徇情居然也被打擾,心中早已惱了,看在對方是個老叟,一直強忍,縱是讀書人修養好,說話也難免帶著三分不恭。老者緩緩答道︰「老朽不是妖怪,亦不會仙法,這「攝」字用的不準,不如說是「捉」來的更好。」文成听罷眉頭一緊,心說這老頭言語不善,我與他並無結怨,他卻用個捉雞捉蟲的捉字來辱我!便戲謔道︰「老丈言過了,縱使晚輩手無縛雞之力,畢竟堂堂七尺之軀,怎可似野鳥家禽一般由人擒來捉去!」未曾想老者並不動怒,卻笑答說︰「七尺書生,雖非禽鳥,老朽捉來,倒也不難。」成文看他瘋言瘋語,心想與其空費口舌,著實無益,糾纏一會,若遇到四更出海的漁民,更生枝節,便不再理他,轉身又向崖前,有了上次的經驗,心里更不躊躇,哼也不哼,一躍而起。但只覺後襟一緊,眼前乾坤倒轉。重響之後又是渾身疼痛。這次比上次明顯摔的更重了,橫著擦出好幾米,手皮被沙礫擦破一大片,臉也破了相,痛的成文直咧嘴出不了聲,嬌貴的少爺從小沒機會受創,這可算的上是重傷了。「捉鳥易,活鳥難,公子何苦如此。」身後老者依舊坐在青石之上,仿佛未曾離開過一般。成文這次看的清楚,自己明明是躍至半空,都已聞到了海風的咸腥之氣,一只神出鬼沒的手卻突然出現,抓到自己的後衣領,然後一提一拋,整個身子就打著旋的飛向後方,這可不是神法,這是神力!能把重百余斤之人拋飛數米的神力。而有這驚人臂力的,不是壯漢莽夫,竟是身後這看似比自己還弱不禁風的灰衣老叟。成文不敢再試了,已經滿臉是血,狼狽不堪,要是下次再重那麼一點點,真要摔的血肉模糊了,有氣節的讀書人不怕死,但這麼窩囊的把皮囊摔爛,實在有損尊嚴。況且既然知道這老者如此不凡,不請教請教也實在安不下好奇心。于是成文慢慢爬起來。簡單拂了拂身上的塵土,再次恭身立定,作了個長揖︰「蒙仙長兩次相救,深感大德,言語冒犯之處,還望海涵。」「無妨無妨,倒是公子,尚y 尋死?亦或試技?」「仙長神術,晚輩領教了,不敢造次,願听教誨。」見成文幾句話說的真誠,老者點頭笑道︰「知慧仁賢,x ng真情烈,確是個可造之才。」文成不知老者為何忽然夸他,便低頭繼續听著。「古人雲,太上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鐘,正在吾輩。為情所鐘,為情所累,以至為情而死,本也不是什麼錯事,最下之俗子怎可知之。」成文听得此言心中詫異︰「按這麼說,原來這灰衣老者是支持我殉情的啊,那您怎麼一直阻攔著我?」話未出口,听到老人又接著說道︰「讀書之人,處世當明理為先,昏昏噩噩,不辯是非,或抱殘守缺,不求變通,皆是愚夫愚婦之所為,與賢士之道遠矣。今公子所為,本無可厚非。然魯家小姐尸骨未寒,冤仇未報,公子不思手刃仇家以慰冤魂,卻只求輕生赴死,縱然黃泉之下,當以何面目與逝者相見?」老者幾句話說的文成羞愧難當,心里默念︰「枉費我苦讀十年聖賢書,竟把這「以直報怨,以德報德」這八個字忘個干淨,學堂里總要恥笑別人念書念的迂腐,沒曾想自己也學成了塊木頭,真是對不起這些年讀的聖人文章」。「先生教訓的是,听得先生數語,使小子頓開茅塞,如撥雲見r ,只求先生教我報仇之法。」「這復仇之法要痛下一番功夫。尋仇之路最難回頭。你可要想好了。」「弟子願行修羅路,無怨無悔。」文成打定了復仇的主意,兩天來萎靡的j ng神終于振奮了,人生的悲喜有時來的如此激烈,足可以改變一個人的人生軌跡。崖下的海面上漸漸有了幾點橙紅的光亮,那是出海漁民船上的漁火,崖頂之上,一塊青石前端坐這一位七旬老人,須發灰白,下首跪倒著一位少年書生,雲遮斜月,仿佛一副山水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