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河洶涌 千古一脫顯貞烈 之1

作者 ︰ 廣平胡

()這個村子在晚霞如血的時候,凝固了。

太陽已沉到了山的背面,只遺留下一些微弱的光。這光就把山石、樹木和房子弄得面目全非,地面和天空的東西都似有若無,似非若是,讓人費盡心思去猜度事物的真實模樣。就是這個時候,村子里的人都蜜蜂朝王般涌到村外的一片荒野上,把自己的神態長久地固定在那里,等待著一場帶有野飲味的婚嫁儀式。

來自村東頭的一隊人馬終于出現在麥醬樣的暮s 中,這是送親隊伍。他們沒有打火把,或是提一掛裝載光明的燈籠,但人們卻似乎同樣能看清,在那乘用葛藤綁成的轎子落地之後,送親隊伍顫抖著兩腿退去了,他們的任何一個舉動都在說明自己在干一件不光彩的事。按正常步驟,這時村西頭的迎親隊伍該上前去接過轎子,呼呼啦啦地將新娘抬回到洞房去,然而這時迎親隊伍卻按兵不動,緣由是新娘不是黃花閨女,而是一個寡婦。就因為這個,這場婚儀才變得味道殊異,才驚動老村長親自督陣,他要將新娘身上的晦氣徹底在這片空地上洗刷干淨,以免自己的大兒子再蒙災罹難。老村長的出場,像在炸藥堆旁又放上了汽油桶,使迎嫁蒙上了神聖和凶險。村民們也由此繃緊著神經,宛若在等待天神的一場洗禮,直到送親隊伍退去時,他們的神態還沒有活翻過來,依舊保持著恭候和驚恐。而老村長的領袖風姿也粘貼到最後一抹r 光中了,那撮山羊胡子努力上翹著,昭示著權力的威武和施威前高貴的忍耐。

這時,老村長的身後有人放了一個響屁,給原本就不光彩的場面增添了幾分污穢。老村長醒了,大家也醒了。老村長擰過頭去。身後那種響聲也許同樣是他治村的話題,然而接著他就將臉擰向新娘和轎子,他想起了此時權力的主題,于是對著夜幕高喊了一聲︰「開——始——」

在一團昏暗中,村民們看到一個莊嚴的景象,隨著老村長的一聲喝令,從葛藤轎子上走下了新娘,她的艷美使夜晚明亮了許多。然而因為她是一個死了男人的女人,她不能帶著這種艷美首先進入新洞房,而是獨自向一個漆黑的野窪走去,在那里她才能驅掉前夫纏繞在身上的y n魂。

這時,發出聲響的地方又呸了一聲,一口釅痰亮晶晶地在夜空中飛了過去。接著,蠻姑就從聲音的發源地憤然而去,因為蠻姑知道老隊長充滿暮氣的喝令,使一場可惡的月兌孝儀式又開始了。蠻姑面對這個無聊的盛舉總是感到怒火中燒。

月兌孝是這個地區的鐵律,稱作民俗已遠不能含蓋它存在的牢固x ng,因為人們對它的信奉大大地超過任何一條法律。從人類懂得信仰,不,也許比這更為久遠的年代開始,這個地區就把它作為一種再生的形式或者通往再生的道路,一代一代地流傳,一代一代地完善著。月兌孝最後就確定了一條不可更改的內容,年輕女人死了丈夫,若是與亡夫情深意重,甘願守寡,對月兌孝的鐵律是能夠懶得理會的,如果還想找個男人粘糊著過r 子,月兌孝就勢不可免。而且據說月兌孝的舉動已有過幾番升級,最早僅是將一只j ng致的繡鞋丟棄在路邊,目的是希望愛貪小便宜的人把繡鞋拾去,從而帶走禍氣。不過這之後,月兌過孝的女人並沒有從此潔淨起來,鄉鄰們躲著她,甚至不想見到她的身影。而現在的做法遠比先人干得徹底,仍想再嫁的年輕女人在送走亡夫之後,就會選定一個荒蠻之地,將已故男人的所有衣物堆放在一處路邊,接著,年輕女人開始月兌自己身上的衣物,一件一件地剝去,直到一根紗不留,悲壯籠罩著這個場面,年輕女人不再去顧及害羞感。然後年輕女人趴子,撅起完全回歸了自然的,去吹著事先帶來的火種,把這堆衣物燒得大火沖天。火燒得越旺,越能昭示與死去男人的緣分從此化為烏有,而不會將喪葬的晦氣帶到新的男人的家里。相傳月兌孝的靈驗多次被證實過的,此時如果有人或者一條狗從這里經過,他們雖然能欣賞到一絲不掛的女人,但他們走不了幾步就會撲地而死。路遇者的慘死,恰恰證明月兌孝的完滿,他們是踫到散去的喪葬之氣才死的。**的年輕女人于是一邊為不幸的死者傷感,一邊欣喜若狂。在蒙朧的夜s 中,月兌過孝的女人總是懷著無限的滿足,光著全身,躲躲閃閃地回家,準備迎接自己新的吉祥和幸福。

蠻姑憤然離開村外的那片荒地之後,並沒有若無其事地回家睡覺,而是站在遙遠處,向新娘走去的夜空看了一眼,這時那里已是火光紅艷,老隊長面前的幾條狗排成一行,齊聲向火的方向狂吠起來,隨之荒野上的人們都噢噢地呼喊,他們的嚎叫帶著濃烈的世俗和對老隊長的討好以及對新娘的嘲弄。蠻姑于是又呸了一口,接著她想起剛才的那口釅痰是準確無誤地飛到了老隊長的下頦,這時說不定正懸掛在那撮山羊胡子上悠蕩不已,而老隊長對這一丑態卻因一無所知而可笑地默認了。蠻姑想到這里,獨自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這是她在這個夜里最開心的一刻。

蠻姑對月兌孝的盛舉懷著敵意,還不能說因為她有超人的睿智,看穿了那是一套子虛烏有的幌子,而是她有著天質的果敢,常常產生一種沖動,去作想月兌孝的內層含有令人厭惡的不公。她一千遍一萬遍地想過,為什麼男人哪怕死了無數個賤妻,卻可以不顧滿身的凶氣,接著樂呵呵地娶二迎三,從沒有人在意他是怎樣的一顆禍星,而獨獨女人死了男人,原本不是活人的罪過,卻要變本加厲地月兌去身上的孝氣,月兌得根紗不留,倒留一個j ng身讓路人去鑒定,這之後,女人的余生卻仍還是災難的象征?活的男人要女人來承負,死的男人也要女人來承負,這明朗朗的是男人壓著女人,讓女人不得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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