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苦再次走出獨屋時,臉都變了顏s 。他呆木地望定沙灘自語說,c o!真可憐,又要有人倒在那里了。這種感喟,就連何苦自己也覺得離奇。過去犯案前把死不放在眼里的他,現在身居死人當中,卻對死而且是別人的死揪心起來!但不管怎樣令人費解,他要過問這件事,而且這種y 望在不斷升級。他拍了一下狗頭,無需再用語言號召,幸會似乎已領悟他的意圖,跟著一同下山打听消息去了。
何苦回到山上,法場的槍聲已經響過了。他和幸會一到街里,就看見到處貼上了畫有紅勾的布告。何苦擠進閱讀布告的人群,有個識字的老太太向他作了講述,說今天被槍斃的是一個強ji n幼女犯。老太太講完,還叭地向地上吐了泡唾沫,呸,槍斃便宜了他,碎尸萬段才好!
何苦忽地覺得這唾沫吐在他的臉上,頭嗡地暈了一陣,接著產生了從來沒有過的駭怕。
這種感覺使何苦在上山的路上歇了一氣又一氣,他意識到大腦里已死去的事情慢慢在復活。
何苦第一次被石風抓進去,定的是盜竊罪。何苦後來在回憶中意識到,其實那次遠不止盜竊。當時何苦剛滿十八歲,喉結和其他該長的東西都長起來了,渾身萌生著對異x ng的饑渴。何苦雖然常想起老子勾引女人並依舊為此憤恨不已,但他自己對女人,甚至對一些雌x ng動物偷偷產生沖動,總想做出帶著刺激的舉動。那次盜竊罪何苦是供認不諱的。當時無所依靠的何苦總想找一條吃飯的捷徑,經過大約十幾天的探測,終于盯住了一家集體旅館出納的抽屜。一r 下午,何苦總算得手,女出納員忘記鎖住抽屜,就推著一輛三輪車走了。何苦推測她必定是到煤球廠買煤球的,沒有半個時辰回不來,于是就像逛廟會一樣進去將抽屜的一疊錢裝進了衣兜里。這個過程幾乎沒有一點緊張感。問題就出在偷竊的環境太寬松了,當他剛準備離去時,突然看到里屋的床上熟睡著一個小姑娘。天氣很熱,小姑娘衣服穿得很少,何苦通身被撼動了,他幾乎沒有受意識的指使,就朝屋里走去,而且鬼使神差般地月兌去自己的短褲。正是在這時,何苦猛然听到一聲大喝,接著就被石風抓走了。
被關押起來的何苦只知道這件事也許是十分喪德的,別的嚴重x ng就從來沒有去想過。直到越過知天命之年,兩鬢霜白的何苦在街上听了畫紅勾的布告之後,他才知道這件事如果做成,不僅喪德,還要吃槍子。何苦真的不知道有這麼嚴重,在監獄沒有人正兒八經地告訴過他,犯人和j ng官只把他當成一個大盜來崇拜和修整,似乎何苦已遠遠不能再稱作三只手,而是四只手甚至五只手。
這件事只有石風清楚,但石風也沒有告訴過他。何苦過去一直沒有去捉模如果石風向他提個醒將會產生的結果,現在卻一下子想得透徹,如果事後石風向他講清嚴重x ng,也許從此何苦振聾發聵棄惡從善了。不過石風也沒有以強ji n未遂罪加害他,看來還是放了一馬。既放他一馬,又不給何苦提個醒,這是為什麼呢?何苦陷入困惑。
你說,為了啥?何苦拽了拽幸會的耳朵這樣說。
幸會汪汪地叫了幾聲,然後依然眯起眼楮,大概思念它的情侶去了。
在刷鍋生火的時候,何苦若隱若現地想清了原由,石風不告訴他事情的嚴重x ng,一定是不希望何苦棄惡從善,讓何苦一次次再犯,他好將何苦一次次抓起來,用這個來換起神探的美名。不過何苦莫名其妙地對石風動了一絲感激,石風放他一馬,就等于免過了一個挨人唾罵的罪名。沒有這個未遂罪,在監獄少熬五年還是十年,何苦說不準。何苦在推測中想起了石風每次在監獄門口給他的拳頭,那種疼痛似乎已變成了舒坦。
是r 的傍晚,何苦並沒有吃下自己做的晚飯,也沒有招呼幸會,而獨自來到石風的墓前。他找到了原來搬掉的那塊石頭,重新塞住墳頭上的黑洞,然後又拔去已經變綠的荊棘樹。他心里前所未有地輕松起來,在石風墳前足足站了一頓飯的功夫,直到山影深沉地隱沒,縣城亮起一片燈火。
從此何苦陷入無窮無盡的回想之中,對法場上的動靜也更加關注了。
法場上的動靜在ch n節前夕又出現了一次,而且動靜比上次的大。當時風雪剛過,大地像一張白s 的氈片。有幾個人用鐵杴鏟出一條直達法場的通道。然後又沿橫向弄出一塊長方形場地,與通道垂直,這當然就是犯人挨槍時站的地方了。
何苦向一個高中生模樣的人打听了消息。在這次的七個死刑犯人中,有兩個讓何苦出了一身冷汗,一個是殺人犯,另一個是搶劫銀行犯。
何苦出冷汗的原因很簡單,這兩個茹炮飲彈的死囚使他聯想起了自己過去的某些劣跡。過去在監獄中何苦一直都表現得理直氣壯,他有一套奇特的哲學,認為進監獄是因為倒霉,出來是為了復仇,從來沒有想過事情的對和錯。然而近來何苦大腦里的冰凍倏然融化,形成了一套由此及彼的思維方式。看到老太太他就想起娘,看到小姑娘,他就設想自己要是有個女兒,那該是一種怎樣的情景!他甚至有了細膩的喜怒哀樂。
嚴冬的陽光幾乎讓人感覺不出暖意,但畢竟給大地帶來了溫情。積雪開始融化,房檐上便落下一些懶散的水滴。何苦看著這個景象,潛伏的良知被鬼使神差般地激活了。一顆水滴就是一個腳步,一顆水滴也是一個罪惡。他這樣想。
因搶劫被抓捕,是在犯罪生涯的中期。那天何苦很餓,他希望有一碗紅燒肉和一瓶二鍋頭。他像餓狗一樣四處搜索。黃昏時分,何苦總算發現了獵物。有個老太太一邊向自己的獨院走著,一邊數著錢,是一疊大面值鈔票,也許是在遠處發財的兒子孝敬的,剛從郵局取出來。何苦從一塊巨石背後躥出來,像老鷹叼食一樣把錢抓走了。老太太是見過大錢的,有些吃驚,但並沒有呼喊,她知道這時不冷靜對雙方都是危險的。老太太的態度反而讓何苦恐懼不安。他停住了逃逸的腳步,回過頭來,見那座庭院很有些氣魄,老太太也像是個退休老干部。何苦推測,這必定是哪個官員的私宅,而且老太太一直在盯著他,他想她一定記住了他的特征。
何苦在往老太太那邊靠近了,因為他忽地產生一個念頭,不能留下活口,老太太必須除掉。他往回走著,突然覺得有一個硬邦邦的東西頂住了他的後腦勺。石風湊過頭來輕聲而嚴厲地說,你知道嗎?這是我哥的家,老太太是我母親。我本來想等你走遠了再抓住你,免得我母親指控你,加重你的罪惡,誰知你謀財還想害命。你想我還會饒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