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的早晨有些霧。從遠處看這座小城,街道兩旁的梧桐樹若隱若現,神秘莫測。有兩個經商的青年男女已搶先佔了領地,這會兒坐在木案上戲謔調逗。看來他們是外地人,無拘無束,干得很露骨很x ng感。女人將從裙子里伸出的大腿隨意頂在男人的小月復上,沒有絲毫避嫌意識,倒是男人似乎因為長期處于滿足狀態,有些厭煩的情緒。
紀汪萍加快了腳步,這種場面使她的情感變得異常復雜,就像醉漢又見到酒,不必把它扔掉,又決不想再喝進肚里。
在一個十字路口,有個學生告訴紀汪萍今天是星期天,她恍然大悟,後悔不該耽誤了早晨的懶覺。她發現自己是個非常脆弱的女人,任何一點波折都能把她撞得暈頭轉向。
當紀汪萍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家里的時候,她深感j ng神寄托的消失。忘我地工作往往能使人充實,而這個禮拜r 將是最空虛無味的了,身前背後似乎都是無底深淵,一不小心就會跌落下去。她把顏萬ch n那張很大的照片拿在手里玩弄了一番,想追回過去的蜜意。但這張兒女情長的王牌已在她心目中大為跌價,它給她的不再是綿情和亢奮,而是恐懼!她像丟掉一個爆炸物似的,胡亂地將照片放回原處,然後塌進沙發里靜坐。
孩子和保姆在屋里戲鬧,很開心,他們並不知道紀汪萍又回來了。保姆從不過問她工作上的事,早去晚歸都任其自然。小靳靳也被保姆馴服得能與她溶為一體,具有驚人的離母意識。這給紀汪萍減輕了不少辛苦,也使她不時產生過妒忌和擔憂。當然,每次都把責任歸到了自己身上。
紀汪萍下意識地向里屋望去,保姆正在j ng心地梳妝打扮,將幾件錚亮的銀制首飾戴上,對著鏡子左瞧右瞧。坐在梳妝台上的調皮的小靳靳不時用梳子將保姆的頭發抓個稀亂,而她不厭其煩地又重新修整,臉上流露著無限的思緒。這個異常的情景使紀汪萍吃了一驚。她想,孟阿姨從來不是輕佻之輩,莫非今天是她的什麼紀念r ?紀汪萍急忙去翻開記事本,果然是個非凡的r 子,保姆的六十壽辰,也是羅秘書被害三十周年。紀汪萍從小就得到了孟阿姨的,自從孟阿姨做了靳靳的保姆,她更從她身上體味到母親的溫情,有時真想撲進她懷里叫一聲母親。她深深感激孟阿姨對紀家三代傾注的愛意。在她眼里,孟阿姨是善良和仁慈的化身。很久以前,她就準備為孟阿姨的花甲大興紀念一番,不料差點錯過了!
紀汪萍悄悄去買了許多上等鮮菜,殺了那只母雞。也許從自身思索中得到啟示,她對「有情人終成眷屬」有了更深層次的理解,下決心要把老父親請來,趁機讓這對行將就木的老有情人有一次實在的接觸。可是她失敗了,父親的理由是很充足的,這個r 子不僅有花甲喜慶,也有為亡夫的哀號,他怎麼能再去給一個老寡婦增加j ng神負擔?
酒席上,紀汪萍對座次重新做了j ng心安排,過去她對這個是沒有研究的。首席留給羅秘書,大花杯里斟滿了酒,次座當然輪到孟阿姨了。
「萍兒,我哪能坐這里?」保姆始終尊重紀汪萍的老師地位。
「孟姨,怎麼還客氣?今天是您六十大壽,也是羅叔歸天的紀念r ,當然由你陪他。」
「孩子,虧你想得這麼周到,還記得……他……」保姆因為感激,也因為悲傷,泣不成聲了。
「孟姨,別太傷感了。我是想羅叔,要是他還在多好。」紀汪萍很內疚,沒想到自己j ng心布置的場面會觸動保姆內心的痛處。
酒席進行得十分冷清,保姆神情木然。紀汪萍知道她在想羅秘書。據父親講,三十年前,羅秘書為了慶祝她三十壽辰,夜里從牛棚偷偷回來,拿出積攢的所有硬幣給妻子買了個生r 蛋糕,結果在街上被抓回,當晚就被打死了。
「孟姨,您……」
「嗯?噢,看我!來,咱們吃吧。」保姆給靳靳夾了一塊雞肉,試圖打破沉默。
「孟姨,來,吹滅它,祝您長壽。」紀汪萍點燃了生r 蠟燭後說。
保姆吹滅蠟燭,挑起一塊蛋糕︰「紀書記最近身體怎麼樣?」
「挺好的。我去請過他,他太忙,說不能來。」紀汪萍不知道這樣回答是否具有合理x ng,她在窺探一個老婦人復雜而豐富的內心世界。
宴席又陷入另一種消沉。
門外蕩起一陣風風火火的皮鞋聲。章小朋永遠是章小朋,行走如兔,說話就像炒豆,走到門前就大喊起來︰「紀汪萍,老朋友來了,還不接駕!」
紀汪萍起身迎到門外說︰「不知駕到,有失遠迎,恕罪恕罪。」她打心眼感激章小朋總是在有意或者無意地幫她的忙。小朋的到來使酒席將會出現新的轉機。
章小朋走到餐桌前又是大叫︰「 !這麼豐盛!還有蛋糕,是孟姨的生r ?」
紀汪萍說︰「非常正確!你的鼻子挺長的嘛。」
「紀汪萍啊,你不是個東西!咋不提前告訴我?現在只好以吃來祝賀了。來!干!」
章小朋吃得頗有示範x ng,潑辣而豪放,杯箸交錯。保姆和紀汪萍開心極了。在這年月,即使這種以誠相見的吃也很難得,故而頻頻地給她夾著菜。
飯後,章小朋把紀汪萍拉到另一間屋里,似乎非常憤慨。
「告訴你一個丑惡的消息,得有思想準備。」
「就我倆,只管說,關于哪一方面的。」
「當然是丈夫、男人!」
「我知道了——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沒有證實,不敢亂說,怕你受不了,現在是可靠消息。」
「那你說該怎麼辦?」紀汪萍異常從容,好像過去的驚恐都因為消息沒有得到證實。不過她的內心是不平靜的,只要稍一觸發,就可能咆哮起來。
「依我說,發個電報去,叫他速回,問個清楚!」
「你給擬個電文,我心里很亂。」
「哎呀!就說你想他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