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分,洛陽城將醒未醒之際,薄霧繚繞。似仙女輕紗飛落塵間,讓偌大的漢室都城籠上了一層仙靈之氣。
「道家所說,吸風飲露,便是說著清晨的氣吧。的確讓人j ng神一振,不過闢谷不食多半就是以訛傳訛了。」
洛陽第一高樓,萬世永昌樓上,劉辯似乎是想要托起整個洛陽一般攤開雙手,緩緩而起,卻是深深的吸了口氣後,對著身邊的司馬朗笑著說道。
「道家崇尚無為而治。若是殿下想學老莊之道,就應該袖手垂拱,而不是夙夜未眠。」
在燭光下勞累了一宿,走到廊台外的司馬朗微微眯了眼,清晨的陽光雖然單薄還帶著清涼,可是仍然讓眼楮一陣不適。
自從劉辯自冀北而回,這樣的夜不能眠是常有的事。天下正值多事之秋,各地傳回的消息紛雜多樣,為了能盡早掌握好局勢,劉辯卻是沒了休息的時間。當然,這里的情報也就不是劉協所處理的那些大臣們商議好後提交上來的雞皮蒜苗的小事。
「如果有來世的話,說不定孤真的會選擇j ng修方外之道,從此不聞紅塵事。」笑了笑,揉了揉疲憊的眼楮,劉辯笑道︰「不過這一世怕是不能這樣了。」
劉辯笑得爽朗,司馬朗卻在心中微微嘆氣︰亡國之君,大概殿下會負此污名于青史吧。不過說起來,比起興亂世者,亡國之君的評價說不定會少幾多非議。
沉默中劉辯也收斂了笑容,望著北方默默不語。
「北軍五校已經進入了司州境內,想必一r 內應該抵達洛陽,不過這時候應該還沒起拔吧。」
注意到劉辯的視線方向,司馬朗說道,不過語氣卻稍顯凝重。因為歸來的北軍五校中,不單單只是上洛報捷,還押送著董卓。
「太順利了。」
劉辯喃喃自語,司馬朗微微點頭。
史阿的任務太順利了。無論是劉辯還是司馬朗都沒有想到董卓會束手就擒,不說涼州軍軍師李儒,以董卓之智就不可能想不到這其中的貓膩,這時候革職擺明了是朝廷要對付董卓。雖然涼州軍不可能在這時公然反叛,可是卻不代表董卓就會乖乖听令。
因此在劉辯和司馬朗才授意史阿先接收並州軍殘部,為了防止董卓可能的抵抗。之所以讓史阿假扮宦官除了一定程度上嫁禍宦官吸引仇恨外,更多的是怕宦官那群軟骨頭被可能的刀兵嚇破膽。
可是事情的發展卻是出乎兩人意料,董卓沒有任何抵抗就接受了命令。除了帶著李儒一人外,涼州軍全軍已經在回涼州的路上。
事有反常即為妖。
董卓看似放棄抵抗的行為卻讓劉辯、司馬朗一直為之擔心,可是卻想不明白事已定局,董卓還會有翻盤的後手?如果有,又在哪里?
噠噠噠
空寂的街道上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也是因為清晨時分,百姓美夢正酣,才讓這馬蹄聲穿了很遠,遠到立佇高樓之上的劉辯听見後變了臉s 。
洛陽城中有規定,無事不許跑馬。
而唯一能夠越過這一規定的只有驛站之馬,還是有緊急事情需要稟報的驛馬,就像當初黃巾初起時,跑進洛陽的那名驛馬。
听著這急促的馬蹄聲,雖然還不知道到底是何事,可是劉辯心下卻認定了是即將上洛的那匹涼州之狼的後手。雙手深深抓進了紅木欄桿。
「涼州。」
劉辯咬牙切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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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遂同樣咬牙切齒。
做夢韓遂也沒想到起義之戰會打成這個樣子。
韓遂不是甘願受困西涼的人。得知金城北宮伯玉與董卓不合,因此投靠北宮伯玉,雪中送炭以待飛黃騰達。
應該說韓遂不愧于名士之名,金城在韓遂的治理下r 新月異,兵力、民心都向著北宮伯玉。並且韓遂暗中活動,早已聯絡了金城郡各城都部落。只待時機合宜,便舉事而起。
什麼時候是好時機?自然是黃巾事起,涼州軍被黃巾吸引了注意之時。
可是韓遂萬萬沒想到的是,雖然料準了黃巾起義,可是卻沒想到黃巾起義的影響如此之大。不僅天下各路漢軍被吸引了注意,連帶著所有的百姓都關注著黃巾,期盼有個結果。
這種情況下起事,無疑只會像益州五斗米起義一樣,無論漢軍或是百姓都沒人理會,落個尷尬無比的境地。
無奈下,韓遂只有隱忍不發,待到黃巾之戰有個結果後才迫不得已的舉事。為什麼是迫不得已?因為黃巾之亂後,天下思安,再等下去就沒人願意再打仗了。
不過好消息是黃巾之亂的影響對涼州來說比較輕微,大戰後的民心思安也安撫不了涼州人渴求一戰的熱血。而且不知道朝廷抽什麼風,大戰後居然拿下了董卓?這導致了涼州軍雖然向涼州開拔,可是速度卻是比蝸牛還慢,至今盤桓在並州之地。
抓住了這千載難逢的機會,韓遂果斷出擊,先是早已聯絡好的金城郡落陷手中,然後趁涼州各地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以雷霆之勢攻入天水郡,拿下勇士縣,與天水郡郡治•平襄,遙遙相對。
拿下勇士縣後,韓遂沒有執著天水郡,平襄為天水郡治,而天水為涼州最為繁華的一郡,平襄城堅,可想而知。而是將拿下勇士縣的大軍一分為二,一路向上攻進安定郡,一路向下殺入隴西。
同時遣金城郡的後續部隊加緊開往兵力空虛的勇士縣,而韓遂自己則北上游說武威、酒泉二郡,至于敦煌郡與張掖部,則是路程太遠來不及去,而且這兩地對大局也沒什麼影響,只要安定、天水、隴西三郡拿下,自然會望風而投。
可是當韓遂說降了兩郡之後,回來卻發現,勇士縣被涼州軍攻了回去,而隴西攻略則被一個叫馬騰,馬壽成的人率軍擋了下來。只有安定一路勢如破竹,可反過來說也可以叫孤軍深入。
比起隴西被阻,更讓韓遂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勇士的陷落。之所以韓遂敢將攻陷勇士的大軍分作兩部上下而攻,是因為消息的傳播需要時間,當涼州軍得知安定、隴西二郡受到攻擊時才會發現勇士兵力空虛。而若此時涼州軍想要撿便宜的話,打到勇士只會發現金城的後續兵力已經駐扎在了勇士縣各地,說不定反被撿了。
而這之前,在涼州軍的情報中,勇士縣有大軍駐扎,絕不是現在留在涼州的涼州軍能夠戰勝的對手。
可是勇士卻被攻陷了,涼州軍現在的統帥是瘋子不成?
勇士毗鄰金城郡郡治•金城,相當麻煩的位置。不過思前想後後,韓遂決定放棄奪回勇士,要在涼州軍回到涼州之前攻下安定,阻涼州軍于涼州之外。而韓遂自己則前往隴西游說那馬壽成,涼州局勢已經明顯,韓遂不信馬騰原意陪著涼州軍去死。
至于勇士的涼州軍,隨他去吧,除了自己,涼州還有什麼有識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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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打下來了……」
一手摩挲著勇士縣城殘破的土牆,張繡滿臉的不可思議。
當金城反叛,勇士陷落的消息傳到駐扎在天水郡的涼州軍耳中時,自牛輔以下所有人都被這晴天霹靂驚得失了方寸。涼州軍主力尚在並州,對于來勢洶洶的叛軍,涼州軍根本無從抵擋。
這些叛軍可不是黃巾賊那種亦民亦軍的半吊子,北羌之人,向來勇武。所以以牛輔為首主張以平襄為基,固守天水郡,守住涼州軍在涼州的基業,等待涼州軍主力回援。
不過在眾將一致同意牛輔的計劃時,賈詡卻要求主動進攻敵人剛剛攻下,顯然有大軍駐扎的勇士縣。對于這明顯的以卵擊石,眾將沒人贊同。
然而雖然沒人同意,賈詡還是慫恿了交好的騎都尉•張繡進攻勇士,而因為擔心自己佷子的安危,提前返回涼州的張濟所部,不得已率軍跟上,而涼州軍現在唯一的主力去打勇士縣,眾將一思量,得,還是跟去看看吧。
但是當眾將到了勇士之後,卻發現如賈詡所料,勇士縣空城一座,而後在賈詡的布置下,眾將稀里糊涂的打敗了同樣莫名其妙的從金城向勇士開拔的叛軍,鞏固了勇士城防。
後面的事賈詡沒有吩咐,不過牛輔等人也是久經戰事之輩,牛輔本人更擅長防守,當下就命令加緊城防,以待敵軍。
而對于翹班的賈詡,眾將沒有不滿,有了這猶如神鬼相助的一戰,賈詡在眾將眼中已是有了相當的威望。
這樣的威望對于張繡來說卻沒什麼用,看著在城牆上睡得憨實的賈詡,張繡眼神抽抽著推醒了賈詡。
「這勇士是打下來了,接下來怎麼做?勇士縣離平襄略遠,很容易被包圍成孤城一座啊。你不是常說君子不立危牆嗎?還能睡得這麼死?」
張繡說的也是事實,勇士縣比起平襄,離金城倒是更近一點。而這次反攻勇士完全沒有準備,連自己人都沒做好接收勇士的準備。
「放心吧,韓遂沒那個是時間來打勇士。他要忙得是先打下安定,堵了涼州軍從並州回援之路,最好的是將涼州軍消滅在並州那就萬事大吉。就算打不掉,涼州軍從司隸洛陽一帶過會牽扯很多問題,會浪費很多時間。這樣韓文約有的是時間慢慢收拾涼州各郡。
至于安定之後,比起涼州軍經營許久的天水,隴西郡更好打一點,雙管齊下必然先打安定和隴西,而分兵兩路之後,他哪還有兵力來打天水?」
從躺椅上翻了個身,賈詡嘴中喃喃︰
「要是閑的話,你可以試試直接帶兵打掉金城,叛軍多是羌人,沒什麼集權概念,只要北宮伯玉的老家金城一被打掉,叛軍自己就亂了。」
金城?
賈詡的話讓張繡心中一亮,可是在張繡點頭沉思時卻感覺打一股視線,詫異的看過去,正對上賈詡滿腦的黑線。
「我說你不會真打算去吧?勇士陷落,金城現在的處境就和當初的平襄一樣失了門戶,用腳趾想都能想到就算韓文約沒空打勇士,也會在金城屯重兵並在沿途設伏吧?他挖個坑,你就真打算往里跳?」
張繡一時訕訕,他還真就這麼想的。不過話說回來,既然不能打,賈文和你還說什麼說。張繡看著賈詡的眼光甚是幽怨。
「既然不能打金城,那麼打勇士有什麼用?反正是要守,以平襄構築防線,收縮兵力後防線不是更實在嗎?」
「這個嘛,守平襄亦無不可,只是這樣的話,軍師大人一回來,估計我的項上人頭就得掉下來了。」
「哈?」
雖然知道賈詡和涼州軍之間的齟齬,但是張繡卻不明白賈詡的話是什麼意思。
「這是軍師大人的試探啊。韓文約何時造反早就被軍師大人算得一清二楚了,所以涼州局勢根本不用擔心,軍師大人需要知道的是,在涼州軍‘危機’之時,我會怎麼做罷了。」
涼州局勢在軍師大人掌握之間?
武威,金城,酒泉三郡淪陷,安定節節敗退,隴西岌岌可危,這算哪門子掌握之中?
或許是張繡臉上「你吹牛」的表情太過明顯,賈詡沒好氣的解釋道︰
「所以啊,金城郡就算了,武威和酒泉兩郡‘投敵’是因為軍師大人的指示。」
「啥?為啥?」
「涼州背後就是司州,京兆之地,以韓文約的野心,當涼州全境只余天水一郡時,這廝多半就會迫不及待的進軍三輔,到時重振涼州的只有董卓一人。」
所以就只有放了董卓?
「軍師大人早已料到了朝廷的動向?」
「不,這只是個巧合,最多算是有備無患。放韓遂這條惡犬上洛是就想好的,畢竟要想把北軍五校拐到涼州需要個合適的借口。平叛就不錯,zh ngy ng軍多管南方之事,而北軍五校則是北方,執金吾、衛尉之流則是護衛京師,來涼州的就是董卓想要接管的北軍五校了。不過這布置卻是歪打正著了,讓朝廷平白丟了次大臉。」
睡意被張繡這家伙攪散了,賈詡泡了杯醒覺茶振了振j ng神,看向洛陽方向意味深長的說道︰
「太子殿下還是太年輕了。」
太子?
張繡一愣,這關太子殿下何事?不過隨後把這一問甩到腦後,左右瞅見無人,張繡壓低了聲音說道。
「現在主攻、軍師都不在涼州,文和何不想辦法逃走?」
賈詡白了張繡一眼,董卓、李儒讓自己主涼州之事,未免沒有囚禁之意,一州之主顯然不可能掛印而走。自己想要掙月兌牢籠的辦法只有兩種︰
一是滅了涼州叛軍,涼州沒有威脅,朝廷自然不會放了董卓,可問題是雖然賈詡不是沒辦法干掉韓遂,可是就算平了韓遂,武威、酒泉的人依舊會跳反,而只要兩邊一通氣,這「叛軍」自然就滅不掉了。
二則是讓韓遂滅了涼州軍基業,韓遂不是涼州軍的人,這點賈詡清楚。可同樣清楚的是,不善攻城的那些羌人是沒辦法攻破牛輔組織的防線的,無論這條防線在平襄還是勇士。而就算自己搗亂,有著董卓之婿身份的牛輔顯然不會鳥自己亂來的命令,就像這次攻陷勇士一樣。而同樣的,張濟也奪了自己的佷子,這樣胡來的事沒有第二次了。
所以左右是逃不掉的。
對于張繡的關心,賈詡倒是有幾分感激。兩人都是一樣,只關心自己或者自己周圍的人,因此把賈詡當做朋友後,張繡很果斷的就站到了賈詡一邊。
大致解釋了一下逃是不行的,張繡「哦「了一聲,倒是想起了先前的問題,繼續追問道為什麼要打勇士。
「軍師不養無用之人,要是我在涼州軍‘危機‘之時仍然毫無反應,那麼就會被軍師大人拋棄了。打下勇士的話,時時刻刻威脅到金城,迫使韓遂不得不屯重兵守衛,這樣安定、隴西二郡的壓力就會小一點。
雖然遲早也會陷落,不過我也不算是見死不救。倒是也有其他辦法來表現,只是這樣最省事,打下勇士後,什麼也不用管,等著董卓和軍師大人回來就行了。」
輕輕打了個呵欠,明明喝了醒覺茶,可是賈詡卻感到了又一陣困意,于是在躺椅上找了個姿勢又睡了過去。
軍師大人,不知道你對于我的答卷,滿意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