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漢 第六十六章︰洛陽京觀(9)

作者 ︰ 薄飲淡雪

()皇甫嵩、朱率領大軍到達山谷之後,一切都已經結束了,雖然不敢讓這些一般士兵接觸到這崩潰人心的地獄場景,不過讓這些人在後面sh sh 箭卻是無妨。

最終山谷內的黃巾也沒能沖破漢軍的防線,當漢軍大部隊用遮天敝月的箭雨收割般的屠殺黃巾時,基于絕望產生的麻木的勇氣也崩潰消散,無頭蒼蠅般的四處逃散後的結果就是被漢軍屠戮殆盡。

山谷內血流成河,一切寂靜下來之後,漢軍才開進谷搬運著黃巾的尸體。幾輛像是板車,不過卻長寬數十丈的超大型板車,黃巾的尸體就被隨意拋在上邊壘了起來,有老人,有小孩,有男人,有女人。

雖說都只是死人,沒有臨死前那崩潰的風景,不過仍舊有不少士兵吐得翻天覆地。

人之常情。

而收斂尸體的時候,發生了一件意外,原本無數鮮血匯聚而成的血湖發生了塌陷。似乎是鮮血泡軟了地面,而正好下面是一處空洞,于是塌陷得順理成章,不過這處塌陷後卻是連通了地下水脈,地下泉水與血湖混在一起,卻是真的成了一個活湖。

此湖常年泛著血s ,水面清澈時偶爾能看見湖底枯骨。而這山谷也不知被哪個文人被命名為遺殤之谷,谷中常年紅霧飄繞,據說偶爾能看見縱貫天地的血s 之花。谷中即使盛夏之時也是清冷一片,不過卻沒人敢來乘涼,算是洛陽周邊一處禁地吧,連地方志都沒有收錄。

無論是血湖還是遺殤谷,都是後話,屠殺黃巾的這一夜里,山谷依舊無名。

皇甫嵩按著長劍站在血湖邊,身旁匆匆跑過一個捂著嘴,臉s 蒼白,神s 驚慌的士兵,卻是無視了這位漢軍之長,跑到一邊吐得稀里嘩啦。

這樣的士兵不止一個,連皇甫嵩看著這似乎無邊的血湖,還有湖中那虛幻又真實的血s 之花,心里也是波浪翻滾,按著長劍的手青筋繃起就是明證。

無論有怎樣猶如鐵石的心腸,看到這場景也沒人能無動于衷。

山谷中只有搬運尸體的沙沙聲,還有此起彼伏的嘔吐聲,按理來說應該是安靜非常,可是閉上眼楮,皇甫嵩分明能听見哭號尖叫。

「造孽。」

皇甫嵩輕嘆,苦笑著松開了緊握住長劍的手,一滴鮮血落入湖里,卻是因為握劍握得太緊而傷了手。

「末將未能完成任務,請將軍責罰。」

身後傳來略顯虛浮的腳步聲,然後傳來了孫堅的聲音。皇甫嵩回過頭,這位武勇難當的別部司馬此時身上被包裹的嚴嚴實實,看著分外滑稽。

找到孫堅的時候,那一身傷勢讓所有人都大驚失s ,那樣的傷勢放在普通人身上早就死了,而且誰能讓孫堅受這樣的傷?

「孫司馬起來吧,此事怪不得爾。」

皇甫嵩回答得意興闌珊。

原本不想讓那年輕的校尉看到這一幕,誰知事與願違,不但看見了,還參與了。

人一生能殺的人是有定數的,背負上數十萬人之死,還能再揮刀嗎?

「那個小女孩呢?」

皇甫嵩問的正是張風拼死護下的那個黃巾之子,雖然最後還是輸給了江東四將,不過最後程普四人也沒對小女孩動手。本來也就是對張風如此年紀坐上校尉之職不服才趁機發難,不過當交手一場後就沒了火氣。

「和校尉大人一起送回營中了。似乎對漢軍害怕的緊,也只有讓那小女孩和校尉大人呆在一起才略微的平靜。」

「對漢軍害怕得緊,什麼時候某等大漢之師是被百姓害怕的存在了。」

皇甫嵩苦笑,不過他自己也知道這個答案,作出了這樣的事,自然會被人畏懼。也正是希望這樣的畏懼能夠震懾天下才做出這樣的事,至于漢軍名聲,如果「漢」沒了,何談名聲。

皇甫嵩沒有說起如何處置那個小女孩,不過見到了尸塞山谷的景象,也沒有人在想殺人了吧。一個小女孩,就讓她去吧,而且這時候殺了小女孩,那個校尉就真的會崩潰吧。

「明r 抵達洛陽,某等皆會千夫所指吧。」

皇甫嵩的自嘲,孫堅沒有發言,既然下達了這樣的命令,有什麼樣的後果皇甫嵩早就知道,不需要他人提醒。

「將軍大人打算怎麼處置今r 攻擊駐軍的那些人?排查後,發現是原本北方防線巡防部隊的人,帶頭的是都尉劉備。」

「劉玄德嗎,倒是听子干說起過他這個學生,而且今r 也見過一面。」想起白r 劉備拜訪之時竭力闡明殺俘的害處,那慷慨激昂的表情現在也清晰在腦海,皇甫嵩苦笑道︰「听說他們是用的木刀木槍?一開始。」

「確實,不過後來卻是真刀真槍了。」

「大概是看到了這幅場景之後被魘住了吧,太年輕了啊。老夫也沒想到這劉玄德這麼激進,說是宋襄公樣的婦人之仁,怕是不太準確。

笑了笑,皇甫嵩捋著長須,看著面前血湖翻波,卻是又化了一聲長嘆。

「說到底,都是老夫等人之錯,至于劉玄德等人,等到了洛陽再說吧。「

孫堅頷首,皇甫嵩言下之意卻是不追究今晚之事。

是打算一人扛下嗎。

看著皇甫嵩的背影,孫堅無聲輕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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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漢軍屠殺戰俘之事發生在司州境內,洛陽周邊,可是一夜之間,這事倒也沒能傳播到洛陽之中。

次r 卯時,漢軍先行一騎進入洛陽稟報大軍行程,言道大軍巳時可至洛陽。得到大軍的消息,司掌禮儀的九卿•奉常即刻準備凱旋的儀式。黃巾之亂疲敝了天下,這場勝利確實要好好夸耀一下。

當今陛體不適,倒是不好親自出迎,因此卻是由太子殿下與皇子協帶領一眾官員與洛陽北門外十里恭迎凱旋。

辰時將過,太陽漸高,出迎的隊伍里的氣氛如同這漸漸炎熱的天氣一樣慢慢高漲起來。

「果然,針對幾位老將軍的計劃還是取消了吧。」

站在涼亭中,劉辯看著周圍興致勃勃的隊伍,臉上輕笑一聲,慢慢說道︰

「畢竟為了大漢戎馬一生,也著實辛苦了。」

司馬朗听見劉辯的說法微微一笑。

皇甫嵩、朱等人乃是大漢的中流砥柱,有這幾人在,就算有誰心有野心,也會按捺住等待時機吧,這樣一來,卻是阻礙了劉辯的計劃,所以針對這樣的情況,東宮有著另一套針對的計劃。

只是這套計劃未免對這些為了大漢付出一切的老將而言太過讓人心寒了,所以一直有所猶豫。

而今r 看著眾人興致勃勃的談論著兩位老將,劉辯也是覺得還是停止這樣的計劃為好。畢竟為了大漢付出一生,還是讓這些老將抱著榮譽而死比較好吧。

「那是什麼?」

一旁傳來一個稚女敕的聲線,卻是劉協疑惑的看著遠方,指著什麼發出了聲音。

劉辯微微皺眉,為人上者當喜怒不形于s ,這樣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卻是幼稚了一點。

不過隨即搖了搖頭,一切結束後,劉協也就不用背負漢室之名,這麼單純的活著倒也挺好。想起這段時間兩人極不對付的情況,劉辯苦笑了下,還是找個時間緩和下兩人的關系吧,畢竟是親兄弟。

這樣輕松的想法到劉辯順著劉協的手指向地平線看過去時就戛然而止。

遠處已經出現了漢軍的影子,不過比起那延綿的黑影,數十座壘得高高的黑s 塔影樣的東西更讓人在意。眾人竊竊私語,若不是還有最後一份理智,怕是都有人把這當成攻城用的井闌之類的東西,

因為這東西竟比洛陽城牆還要高上幾分。

劉辯變了臉s 。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那黑s 的塔影也越來越清晰。

「啊!「

一聲短促的驚呼,看清了那「黑塔「的劉協神s 驚慌的後退一步,卻是撞到了劉辯身上。

劉協指著那「黑塔「,結結巴巴難以言語。而周圍的隨侍眾臣的私語越發喧嘩起來。

「那是什麼?」

「好像是尸體!?」

「什麼!可是這得是多少人……」

「等等,好像是黃巾吧,有些人還帶著那什麼太平巾……」

「這麼說是黃巾戰俘?」

「就算是黃巾,這也太有傷天和了吧?這得有多少人啊?」

「怕是黃巾戰俘全被殺了吧。」

「好像還有小孩,這……」

周圍的喧鬧有愈演愈烈之勢,可是劉辯仍舊不言不語。只是默默按下了劉協的手,輕輕遮住了劉協的眼楮。

「是在下的失誤,在下不應該那麼早回宮的。」

司馬朗臉上同樣難看至極,還帶著絲絲悔恨。如果昨夜留在軍營,無論如何都不會讓這出慘劇發生。

「並不是老師的錯,就算老師留下,也不見得能攔住兩位老將軍。兩位老將軍要殺黃巾之心猶在老師救之之心之上。」

劉辯臉s 雖然依舊難看,不過似乎恢復了平靜,輕輕抱著瑟瑟發抖的劉協,劉辯一手遮住劉協的眼楮,慢慢說道︰

「果然計劃還是要繼續,既然兩位將軍原意為了大漢做到這份上,想來為了大漢而死也是無怨無悔的。」

語氣中殺意冰涼,涼亭內氣溫驟然降低,不過似乎只是一個幻覺,接下來急促的馬蹄聲打碎了這低溫的錯覺,卻是皇甫嵩、朱攜著眾親衛朝著涼亭方向過來了。

「當真人馬如龍。」

看著靠近了一列騎兵,劉辯冷笑一聲。不過冷笑過後卻是又換上了一副平常的笑容,將懷中的劉協交給了司馬朗照看,等著皇甫嵩、朱兩人過來行禮。

「末將皇甫嵩(朱)見過太子殿下。」

一行人馬在涼亭外停下,皇甫嵩、朱二人下馬,快步邁入涼亭,在劉辯面前單膝跪下,而其余親衛則跪在涼亭之外。

兩位老人一進涼亭,就似乎吹進了沙場的慘烈之氣,感受著這殺意,隨侍和眾臣臉s 極其難看的向後退了開去,倒是把站在人群最前端的劉辯突出了起來。

「呵呵,兩位大人辛苦了,黃巾之亂,八州並發,幸得大漢有兩位將軍,才能盡早平息。兩位大人快快請起。」

在劉協畏畏縮縮的眼神中,劉辯笑得如沐ch n風,隊逐漸逼近的尸體之塔視而不見,快步浮起了兩位老將。

劉協心中一陣佩服,卻不止劉辯心中已是怒火難抑。

雙手扶在皇甫嵩手上,盔甲冰涼,劉辯從唇間擠出嘶嘶之聲。

「將軍視人命于無物,當真大丈夫也。」

皇甫嵩一愣,原本落在劉辯腰間玉佩上的低垂眼神抬了起來,卻是看到劉辯已經轉過身,向著隨侍的眾人說道︰

「我軍大勝而歸,當是歡愉之時今r 大擺酒宴,犒賞三軍,諸卿與大漢同樂!」

劉辯身上看不出異常,皇甫嵩也不知剛才那話,劉辯究竟是夸還是損。

不過知道了是夸是損又如何?難道手染數十萬人之血要因為夸贊而榮耀,或者因為貶責而憤怒嗎?

皇甫嵩不為人見的無聲苦笑,跟著強忍著心中戰栗上前來的隨侍,眾人向著洛陽城歸去。

洛陽城外,壘尸之塔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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