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天後的早晨,探馬營營門,沒有任何其它行囊,小七與安安兩人身上各自背著一個小小的粗布包裹站在營門內。
小七的包裹里除了一身舊衣,只有左大學士連夜找來筆墨書就的幾幅字畫,鼻孔朝天地交到他手里,說是去京城後足以拿來換個大大的宅子,算是給安安將來的嫁妝。而安安的包裹里除了舊衣,還有那一管舊蕭。
小七在前,安安在後,兩人慢慢走出探馬營的大門,身後,是一大群送行的人。
在營門前回首,安安垂頭縮著肩膀,不敢再去看一眼人群中爺爺的面孔,大顆大顆的淚珠像雨滴一樣垂落在腳下的黃土里,她的手緊緊扯著身側小七的衣襟。
送別的話與需要叮囑的事情,左天舒昨夜已經全部交待完,此時他忍住眼中老淚,強裝疏狂地笑著看兩人走出探馬營,然而他那古怪的笑容與頜下不時抽動的胡須早就無情地泄了底。
「我會回來的。該做的事情記得要做!記住我昨天的話,活著比什麼都重要!」小七繃著臉低聲交待探馬營的少年們,少年們點點頭,眼中只有離別的不舍而沒有眼淚,小七的話對他們來說從來就是金口玉言,既然他說會回來,那就一定會回來,小七說要活著,他們就一定要努力活下去。
「張將軍,我的這些兄弟,還望將軍多多照顧,我知道你現在心情很不錯,我走了將軍應該會更開心,不過……」說到這,小七湊近張得祿的耳旁,低聲道︰「將軍信不信,我已經拜托了幾個小鬼照顧你,如果我那幾個兄弟過得不快活,你藏在自己營帳下面的那些東西,很有可能會跑到陸將軍的案上去呦!還有,那塊東西多謝你替我保管了這麼多年,我已經取走了。」
張得祿聞言面s 一僵,忍不住連打兩個寒戰,本來無比燦爛的心情頓時y n雲密布,他驚恐地瞪著一對牛眼沖小七連連點頭。
「哈哈哈,我們走了!」小七最後深深看了一眼左天舒,拉著安安的手轉身大步向鏡泊唐軍大營營門而去。
……
沿著鏡泊水岸邊的石板路,兩個看起來有些瘦弱的身影慢慢向南門行去。
鏡泊嘈雜如昨,不知是哪個正在躬身勞作的苦役,首先抬眼看見了背著包裹的小七,不覺一愣,緩緩直起了身體,就連身後監兵的喝罵與威嚇的鞭聲都沒听見。
于是路邊越來越多的苦役停下了手中的活,直起身默默向小七的身影看過來,監兵們嚇了一跳,急忙沿著苦役們的目光看過去,發覺那個瘦小的身影後也是一愣,遂停了喝罵,目光中各自含著不同心情看著那身影緩緩離去。
小七臉s 古怪,此刻他腦中感受到的訊息是出乎意料的,漸漸地,那顆他自以為已經「閱盡滄桑」的心變得溫暖起來,一種很陌生的、酸酸的感覺在鼻子里打轉。
好在這段路並不長,他們已經走到了營門口。小七終于沒有落下淚來,轉身對身後靜靜站立的人們揮了一揮手,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恰好早晨的陽光此刻照在他嘴角上——那是一個燦爛而溫暖的微笑。
……
兩百騎j ng銳騎兵,中間包括普通騎兵裝束的敖翼與小七等五人,離開鏡泊向東南方馳去。
因為整個鏡泊唐營的可用兵力只有不到三千,其中騎兵大概只有一千人,陸熊不可能為了護送敖翼將全部兵力派出去,在目前邊境情勢緊張的情況下,他還必須要考慮鏡泊的防守安全,所以當敖翼提出裝扮成普通軍卒,輕騎前往八百里外的鎮北軍大營銀城後,他也就順水推舟地同意了,並親自挑選了兩百最j ng銳的騎兵護送。
這八百里路程,有一半是荒原,隊伍疾馳了一r 後,傍晚時分就來到了斷望山下扎營。
大家就著清水吃完干糧後,安安月兌掉身上寬大無比的皮甲,安靜地坐在小七身後的影子里,雖然此時她全身像散架了一般地疼痛,但是仍然不願意離開小七身邊去幾步遠的帳篷里休息。
小七與方鐵崖一同圍坐在篝火前。
「方先生,我想請教您幾個問題,不知道您方不方便作答。」小七語氣中帶著幾分恭謹。
「呵呵,說吧,只要是老夫能回答的問題。」火光映照在方鐵崖的眼中,化作一股平和溫暖之意。白天從方鐵崖的動作里,小七看出他身體恢復得十分快,已經看不出幾天前剛剛受過重傷的樣子,這讓小七感到驚奇。
「謝謝先生。」小七略低頭致意,表情認真地問道︰「我想知道神宮、梵門與玄谷的關系,以及玄谷與玄天門之間的關系,如果您方便的話,還想請您指點一下什麼是修行。」
方鐵崖聞言身軀一滯,眼中異芒大盛,顯然非常吃驚,他平復了一下情緒,才緩緩嘆道︰「你真是一個令老夫感到很多意外的孩子!」
「小七已經不是孩子了。」小七微微一笑,認真地說。
「呵呵,不錯。」方鐵崖點點頭,沉吟道︰「我不清楚你是怎麼知道這三家修行門派的,你問的這幾個問題,雖然不算是什麼不能說的秘密,但是即使撇開普通人,就算現在許多修士,恐怕也不一定能夠說得清,唉,恰好老夫知道一二,就給你講一講吧。」
「神宮、梵門、玄谷,這三個修行門派已經存在了很久很久,如果要對你解釋他們之間的關系,倒確實要先從什麼是修行說起。」
「修行最初的目的,據說當年三家的立派祖師都是為了突破人體修練武技的極限,因為他們都已將武技修練到了人體所能承受的極點,為了讓肉身能夠承載無限的力量而不至于爆體而亡,這三位天才據說差不多同時發現了人體氣池之外的靈池。」
「靈池?」小七眼中充滿疑惑。
「不錯,靈池!」方鐵崖點頭,繼續說道︰「靈池不同于氣池,你應該知道的,氣池是人體武技修練的力量之源,它的位置與強弱能被任何一個武士在身體內感知到,而靈池則不同,有些人即使修練一輩子,可能也不會感知到靈池的存在,因為,它並不是存在身體里,而是存在于玄之又玄的意念里。」
「意念?」
「對,意念。老夫估計起先三位先祖也沒有弄清楚意念中的靈池是怎麼來的,應該是修練到後來,突破了無名境,了然知曉世間一切生生不息之物的本源後,才清楚了靈池的緣起,于是分別留下了修練靈池的途徑,從而形成這世外三派。」
「天地間有靈萬物之間存在著生生不息的靈氣互通,最粗俗簡單的例子莫過于母子之間的感應,子亡母痛的事情屢見不鮮,當然,這只是意海中靈池的先天感應,要修練靈池就要能主動培固靈力,三派的分別就在這培固靈力的方法上。」
「神宮的祖師本是一位劍士,他老人家的劍術之強、氣池之廣,已經達到了可御世間萬物為劍的地步,後來棄劍不用,逆轉御劍之術,將原先從氣池中迫發劍意轉為將劍意凝聚在氣池中,以意養劍,直到氣池逐漸消失不見,完全變成了劍意,這時,就發生了奇妙的事情,天地間的靈氣開始能夠被感知,並且祖師找到了將這些靈氣吸收培固的功法,從而創立了神宮。」
小七听得目眩神迷,兩眼閃閃發光,忽然眉頭一皺,似乎想到了一個令他疑惑的問題,問道︰「那天看先生與喇鬼們戰斗,用的卻是您背後的那把劍,而不是不可見的劍意啊?」
「哈哈哈,孺子可教!」方鐵崖聞言眼中露出贊賞之意,笑著解釋道︰「我修行的的確是神宮心法!但是我剛才說的是先祖最初找到的修練方法,那個方法恐怕世間一百年也不見得能有一人能夠用上,因為,古往今來,有幾個人能將劍術修練到他那種地步呢?」
「那?」
「先祖既然找到了將天地間的靈力吸收培固的功法,那麼後人就無須再去先練劍術了,靈池內有足夠多的靈力,就可以直接將靈池中的靈力化為劍意,因為修練之初,靈力難以達到凝聚傷人的地步,所以只能用自己的靈力去淬煉適合自己的武器,這種修士,連同梵門、玄谷的功法入門者,一並被稱作靈士,等修練到可以御器風行時,就可以稱之為御士了,而老夫,也才修練到這等境界。」方鐵崖笑著微微搖頭,語氣中似乎有些遺憾。
「御士之後的境界就不僅靠修士的修練了,天賦與機緣變得更加重要,因為愈往後愈須天人感應,等靈力強大到可以無需借助外物就能傷敵的時候,就進入了化士境界,而化士之後還有天應境、真人境、無名境,進入無名境就已經是世間修練的極致,被修士們尊稱為聖師,聖師據說與之後可以破虛成神的不可知境界只有一步之遙。」
「破虛成神!」小七听得心馳神往,月兌口贊道。
「呵呵,那只是傳說中的境界,自三位開派祖師之後,加上十四年前傳出的玄天觀掌教大石真人,不過才一共五人達到無名境而已,成神?終究只是傳說而已。」方鐵崖笑著搖頭。
「那請教先生,梵門與玄谷的修練方法與神宮有何不同之處?」
「梵門,唉,老夫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梵門的修士了。」方鐵崖嘆了口氣,繼續說道︰「那兩個門派的修練功法,我當年只是听我神宮前輩們大概提過。」
「梵門的先祖是個苦行僧人,因此梵門走的是與眾生同念的修練方法,意海生萬物,萬物歸意海,對比神宮吸納天地間靈氣,梵門則是涵養意海中的靈氣,而玄谷的先祖據猜測是個巫師,他留下的功法最為霸道。」說到這里,方鐵崖臉上似乎露出一絲鄙夷之s 。
「玄谷先祖認為既然天地萬物皆有靈力,就可以借一些靈力相對強盛的生靈來幫助自己修練靈池,他創出一套蓄養靈獸並吸收靈獸靈力的功法,也算是天縱英才了。」
「這個,可是……」小七听了腦中出現一個疑問,想了想,卻沒敢問出來,就換了一個問題問道︰「那玄天觀與玄谷是什麼關系呢?」
「說到玄天觀,那就要提到修行界一百多年前發生的一件事情了。」方鐵崖臉上露出沉痛之s ,陷入了回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