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沒有因為瞎眼大師奇怪的表情而心虛膽怯,更沒有分神去探查老頭此刻內心真正的反應,他略一沉吟後緩緩說道︰「樹有木靈,而能蓄氣生長;魚有水靈,而能潛游自如;鳥有風靈,而能御氣翱翔;玄晶有金靈,而能凝結于至堅之處;蟻蟲有土靈,而能生息于大地之下,由此看來,小子認為天下有生之物,都是因為天生靈氣的作用才有了生發之機!」
瞎眼大師聞言半晌無語,良久後竟嘆了口氣,嘴角的皺紋向上扯了扯後,開口說道︰「好!你如果認為靈氣就是萬物生機的話,那老夫問你,既是生機,又怎麼會傷人奪命的?」
「嗯……」小七听了一怔,皺眉重新陷入沉思中。
「嘿嘿嘿……」瞎眼老頭又笑了起來,只是此時笑聲中少了剛才那些冷淡不屑的意味,多了些許的欣慰,他開口緩緩說道︰「小子,你自己能想到這些道理,也算是有些天賦了,老夫就告訴你鑄符師眼中的天地靈氣是什麼吧。」
「請大師指點。」
「鑄符師眼中的靈氣,不過‘形、勢’二字而已。」瞎眼老頭淡淡說道。
「形、勢?」小七不解。
「靈氣本無分別,在鑄符師眼中它與裝在瓶里的酒、盛在盆里的水、憋在肚里的屁一樣,本身是沒有什麼生機不生機的效用的,你記住,靈氣因無能而無所不能,它放在樹里面你就叫它木靈,放在魚里面就叫它水靈,放你身上,你又叫它什麼?」
「靈力?」小七下意識地答道。
「屁!」老頭嘴里噴出的唾沫差點濺了小七一臉,他冷笑道︰「老夫的意思是,叫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它放在什麼地方,你想讓它起什麼作用。」
小七抹了抹臉,瞪大了眼楮認真听老頭繼續往下說。
「對鑄符者來說,樹是形,靈氣順枝葉生發之勢流動,山是形,靈氣順著起伏之勢流動,水是形,靈氣順著高低之勢流動,火是形,靈氣順著冷熱之勢流動,而符就是形,形一切可形之形,而要用符來讓靈氣產生想要的作用,鑄符師就得在符紋的形里面造出能起作用的勢!」
小七听完,幽深的眸子變得更加黑亮,臉上露出震駭的表情,心里面仿佛有一道光劈開了混沌的黑暗,他咽了口唾沫,澀聲說道︰「那……那符紋豈不是無所不能了麼?」
「無所不能?」瞎眼老頭似乎听見了世間最為可笑的事情,臉上皺紋都擠到了一起去,喉嚨里發出「 」的奇怪笑聲,全身笑得如風中枯草般顫抖不已。
小七臉s 平靜地看著老頭,一點沒有窘迫的樣子。
笑了好一陣子,瞎眼老頭才恢復正常模樣,他伸手抹了把嘴角笑出來的口水對小七說道︰「很久很久以前,中州出過一位天賦冠絕古今的鑄符師,他倒確實說過‘符紋無所不能’這句話,也差點就做到了,你知道他最後什麼下場麼?」
「什麼下場?」
瞎眼老頭冷冷地吐出兩個字︰「瘋了!」
「瘋了?」小七听了,不知為何卻笑了笑。
瞎眼老頭當然看不見小七面上的表情,他緩緩說道︰「才四十歲不到,他就瘋了,因為他竟然堅持認為,自己一定能用符紋將已經死透了的妻子復生過來!結果當然是不能的,他始終不能接受自己失敗的現實,最後用一道符將自己轟成了渣渣。」
小七眼中露出奇怪的神s ,這是不同于老頭臉上那種嘲諷的神s ,而更接近于向往與激動,他心中思緒如ch o︰什麼樣的鑄符師竟有勇氣挑戰天道,意圖逆轉生死?就算他最後沒有成功,想來那份豪氣,必是睥睨蒼穹、千古獨往的!
似乎是覺察到小七的異狀,瞎眼老頭閉口不語,手指在木椅的扶手上輕輕敲擊。
「大師,能不能傳小子鑄符之道?」片刻後,小七忽然躬身對老頭一揖。
老頭對小七的舉動沒有絲毫意外的樣子,他臉上的皺紋像花一樣層層綻開,一邊伸手往懷里模索一邊說道︰「鑄符師一向被認為是玄門中的末流,這幾百年里也只有我們沙圖族的人願意學鑄符之道,你就算真的想學,以老夫的年紀與j ng力,恐怕也教不了你多久了。」
說完,老頭的手從懷里掏出了一本泛黃的羊皮冊子,向小七遞去︰「這本書,當年也是一位故人送我的,書上記載的是最基本的符道入門知識,然而卻也是最為j ng深的見解,你先拿去看,有什麼不懂的,可以來找老夫問。」
小七听老頭不能教自己鑄符,微有失落,但是見他此刻又傳書給自己,方才稍覺欣喜,趕忙恭謹地雙手接過來,卻見這本冊子封面上寫著四個字︰「符道初探」,落款是「青寒」,顯然這是一位叫作青寒的修士所撰。
「听說你師傅跟卓奇風打了個賭?」瞎眼老頭忽然說道。
小七聞言微怔,沒想到這事情連瞎眼大師都知道了,只得回道︰「是的。」
瞎眼老頭點了點頭,臉上再次露出那種奇怪的笑容說道︰「好,好。你知不道,那九境閣里可是藏了許多珍貴的符道典籍?」
「是麼?那個賭是我師傅提出來的,小子對九境閣倒並不是很了解。」小七神s 自然地回道,只是眼楮卻眯了眯,小心地用讀心異能探向老頭,片刻後,臉上卻露出了比老頭還要奇怪的表情。
老頭眉毛極細微地動了動,還是保持著那副莫測高深的樣子,緩緩說道︰「嗯,不管怎樣,你要是真的能進那九境閣的話,倒也是件非常好的事情。」
「嘿嘿,只怕以小子這種修為,連九境閣的一層都沒法進吧?」小七淡淡說道。
「是麼?」老頭的口氣不置可否,慢慢挺身伸了個懶腰後,站起身來往石屋里走,一邊走一邊喃喃說道︰「唉,真是活得有些太久了吧,今天竟然說了那麼多話,老夫現下要做事情了,你走吧。」
小七躬身對老頭行了一禮,又對屋里喊了一聲︰「綱拔大哥,我走了,有空再來找你。」
「好,我正忙著,就不送了。」綱拔的聲音在屋里響起來。
小七手中拿著蚺鱗劍轉身往神木林方向走去。
「大伯,難得這小子有這麼好的天賦,你真不收下他?」石屋里碧魯烈空一邊忙著手里的事情一邊說道。
「唉,如果不是那個女人,這小子老夫說什麼也得搶過來做徒弟,可是……唉。」瞎眼老頭的語氣十分無奈。
「呵呵,不收也好,不然我就得叫他小師叔了!」綱拔忽然笑著說道。
「臭小子!哪來這麼多廢話,還不快點干?」碧魯烈空沒好氣地罵道。
昏暗的石屋里,無數點微光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