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滿山驚呼一聲後急忙搶上前去,一把抱住小七,口中叫道︰「小七小七,你怎麼了?」
「哈哈,沒事。」小七聲音嘶啞地回道,蒼白的臉上帶著虛弱而輕松的笑意。喘息了片刻後,他扶著荊滿山的手站起來,對小胖子解釋道︰「想些事情,現在終于想明白了一部分,真他娘的困啊,我要去睡覺了。」
這一覺足足睡了一整天,沒有做任何夢,也許是因為這三天里他連做夢的力氣都耗盡了。
這也許是十幾年來小七睡得最沉的一次。
醒來的時候,小七看見一個微微佝僂的背影坐在離床不遠的桌子旁,看手臂的動作,那人正捧著茶杯在慢慢啜飲。
「師傅?」小七馬上認出了那人是誰,起身從床上下來。
「嗯。」陸明堂放下手里的茶杯,順手拿起桌上的那本書,站起身看向小七,臉上的皺紋在窗外sh 進來的朦朧夕陽里顯得更深了一些,他右手習慣x ng地捻著頜下的山羊須問道︰「想明白了?」
小七見陸明堂沒有問這本書哪來的,而是直接問自己有沒有想明白,有些許的意外,他一邊稍稍活動了一下依然有些漲疼的手腳,一邊微笑著回道︰「想明白了一部分而已。」
「哦?」陸明堂聞言面上沒有什麼表情,點了點頭說道︰「三天能看明白一部分,也相當不錯了。」
「師傅也看過這本書?」小七微微詫然。
「沒看過。」陸明堂簡潔明快地回了三個字。
小七聞言,嘴角不禁泛起一絲苦笑,什麼嘛,你都沒看過這書,就給我下了個「相當不錯」的評斷?
似乎明白小七此時心中的想法,陸明堂淡淡笑了笑,左手隨意地抖了抖書,然後將書拋在一旁的桌上,眯眼說道︰「寫這本書的人,你師傅我認識。」
「啊?」小七吃了一驚,沒想到這本看起來已經有不少年頭的書竟然是近人所作。
「你知道這‘青寒’是誰麼?」陸明堂問。
「不知道。」
「承天殿前任大祭司牧藍,字青寒。」陸明堂淡淡說道。
小七聞言眼角一跳,面s 雖然未動,心里卻一驚,馬上想起了煉器坊瞎眼大師贈書給自己時,他從大師心里讀到的一個信息︰此書是承天殿秋殿司授意老頭送給自己的!
那個女人通過瞎眼大師送自己一本牧藍的修道筆記,到底是什麼用意?想到這里,小七眉頭不覺皺了起來。
「所以,現在你心里應該有數了,這本書你要收收好,切不可如此隨意地放在這里,免得惹來不必要的麻煩。」陸明堂看見小七凝重的表情,以為他此時想的跟自己是一樣的。
「是,謝謝師傅提醒。」小七連忙答應。
「好了,我回去了。」陸明堂要說的話講完後,將手在身後一背,轉身出了屋子。
……
夜s 彌漫,一輪圓月在淡淡雲霧中若隱若現,小七與花昇坐在門前那塊青石條上。
「小七。」
「嗯,師兄?」
「師傅說你這兩天在用功想問題,什麼問題要不吃不喝不睡地連著想幾天啊?太嚇人了!」花昇一臉不解。
小七對著花昇歉然一笑,他知道這兩天自己的樣子把這個實心眼的師兄嚇得不輕,于是認真地對花昇說道︰「是些修練上的問題,以後小七可能還會遇見這樣難懂的問題,到時候師兄可別像這次一樣擔心了,該干啥就干啥,放心,小七沒那麼嬌貴的。」
「哦,呵呵!」花昇咧嘴笑了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一絲月光從飄渺的雲霧中泄露下來,將地上一大一小兩個影子拉得長長的。
沉默了一會,花昇忽然輕輕嘆了口氣。小七有些詫異地看向花昇,正看見那雙一向單純的眼楮里竟出現了些y n翳的影子。
「小七……你不要笑我,我知道我笨得很,不會動腦子想事情。小時候父親在書房也常常像你一樣坐上老半天,娘就會叮囑我,父親有很多事情要想,不能進去打擾他,那時候,我也會想,是不是等我長大一些了,就會像父親一樣去做很多很多的事情、想很多很多的事情,可是……你知道的,我終究……終究沒有像父親一樣能動腦子想那麼多的問題,就連父親教的那些字都一直也記不住……有時候我覺得他們說的不錯,我真的是很傻的,很沒用的……」花昇眼楮一眨不眨地看著雲霧里的月亮,口中喃喃說著,一邊還用大手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小七楞了楞,沒想到花昇竟說出這些話來,他急忙打斷花昇的話︰「不,師兄,你這麼想是不對的!」
花昇轉過頭來,大眼里帶著些疑惑看著小七。
「師兄你听我講兩個故事,就知道你剛才的想法是不對的了,這兩個故事,可是天下公認學問最好的左天舒左大學士講給我听的。」小七表情非常嚴肅地對花昇說道。
「嗯,我知道左大學士,父親書房里掛著他的幾個字,娘說過那是父親最佩服的左大學士寫的,絕對不能踫。」花昇點頭說道。
小七偏頭略一沉吟,緩緩說道︰「第一個故事,有兩個僧人,都想要到南海的一座島上去拜謁神佛,其中一個僧人出發前左思右想,覺得這一路不僅要穿過凶險無比的崖州群山,還要駕船渡過茫茫大海,因此一切都要準備完善才可以出發,于是他花了很多時間去思考這一路可能會遇見的狀況與需要準備的東西,結果越想下去,需要的東西就越多,為此他花了足足一年的時間來準備都沒有準備好。」
「然而一年後,當這個僧人遇見另一個跟他同時想去南海的僧人時,竟發現那個僧人已經去過南海拜謁了神佛回來了!他很費解,就問那個已經回來的僧人怎麼去的,那個僧人說︰‘當時我們不是想去南海麼?我沒多想什麼,就馬上帶著一個水囊和一個銅盆去了嘛。’」
花昇听到這里,撓撓腦袋,咧嘴笑道︰「呵呵,我要是去南海的話,恐怕也像這個僧人一樣,拔腿就走了吧。」
小七一笑,繼續往下講道︰「第二個故事,在一條大路旁長了幾棵小樹,其中有一棵小樹與其它樹長得很不一樣,別的樹都是長得又高又直,唯有它長得又矮又歪歪扭扭的,有個人路過這里,看見這棵樹後就說道︰‘這是一棵不成材的無用之樹啊!’」
「許多年後,那些長得挺且直的樹都被當做棟梁之材砍去了,唯有留下這棵長得歪歪扭扭的樹依然在路旁。有一個夏天,烈r 當空,那人趕路再次路過這里,實在是熱得走不動了,卻一眼看見前頭有一棵大樹,綠蔭如蓋,急忙趕過去在樹下休息,這才緩過勁來,等他有j ng神仔細看身旁這棵樹時,才發現原來就是那棵曾被自己說沒有用的樹!」
小七講完,笑吟吟地看著花昇。花昇眼楮瞪得老大,听得津津有味,等小七住口看著自己時,才明白過來故事已經講完了,他怔了怔,似有所悟,臉上露出赧然的神情。
小七這才認真地對花昇說道︰「師兄,這世上多的是自認聰明絕頂的壞人,這等人越是聰明,卻越是禍國殃民,所以左大學士說︰聰明不聰明,有用與無用,並不是一個人活在世上應該在意的事情,只要活得問心無愧,做得坦蕩自然,管別人如何議論做什麼!」
花昇聞言眼楮一亮,頓時將胸膛挺了起來,大聲贊道︰「難怪父親那麼佩服左大學士,他說得……嗯……說得真是好!」
小七見狀,暗暗松了口氣,也笑了起來。
微風拂動,月s 皎潔,神木林里流動著的水霧似乎也變得愈加美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