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行黑暗之中,若沒有頭頂那數點星光,極易迷失方向。
一步步前行,除了自己輕微的腳步聲與喘息聲外,周圍死寂一片,時間久了,就仿佛墜入永無止境的噩夢一般。
全身大大小小的灼傷處因為大多與衣服粘在了一起,所以每邁動一步就傳來撕裂般的疼痛,小七能感覺到一絲絲溫熱的液體從傷口處緩緩往下爬,而他卻沒有停下來處理,並以一種幾乎自虐的步伐一步步向前走。
如果沒有這些疼痛的刺激,想必自己此時極易迷失在無邊的黑暗中吧。
不得不習慣孤獨的少年,他那雙比黑夜還要黑的眸子總是將自己的心事隱在黑暗更深處,而那些比黑暗更加丑陋的東西,使他寧願在黑暗中獨行。
然而小七黑s 的眸子里必須有一些光,使他不至于迷失,必須有一些愛憎,使他不至于停下腳步。
就這樣一步一步前行,帶著負傷野獸一般的喘息聲。
而此時九境閣前的大黑石下,卓奇風的心也正慢慢沉下去,盯著花木後面不見人跡的小徑,他的臉s 越來越難看。
眾多圍觀弟子與長老的臉上,神s 也漸漸復雜起來,並且全都看著隱在花木與水霧後的小徑緘默不語。
眾弟子進入百花園後不多久,就先後有二十三名弟子神情恍惚地退了出來,那時卓奇風與奉天殿總教習沙揚一樣,並沒有感到奇怪,九境閣的考驗,肯定是絕大多數新入觀弟子無法通過的。
然而當小徑後面出現龍廷威俊偉的身影時,卓奇風的面s 有些變了,他沒有想到自己最為看好的天才弟子竟然這麼快就退了出來,即使他的內心深處其實也是不願看到龍廷威入閣的,但是真的看到龍廷威退出來的一刻,失望與驚訝的情緒還是不可避免地涌了上來。
龍廷威面s 自然地跟在一名接應弟子的身後走到大黑石下面,對著卓奇風與沙揚行了一禮,語氣中似乎帶著些歉疚地說道︰「師傅,對不起。」
卓奇風眼楮盯著低首的龍廷威,皺眉不動聲s 地揮了揮手,淡淡道︰「無妨,你先站到一邊休息一下。」
龍廷威聞言身體默默地往下躬了躬,慢慢退回到先出來的那些弟子後面,完全無視投sh 到自己身上的詫異目光,肅容看向那座若隱若現的龐大樓閣。
又過了約莫盞茶時間,四個身影從小徑現身,眾人立時j ng神一振,凝神看去,卻見鐘裕文和兩名弟子臉s y n翳地跟在接應弟子的身後走了出來。
卓奇風忍不住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臉s 變得更加難看。此時仍在里面的只剩下了四名弟子,讓他難以置信的是,那個外務堂的小子居然還沒有出來!
圍觀的弟子與長老或多或少都听說了卓奇風與陸明堂的賭約,此時見那個外務堂的弟子竟然還沒有現身,頓時響起了一片竊竊私語聲,臉上全都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看向卓奇風,紛紛低聲道︰外務堂那個老頭果然有些明堂,看來今天有好戲看了!
卓奇風臉s 沉得快滴下水來,嘴角掛著一抹淡淡的冷笑,死死盯著小徑。
他身側的總教習沙揚撫須瞥了一眼卓奇風,露出些奇異的表情來。
九境閣內,小七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似乎連時間都被無邊的黑暗吞沒了。他的傷口已經痛得漸漸麻木,而嗓子里快要冒出火來,每一呼吸都發出刺耳的嘶叫聲,眼楮因為在黑暗中待得太久,漸漸有些虛幻的光影忽然閃現出來,他唯有不斷地閉上一閉,才能擺月兌恍惚的錯覺。
幸虧小七有那些臥雪狩獵喇鬼的經歷,還有那段不知名的梵門心法穩固著心神,否則這種漫無盡頭、暗無天r 的跋涉肯定能將人逼得抓狂,即便如此,他也覺得晃神的次數越來越多了,于是小七忽然邊走邊開口唱起來︰
「零雨濛濛兮野茫茫,
四野茫茫兮守西荒!
慆慆不歸兮望斷山,
斷望山下宿枯骨,尤向東,盼還鄉!
……」
這是一首在鏡泊營地的賤役中代代流傳的歌曲,沒有什麼復雜的曲調,有的只是悲愴的胸臆,此時在小七嘶啞的喉嚨里唱出來,悲涼之中竟帶著一股凌冽不屈的決絕味道!
一遍遍地唱著這首歌,直至聲音嘶啞得曲不成調,小七也沒有停下來。
又不知過了多久,黑暗中忽然有一聲嘆息傳來,小七怔了怔,停下了腳步與歌聲,豎起耳朵凝神細听,周圍卻依舊安靜得可怕,他不禁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耳朵里出現了幻听。
又听了一會兒,小七搖搖頭,正要邁步繼續走,忽然感覺面上涼了一涼。
風!是風!楞了一瞬後,小七忽然醒悟過來,頓時j ng神一振,知道自己猜對了,前面應該就是出口了!
抬頭再辨認了一下方向後,他加快了腳步,不顧傷口被牽扯的劇痛往前面幾乎是小跑著奔去。
「啪!」地一聲,小七左腳尖一痛,似是踢到了什麼東西,他大喜停步,伸出左手向身前模去,果然模到了一根斜向上的木頭,那是樓梯的欄桿!
一步步走上樓梯,一、二、三……四十八,心中剛剛默數到四十八,眼前一陣強烈的白光亮起,刺得小七的眼楮里瞬間只剩下白茫茫一片,他急忙閉目停步。
片刻後,他才慢慢將眼楮睜開了一道縫,入目的是依然有些耀眼的白光與一排排暗s 的東西,白光里隱隱約約立著一個素衣的身影。
將眼楮眨了眨後,小七終于看清面前的人影,那張冷漠得仿似冰雕的臉與一頭耀眼的白發,不是承天殿秋殿司還能是誰?
秋暮寒立在兩排高高的木架中間,冷冷的目光從小七的頭頂向下掃了一遍,小七頓時感覺從頭到腳都涼了一涼,心里不覺一驚,極敏感地捕捉到了這女人眼中一閃而過的厭惡感。
「嗯。」兩人對視了片刻後,秋暮寒淡淡問道︰「姓名?」
小七聞言略皺了皺眉,暗自道︰裝!你給小爺我裝吧,明明就知道還要問!口中卻恭謹地回道︰「咳咳,弟子叫七七。」
「麻煩白老先生帶這個弟子先去處理一下傷勢。」秋暮寒微微點了點頭說道。
「好。」有人從秋暮寒身後回了一聲,听聲音十分蒼老。
小七眯眼看去,一個又瘦又矮的白衣老頭從秋暮寒身後轉了出來,初見此人容貌,小七差點笑出來,因為此人雖然身高比小七還要矮,偏偏長了一顆奇大的腦袋,架在縴細的脖子上非常令人擔心會不會折斷下來。
不僅如此,老頭大大的腦袋上,一對小眼楮相距足有一拳,讓人與他對視的時候眼楮忍不住有些漂移,除此之外,其他五官倒還端正,尤其一頭花白的頭發梳理得整整齊齊。
這個被秋暮寒稱作白老先生的老頭走到小七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眼後,撫須嘻嘻一笑,說道︰「好小子,沒被烤熟算你命大,跟老夫走吧。」
于是小七又看了秋暮寒一眼,微微躬身行了一禮後跟在老頭後面向左旁的木架後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