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沒有一顆星星,皇城後花園的院子里,燈光敞亮,皇帝與宗度依舊坐在水榭中對弈。
「宗先生,今天發生的奇怪星象,你能肯定與那小子有關?」敖景隆在棋枰中間落下一字,向宗度問道。
「神宮不涉劍道之外的玄術,龐律那老家伙已經很多年沒有出過玄天觀,而追出東門外的幾個人中,只有七七那小子最可能接觸過‘星衍’之術,因此老夫看來,這異象十之仈ji 是與他有關了。」宗度緩緩說道。
「還有,據影五與風六回來後說,烈羽關以北一里多的地方曾經發生過一場劇斗,從地上留下的痕跡與周圍靈氣的異常狀況來看,當時絕對有修士動用了超出玄功範圍內的力量,老夫看了他們帶回來的幻影珠,確實極像‘星衍’之術造成的,而七七正是在那里被烈羽關守軍發現並帶走的!」
敖景隆聞言,臉上露出了意味深長的微笑,微微搖頭說道︰「這小子還真是古怪,好像什麼事情里面都能看到他的影子。」
宗度撫須點頭,眼中也浮現出一絲堪可琢磨的笑意,他轉首看向烏沉沉的夜空,眼里的笑意漸漸消失,肅容說道︰「修道越遠,越知天意玄妙。坦白講,老夫年輕時也曾經起意修習‘星衍’之術,但是剛剛有些領悟時,就不得不放棄了。」
「哦?為什麼?」敖景隆問。
「因為畏懼。」
「畏懼?宗先生也有畏懼的東西?」敖景隆奇道。
「呵呵,陛下太高看老夫了。」宗度搖了搖頭,笑著說道︰「誰都會有畏懼的東西,哪怕將玄道修練到世間盡頭,那頭頂上,卻還有‘天’罩著,又怎能不畏懼?」
敖景隆聞言默不作聲地看了看水榭外的天空,嘴角似乎泛起淡淡的冷冽笑容,旋即表情就恢復過來,轉頭凝神繼續听宗度說話。
宗度對皇帝的反應沒有感到絲毫奇怪,他繼續說道︰「修道是逆天而行的事情,‘星衍’之術卻是演天象、借天威、察天意的道法,越是練到高深處,就越是容易被天意困囿,陛下只要看龐律數十年不出九境閣一步,就知道此術對人的影響了。」
「老夫天x ng疏懶,所以一體悟到這層道理,就果斷放棄了,當時的念頭就是︰縱使將‘星衍’之術j ng研到極致又如何?到頭來怕不是成了個處處畏首畏尾的家伙?」
「哈哈哈……」敖景隆听到這里不由仰天長笑,笑畢龍目大張,本就威嚴r 重的臉上豪態畢露,撫掌贊道︰「先生放棄的好!放棄的好!若是這般修道,未免將人修小了!」
宗度目睹皇帝的勃然豪情,只笑了笑,笑容中卻有淡淡苦澀味道,他搖頭說道︰「可是,這些年來老夫越接近那層未知的境界,卻越是體悟到了以前不曾想到的東西,說出來恐怕陛下有些失望。」
「哦?」敖景隆收了臉上豪態,不解地問。
「即使玄道是逆天而行的,卻終究是在‘天’字下面逆行的,並不曾真正超月兌于天意之外,所以,老夫從七七這個少年身上,看到了些堪稱玄妙的東西。」宗度悠然說道。
「嗯……」敖景隆聞言,手指緩緩摩挲著手中的一顆棋子,垂首若有所思地說道︰「救翼兒,入玄天觀,截殺隱殿修士,入九境閣,遇神宮之人,引天象異變,這小子的經歷確實有些匪夷所思,那麼,宗先生對這顆應劫之子有什麼想法麼?」
宗度沉吟了片刻,抬眼看向皇帝,緩緩吐了四個字︰「密州,北原。」
敖景隆聞言沉默了足足有半盞茶時間,然後從榻上下來,緩步走到水榭的欄桿邊,目光看向漆黑的池面,沉聲斟酌著問道︰「宗先生對他如此看重?」
「老夫對他有期望。」宗度毫不猶豫地回道。
「好!」敖景隆轉過身,肅容說道︰「就按先生說的進行吧。」
宗度點頭,伸手在棋枰上輕輕落下一子。
「神宮有修士下山來到京城,這件事情,先生怎麼看?」敖景隆重新坐上榻,看著棋枰問道。
「當年神宮封山的原因,老夫一直覺得沒流傳的那麼簡單,如今消失已久的梵門派出弟子現身俗世,神宮接著有修士下山,也就不奇怪了。這些事情必定不是偶然的,依老夫看,這兩家在玄門中蟄伏了這麼久,恐怕也是到了出來重整玄門規則的時候了。」
「哦?」敖景隆聞言,眼中寒芒一閃,沉聲問道︰「先生認為他們是針對玄天觀的?」
「準確的說,應該是針對玄谷!」宗度撫須正s 說道︰「當年那三家共同制定了玄門的規矩,一百多年前玄谷破了規矩直接插足世俗事務,老夫雖然不清楚這背後的原因,但是想來這必定不是神宮與梵門願意看到的局面。」
「那先生覺得那兩家會不會將大唐、將敖氏也放到對立面去?」敖景隆追問。
「應該不會。」宗度緩緩搖頭說道︰「神宮專注劍道,門內修士數千年來都是孤傲離世的,而梵門中的修士一向或隱居山林,或泯然眾生,宗法無爭,他們無論哪一家都不太可能背離了積澱數千年的遺風。」
「可是當年大唐畢竟是在玄天觀的協助下統一的中州,直到現在仍然與朝廷表面看來關系密切,朕只怕……」
「陛下怕是多慮了。」宗度思索著回道︰「蘇存真這大半年來都與七七住在一起,與左天舒左大學士的孫女更是以兄妹相稱,僅從這點來看,梵門就對朝廷沒有敵意,而神宮的靈宮之主今天帶左安入山修道,至少也是個不錯的征兆。」
「嗯。」敖景隆聞言面s 稍霽,旋即一絲奇異的笑容出現在臉上,他以指間的棋子敲了敲棋枰,低聲自語道︰「七七,左安,朕倒是又有些好奇了,什麼時候朕要抽空再見見他……」
鐸鐸鐸……皇城的高牆外,隱約傳來三更鼓響,夜s 愈加深沉。
……
此時小七在一隊數十騎軍卒的護送下,剛剛入了東陽門,他入城後,遣走了軍卒,獨自沿著東陽街向箕斗巷深處的小院慢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