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猛獸 第十三回 別離(上)

作者 ︰ 齊塵

()「記得替我照顧好雪兒。」蓋伊微微一笑。

猛地將手中名為「橫空」的長戟用力向地上一戳,雙手飛快地在胸前結了一組古怪的手印。

隨著他的十指躍動,四周的空間開始躁動起來,離地千米的高空中漸漸浮現出一個泛著紅s 光芒的巨大魔法陣,幾乎佔據了整個山谷的上空。魔法陣中上千個炫亮的魔法符號,燕寒薇一個也看不懂,但是她能夠感受到一種十分熟悉,也令她十分不安的元素波動。是兩年前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洋溢在自己身邊的就是相同的魔法元素,或許這些就是所謂的空間元素。

「現身吧,老伙計!」蓋伊突然大喝一聲。

巨大的魔法陣突然向下噴灑出漫天光雨,伴隨著無數炫目的光斑,一聲嘹亮的龍嘯響徹山谷,一股勝過火晶螈百倍的恐怖威壓無情地碾壓向正在不亦樂乎地肆意欺凌蓋伊和燕寒薇的小火晶螈。所有的小火晶螈在這凌厲的威壓之下難以保持魔獸形態,紛紛如雨點般跌落地面,變成一團團粘稠的熔岩飛快地匯聚在一起,卻再也無法重新凝聚回巨大的四腳蛇的模樣了。

魔獸世界中的等級規範比人類社會更加森嚴,也更加殘酷。它們信奉的是力量,高階魔獸對于低階魔獸幾乎擁有絕對的壓制力,而低階魔獸通常連反抗的勇氣都沒有。

璀璨的熒光中,一頭體長接近三十米的巨大紅s 飛龍從上千米的天空中呼嘯著沖而下,仿佛一顆燃燒的流星,所過之處,周圍的空間被它高速飛行卷起的氣流撕扯得劇烈地顫抖著,蕩起微微的波紋。

巨大的紅s 飛龍眨眼之間就沖到山谷之中,雙翼微微震動,龐大的身軀懸停在距離蓋伊不到十米的地方。布滿鱗甲的猙獰面頰上一雙赤紅的眸子看向蓋伊,眼神中七分擔憂摻雜著三分責備,甚至可以看見它眼角隱隱閃爍的淚光。

「好大的飛龍,你的嗎?」燕寒薇呆呆的盯著半空中的飛龍,情不自禁地感嘆︰「這才是真正的飛龍啊!」。燕寒薇並不是沒有見過龍騎士的飛龍,但是那些所謂的飛龍與眼前的大家伙比起來,簡直像小雞崽一般孱弱。

飛龍的目光在兩人一猴身上一掃而過,然後猛地轉向灑滿一地的灼熱岩漿。岩漿緩緩地蠕動著,卻不敢凝聚成形。

開玩笑,這頭紅s 飛龍是什麼來頭?它可是蓋伊的老伙計,他的坐騎飛龍,真正的九階巔峰飛龍,魔獸之中最強大的存在。火晶螈充其量也不過是七階中級的魔獸,整整兩階的差距令它不敢有絲毫抗拒之心。

龍騎士和飛龍之間可以達成靈魂契約,契約雙方的靈魂中都會留有靈魂印記,雙方都可以借助靈魂印記實現無視距離遠近的相互召喚。不過因為飛龍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物種,很少有人敢招惹它們,而龍族內部又有森嚴的等級制度,很少會發生沖突,所以通常情況下,都是龍騎士召喚飛龍,而飛龍極少召喚龍騎士。

蓋伊的**雖然已經在神殿遺跡中被毀去,但是靈魂卻保留了下來,是以他和飛龍的靈魂契約和靈魂印記並未消除。但是他不敢輕易召喚飛龍,因為召喚飛龍需要消耗大量靈魂之力,而且所召喚的飛龍品階越高,消耗的靈魂之力也就越多。以如今蓋伊的實力,若是召喚四五階的飛龍還可以勉力為之,但是召喚九階神龍,肯定會因為靈魂之力被抽空而變成一具干尸。蓋伊當然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所以當他決定召喚飛龍之後,首先做的就是將被他視為兄弟的雪兒托付給燕寒薇。

飛龍幾年前就已經發覺蓋伊的靈魂突然變得無比虛弱,所以雖然希望和蓋伊見面,卻擔心他的靈魂之力無法承受,幾年來一直沒有和蓋伊相互召喚。

今天突然受到蓋伊的召喚,飛龍知道他肯定遇到了天大的難題,所以才會冒著生命危險向自己尋求幫助。受到召喚的飛龍知道同伴的生命正在迅速流逝,早已燥怒不堪。看著滿地的熔岩,它血紅的雙眸中殺機畢現,口中發出悠悠的低嚎。

燕寒薇和雪兒都沒有見過如此強大的飛龍,早已經驚呆了。飛龍的低嚎聲中,一枚拳頭大小的火紅晶體從熔岩之中升起,顫巍巍地飄到半空中。那是火晶螈的魔獸晶核,也是它的生命和力量所凝聚的核心。但是在飛龍的低嚎聲中它慢慢地,一點點地碎裂,直到變成一紅s 的砂粒。

隨著火紅晶體的碎裂,滿地灼熱的岩漿也慢慢冷卻,變成了普普通通的漆黑岩石。

「就這樣結束啦?」燕寒薇吃驚地看著漸漸冷卻的岩漿,知道火晶螈已經被眼前的飛龍殺死,不由得暗暗咋舌。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的強大魔獸,轉瞬之間屠戮數百佣兵的怪物,在飛龍的一聲低吼之中就這樣徹底地沒有了生機。這是何等的恐怖實力,傳說蓋伊和這頭飛龍實力相當,那麼他又是多麼恐怖的存在?

「恐怕只有師父那樣的高手才有此實力吧!」燕寒薇低聲囈語。

消滅了火晶螈,飛龍轉過頭來看著蓋伊,眼中盡是悲傷之s 。

「那是……它在流淚?」燕寒薇不知道強行召喚九階的飛龍對蓋伊意味著什麼,但是她敏銳地覺察到了飛龍神態的變化,所以順著它的目光看去。

就在剛才蓋伊站立的位置,一個枯槁的身影顫巍巍地站在那里。蠟黃的臉頰上皺紋層層疊疊,嘴唇蒼白干裂,整個身體微微顫抖著似乎隨時都可能倒地不起。燕寒薇幾乎認不出那是誰,只有那一身裝扮和那一抹笑意令她如此熟悉。

「蓋伊!」燕寒薇驚恐地看著眼前如同干尸一般的蓋伊︰「怎麼會這樣?」

「幫我……」蓋伊看向燕寒薇和雪兒,艱難地說道︰「照顧好……雪兒。」為了召喚飛龍而透支了靈魂之力的蓋伊,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連說一句完整的話也變得無比吃力。

說罷,他扭頭看向半空中的飛龍,燦爛的笑意,足以消融冰雪︰「嘿嘿,老伙計……終于……又見面了」。

是啊,又見面了。

只是,這是最後一次了吧,從此天人永隔。

「愚蠢的家伙!」飛龍的聲音哽咽了,大滴赤紅的淚珠從眼角涌出,已經沒有了剛才的凌然霸氣,反倒像是一個傷心垂淚的稚弱孩童。

雪兒跳到蓋伊的肩上,用小腦袋輕輕地蹭著他的耳跟,口中唧唧吱吱地不知在說什麼,幽婉低沉的聲音卻透著令人心碎的淒涼。可是那個嬉笑頑皮的大男孩此時卻再也無法慈祥地看著它,輕撫它的小腦袋了。

「不!」燕寒薇開始後悔自己的駑鈍,因為震驚于飛龍的強大,卻忘記了蓋伊召喚飛龍之前,就已經j ng示自己他會因此失去生命。

從蓋伊形容枯槁看來,明顯是元神(即靈魂之力)消耗過度的癥狀。

「蘊神丹,蘊神丹一定可以的!」燕寒薇的儲物手鐲里有無數的靈丹妙藥,只要及時地對癥下藥,一切都還來得及。可是,她並不知道蓋伊將要面對什麼樣的絕境,蓋伊也不知道她手中有保命的丹藥,一條鮮活的生命就在這樣的y n差陽錯中悄然逝去。

十來個晶瑩的白玉葫蘆掉落在地。越是著急,越顯得手忙腳亂,朦朧的淚眼更難以從幾乎一模一樣的葫蘆中尋到自己需要的那一個。不得已,燕寒薇哽咽著將地上的葫蘆逐個拿起來觀看,良久才顫抖著從其中一個葫蘆里倒出一把泛著紫s 光暈的藥丸,飛快地送到蓋伊嘴邊。

可是,蓋伊沒有動,只是微笑如初。

「吃,吃!」看到蓋伊已經變得空洞的眼神,燕寒薇有些語無倫次︰「不會死的……不要死……!」

蓋伊依舊沒有動,而且也永遠不會動了。

「嗷~~」空中的飛龍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的哀嚎,驚天動地的吼聲挾著狂暴的颶風,刮得山谷周圍的樹木劇烈地搖晃著,幾乎就要被連根拔起。

龍嘯漸漸變得虛弱,飛龍的身影也漸漸變得淡薄,最後爆炸成一大片燦爛的熒光,飄飄灑灑,散落在蓋伊的身邊,如漫天閃爍的淚光。

「為什麼又是這樣?為什麼……」燕寒薇的眼神變得迷蒙起來,雙手軟軟地垂下,手中價值連城的藥丸灑落一地。

她已經不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面對親近的人的死亡了。就在兩年前的那一次激戰中,撫育自己二十余年的師父在她的眼前遭到數名返虛高手的圍攻,最終耗盡真元而死。這一次,則是接觸不過兩天卻值得絕對信賴的伙伴用生命保全了自己。更令她心碎的是因為自己的駑鈍,沒有及時發現問題的所在,導致原本有機會獲救的伙伴失去了生存的機會,內心的深深自責,令她無地自容。

單薄的身體無力地跪倒在蓋伊身邊,然後慢慢地蜷成一團,翻倒在地。淚水奪眶而出,她張著嘴不停地抽泣著,口中卻發不出一絲聲音來,只有雙肩不由自主地劇烈顫抖著。那揪心的痛,再一次席卷她脆弱的靈魂。

雪兒也知道自己已經永遠地失去這個伙伴了,這個三年來相依為命,無時無刻不在關心自己,照顧自己,遷就自己的哥哥。它默默地鑽進蓋伊的衣襟中,緊緊地蜷成一團,用力將頭埋在自己臂彎之中。

火晶螈已死,溫泉河流失去了熱量的來源,山谷因此漸漸冷卻下來,山谷中的濕氣在高空漸漸凝結成濃濃的雲霧。

空氣繼續變冷,小雨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再慢慢地轉為細碎的雪花。

整個溫泉峽谷陷入一片冷得嚇人的淒涼靜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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