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春 第二章 大丈夫豈能無名(下)

作者 ︰ 年少舊時

()到了午飯的時候。

許堯忽然找到了目標。

一共只有兩道菜,一道不知熬了幾遍的肉湯,里面摻雜著一些看似j ng致的蔬菜,大概是菠菜之類,還有一道過油的青蔥,雪白清亮,干干淨淨。

一張四方黑漆梨桌穩當當的拱抬著這兩道簡約的菜,方桌看上去就像…或者說它就是一條遍體鱗傷的老狗,即便盡忠盡責,也無法掩蓋它的疲態。

許堯沒有吃下一口飯!盡管…他在剛穿越的第一天時,因為好奇就著這些菜而吃了一碗像埋了砂子的米飯。前兩天,他又因為同甘共苦的覺悟而咬牙吞了幾口。但今天,他確實不想吃了,哪怕是將筷子抬起來都是那麼的費力氣。

貧窮或許是一種美德,但許堯還是想和它說再見。柔奴和李氏雖然吃的一聲不吭,但許堯明白,她們是想要再見卻沒有勇氣。

「我吃飽了!」

許堯丟下了一句,走到院中時,眼楮里忽然也飛進了沙子,看著院角那株紅意斑斑的矮桃樹,模糊間,似乎矮桃樹在剎那間奇跡般地全部綻放開來。

可惜,許堯沒聞到哪怕一絲的花香,他只听到了自己的肚子像蜜蜂一樣嗡嗡叫了兩聲,也許並不刺耳,但確實有些嘈雜。

 、 。

聲音突然變大了!許堯覺得自己的肚子再沒有底線也不可能叫出這樣的聲音,他扭頭一看,原來是院門被敲得顫抖起來。

從門板縫間鑽進來的光線似乎也變得曲折而難覓蹤跡了。

柔奴從屋子跑了出來,嘴邊還沾著一點湯水濕潤的痕跡,她來到院門前,替愣在原地的許堯開了門。

許堯的魂穿是很成功的,薛大的記憶對他而言,就如同身邊的空氣,時時刻刻地在他體內徘徊。

門開了,露出一張胖臉。

他叫‘賴二’,住在下陽街的街尾,有一個當人力的哥哥以及一個苦命的姐姐。

‘薛大賴二’就是下陽街不學無術的閑漢代表。

換句話說,薛大和他是難兄難弟。

柔奴見到是賴二,哼了一聲後又跑回了屋子。

就在幾個眨眼的工夫後,屋里頭李氏暴躁的聲音又響了起來︰「狗東西,還敢來!」

賴二嚇得一張胖臉哆嗦起來,縮著頭連忙沖許堯喊道︰「大郎,快走啊!」

這句話像是有著一定的魔力,許堯忍不住拔起腿,從賴二推開的那道空隙里鑽了出去。

剩下李氏從屋里拎著一張圓墩,怒氣沖沖的走出來,又偃旗息鼓的走了回去。

只有柔奴看到李氏轉身時眼角的淚光,在灰暗的屋里,比桌上的白蔥還要亮。

………

賴二拉著許堯走到一處巷子的三岔口,蹭了蹭腳上的灰棉皮鞋,又大口大口吸著氣。

許堯盯著他那張已經滲著細汗的寬臉,皺起了眉頭。

「你找到營生了?」

在許堯魂穿之前,薛大因在外欠下了一筆數額不小的賭債,不得已之下,便托賴二替他找一份工作,好賺些錢…雖然薛大是想用賺到的錢,再賭贏回來。

賴二登時將他肚子的空氣又重新吐了出來,嘆道︰「這營生哪里好找?你還要一天三百錢的營生…」

許堯沒吭聲,他倒是沒對這件事太過指望。跟隨賴二出來,也是為了要松一口氣,因為他在柔奴和李氏的臉上幾乎看不到一丁點的笑意。這對于許堯無疑是一種無聲的折磨,尤其是當他深刻地認識到薛家的貧窮後,這種感覺就更強烈了。

而眼前這個賴二,至少看起來還是挺有趣的。

賴二忽然又斜睨了一眼許堯,無j ng打采的說道︰「不過我哥哥答應讓你去跟他做人力,做些粗活,每r 也能賺到一百來錢。」

人力就是等待被雇佣者,或是工匠,或是苦力,或是僧侶…形形s s 。大多數情況下,雇佣者都會通過牙儈(經紀人)找到這些人力,譬如說哪家修葺一座新牆,便會讓牙儈尋一個泥磚工匠。

許堯搖了搖頭,不是他嫌棄這份工作,而是薛大欠的賭債足足有一百貫。

原先的薛大就是因為這筆賭債被人摁在巷角里狠狠揍了一頓,但是按照一般的慣例,薛大是不會被打死的,但是這一次有人失誤了,一腳將薛大踢的魂飛魄散,然後許堯就穿越了。

李氏和柔奴雖然沒有親眼看見薛大被打的場景,但是也能猜到薛大是因為欠了賭債,只不過她們還沒有想到會是‘一百貫’這樣大的一個數目。

一百貫擱在後世差不多就相當于三四萬元了。

許堯不禁在腦子里回憶了一番薛大的債主…有些不寒而栗。

上輩子雖然過得不如意,但從小到大也沒有被人群毆過。

賴二是唯一知道薛大賭債的人,這大概就是難兄難弟的作用了。

他無奈的說道︰「我就知道你看不上這營生!可你我還有什麼旁的本領?除非…」

「除非什麼?」許堯下意識的問道。

賴二道︰「除非你也能與你爹爹一樣,也會講小說。」

許堯一愣,倏然間,許多記憶在眼前晃晃悠悠。

薛大的爹爹喚作‘薛望京’,是個讀過書識得字的人,因自知功名無望,便鑽研些史書散記,編一些有趣的演義故事,再拿到瓦子的木棚里說給市井小民听,每r 所獲頗多。所以薛望京在世時,薛家的家境十分不錯。而且他也能約束薛大。但薛望京一旦過世,薛大便很快便嗜賭成x ng,不多的家財立刻化為烏有。眼下也就剩下下陽街的這一處小院了。

「大郎,那人力雖苦,但到底也能賺錢…」

賴二還想勸說,忽然發現許堯…有些發痴,兩個眼珠子筆直向前,像是看見了j 館里的小娘子們正在沖他媚眼含笑,裊娜而來…

突然,許堯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他的眼珠子又滲出明亮的光芒,間接灑在了賴二的臉上。

「二郎,我若是去瓦子里講小說,你以為如何?」許堯忽然問道。

賴二被許堯看得有些不自在,仿佛自己的臉在許堯的眼里頭就是一枚閃閃發亮的元寶。

但听到許堯的話後,他顧不得許堯的目光為何變得這麼有神,他張著嘴,從喉嚨里說不出一個字。

許堯看出了賴二的難以置信,他在心里笑了笑…原來他在魂穿後,不僅僅是繼承了薛大的記憶,就連以前他看過的一些文史資料也仿佛是煥發了新生,竟是那般的清晰生動!

譬如說,三國演義…

半晌後,許堯在確信自己真的可以對三國演義做到一字不漏的回憶後,他伸出手,狠狠拍在了賴二軟軟的肩膀上。

「我想好了,明r 便去瓦子里講小說…不過,往後不能再叫‘薛大’了…」

薛大其實是有名字的,薛望京曾給他取了名喚作‘秉淵’。但薛大沒能如薛望京那樣認真讀書識字,又整r 里混跡于市井,哪里能受得了這樣的名,他索x ng就自稱‘薛大’。

許堯忽然又在賴二的肩膀上加重了一分力氣,盯著那巷口的蒙蒙r 光,氣吞山河道︰「大丈夫豈能無名!從今往後,某家便喚作‘薛堯’!」

前世為‘堯’,今世為‘薛’,合二為一!

賴二臉上的肥肉晃了晃,終于開了口︰「薛…堯?」

「會不會寫?」許堯…應該是薛堯了,沉著問道。

「不會…」賴二果斷回道。

重寫後的第二章,希望大家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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