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霧,是散了,乾坤,也朗朗了,可是歐世隨被押回玄宮里,藥引子的身份卻沒有變。
身上的綁繩也松開了,整天關在一個小屋里;也能睡覺了,床上鋪著厚厚的絲綢面的被褥;也可以吃飽了,一r 三餐,吃不完的山珍海味,可是藥引子,終究還是個藥引子。他出不了那一扇門,那個包著厚厚的被褥的大門;他能從里向外觀望,卻必須得透過包著厚厚被褥的欄桿。
看著房間里各處都包著厚厚的棉被,四周牆,地面,桌椅,歐世隨心里就郁悶,眼看著已是初夏的季節,到處都裹著厚厚的棉被。
歐世隨有好幾次要把那些棉被揭掉,可是還沒等他揭掉一條,早有人跑了進來,一眨眼之間就恢復了原樣,比他揭的速度還要快。
「爺爺!你不要再揭了,好不好?咱們和平共處,和平共處!」
回到玄宮之後,監視自己的人一天四班倒,周而復始,無窮無盡,就連乘復,當初動輒要揮劍殺人的那個家伙,輪到當值的時候,也一口一聲爺爺地叫自己,滿臉的哀求相。
這並不是說歐世隨的地位提高了,而是怕他惹事,他們所說的惹事,就是他極有可能自殺,他自殺,就是惹事。
試想一個藥引子還沒有調理到可以下藥的時候,突然就自殺了,豈不就不成其為藥引子了?玄宮的人千方百計地把他從大海中,大老遠地弄回玄宮,就是因為他是藥引子,如果這個藥引子突然自殺了,他們還要到哪去找像他這樣的藥引子?
不能撞牆,也不能撞床,撞桌,撞椅,撞窗,凡是撞了受傷的地方,都被纏著厚厚的棉被。
歐世隨苦悶了好幾天,這天突然心血來ch o,不能撞牆,我就絕食,總可以了吧?
可是每當山珍海味一盤盤,一樣樣的端上來,歐世隨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他可不願意放著那麼多好吃的東西,搞什麼絕食——
絕食,說說容易罷了,只有那些真心想死的人,才能絕食,絕食,也需要有相當大的毅力的。
歐世隨猶豫了幾天,豈知這天一覺醒來,突然就下定了決心,對別人端進來的山珍海味,卻視而不見,嗅而不食。
這自然就引起輪流監視他的人們注意,讓他們慌恐不安起來。
也許他是吃膩了山珍海味,吃飽了撐著了,就得惹事,不惹事,怎麼打發這漫長的、無休無止的藥引子人生?
「嘩啦啦!」「嘩啦啦!」「嘩啦啦!」一連三天,無論是早中晚,端進來的飯菜,都被歐世隨一股腦倒在被上。
「早就說過了,讓你們別費勁,你們就是不听,都給我滾,滾!」
這天玄宮的宮主終于忍不住了,也趕了過來,身後還跟著一大群管事的,還有徒弟們。
玄宮宮主臉s 鐵青,卻又不能發作,親自給歐世隨喂食,歐世隨猶豫了一下,將頭一擺,一揮手,將碗打落在地。
擇宗見了,臉s 大變,道︰「宮主,要不然給灌點藥得了,看他還能不能?」
玄宮宮主卻不回答,盯盯地看著歐世隨,問道︰「你到底吃還是不吃?」
歐世隨轉眼看去,卻見她的眼中,一團殺氣在回旋,雖然心里害怕,可嘴上不由處主的說道︰「要吃,你自己吃吧。」
玄宮宮主當即又拿出一大碗飯來,當著歐世隨的面一口一口地吃了下去,卻讓歐世隨看著她自己吃下去,看得歐世隨的喉嚨眼發癢,也咽了幾口唾沫。
「你吃,還是不吃?」玄宮宮主又一次問道。
「不吃,就是不吃!」歐世隨回答的挺干脆,可是沒有多少底氣,他突然想起瘦驢拉硬屎的話來,卻不知為什麼。
「再餓他三天!他是吃飽了撐的!」
玄宮宮主扔下這句話,領著人揚長而去。
歐世隨知道自己的胃將大難臨頭了,開弓沒有回頭箭,事情到了這個份上,就是看誰比誰狠了。
接下來的三天,歐世隨忍受著極度的饑餓,也忍受著眾多山珍海味的誘惑,也忍受著幻食,幻飲的錯覺。
歐世隨哪都不能去,就躺在床上,鼻子嗅著身邊不斷端來端去的香噴噴,眼楮看著天花板上不斷明滅的各種美食的幻象,一動不動。
這天晚上,歐世隨突然覺出自己的胃已經沒有了饑餓感了,鼻子也嗅不到香味了,眼前的幻象也消失了,心下里卻是異常的明鏡。
他想不到餓到頭來,還會有這樣的感覺,饑餓其實也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你還沒有餓到這種境界而已。
到了第三天的晚上,玄宮宮主又來觀看,卻見歐世隨安安靜靜地躺在被窩里,一雙大眼直勾勾地看過來,不禁有點發慌。
歐世隨向她竭盡全力地一笑,只是不知自己笑得多難看,確是他發自內心的笑。
是勝利者的笑?是一種超月兌了的笑?這一笑里也許有太多的辛酸與期盼?
也許這是他能夠擺月兌自身的**,僅以一種虛無的靈魂回歸那個遙遠的古城西安,回到自己父母身邊的唯一的捷徑……
玄宮宮主徹底發慌了,發狂地拿過一碗飯,向歐世隨的臉上沒頭沒腦地狂抹過來。
「快吃,快吃,我讓你吃,我讓你吃,你不能這樣就死去……」
歐世隨笑得更開心了,都笑出了眼淚,他知道自己在這場斗爭中是個勝利者,沒有任何人能夠將自己的意願強加諸自己頭上。
即使擇宗再將什麼「正反混淆丸」逼進自己的喉嚨,也不會再阻止自己的心願了。
玄宮宮主將歐世隨的一張臉抹得到處是飯粒菜汁,卻見歐世隨的眼楮始終還著笑意,突然住了手,道︰
「你說吧,有什麼要求,只要不是不做藥引,我什麼都答應你,你只要活下來,我什麼都答應你,說吧,說吧。」
其實歐世隨此時什麼也說不出來了,也不想說什麼,自己只要不做藥引子,讓自己死都行。
歐世隨心里得意致極,豈知正上此時,玄宮宮主突然叫過阿九來,命令道;「你,阿九,你在這里陪著他,讓他吃東西,明天晚上他還不吃東西,我先殺了你給他做伴!」
听了這話,歐世隨大吃一驚,自己吃不吃飯,和阿九有什麼關系?
可是阿九听了這話,不只是當頭霹靂,頓時大哭了起來︰「宮主,宮主,你不要阿九啦?」
宮主命眾人將阿九按倒在地,捆了腳綁在歐世隨的床頭上,對其他人道︰「除了端菜送飯的人外,其他不相干的人都隨我出去!」
玄宮上下眾人都不知官主葫蘆里賣得什麼藥,卻又不敢相問,都乖乖地隨著宮主走了出去。
阿九抽抽咽咽地來到歐世隨的身邊,拿了一聲毛巾,將歐世隨臉上的飯菜揩淨了,道︰「藥引子,到了那邊,你會好好地待我嗎?我從小沒父沒母,隨你到了y n間,你得帶我去找我的父母……」
說到傷心處,阿九竟然捂住了嘴,嚎啕大哭起來。
歐世隨勉強扭過頭去,他做夢也想不到這個美麗漂亮的小姑娘竟然從小沒父沒母,本來小小的年紀,還有好長的美好年華,卻這樣隨自己而去,心里不免有些不忍。
同時心里暗恨那個玄宮宮主,真夠狠的,只是隨便一句話,就可以置人與死地。
這樣的世道,早早離去也好,但這只是自己的想法,阿九就不見得會這樣想了,不然她也不會哭得這樣傷心。
玄宮宮主之命,任誰也無法扭轉,能夠救小阿九之命的,也只有他,歐世隨自己了。
只要他繼續做藥引子,阿九就能夠活下去,只要他吃東西,明天阿九就不至于被狠毒的宮主殺害……
自己一死而已,餓死和做藥引而死,又有什麼分別呢?何必要連累這個漂亮的小阿九呢?
想到這里,歐世隨使出了全身的力氣,道︰「阿九……阿九……別哭……別哭……我……吃飯……吃飯……」
常言道哀莫大于心死,阿九見歐世隨死意已決,任誰都勸不了,她自己又怎麼能勸得動這樣的人回心轉發意呢?知道自己此番在劫難逃。豈知正當痛哭之際,突然听到歐世隨重復的「吃飯」兩個字,心里十分震驚。
「你是要吃飯嗎?」阿九止住了哭聲,小心地問道。
歐世隨沒有力氣點頭,也沒有力氣再說話了,只是用眼楮瞄向了旁邊擺著的飯菜。旁邊端菜的人見了大喜,道︰「他這是要吃飯了,阿九,你有救了!」
阿九這時向簡直不敢相信這個事實,不自覺中又問了一句︰「你不絕食了?」
歐世隨說不出話來,但即使能說,這句話也只能暗地里對自己說,我是要絕食,但我不絕s 啊。
阿九也不等他回答,將一匙溫粥遞到歐世隨的嘴邊,激動得抖擻不已,將大半匙粥都潑在外邊,歐世隨勉強張口接了,艱難的咽了下去。
阿九笑了,歐世隨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一個小女孩的笑臉,好看得讓他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