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第二章漫道苦旅(1)
這樣的日子沒有什麼不好,跟這個時代的人類沒有一點關系。
千里草原之外是炮轟的煙硝,殺人的慘叫。一個國家霸佔另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站在另一個民族頭頂上,大方地吃喝拉撒睡。工業革命之破壞和建設的速度,讓一個人變成了瘋狗後,又來了一群人效仿,幾乎所有人都跑進屠宰場充當了它的工人。世界大戰幾乎燒著了整個地球,中國好似是正義與和平的勝利國,可這樣的榮耀沒有給祖宗掙得一點光氣。不多久,中國那些貴族們依舊喪權辱國認賊為父,與自己的爹娘六親不認。
中國還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羔羊。中國這個國邦的人們,自古就習慣了遭受蹂躪——過去是皇帝的爪子,現在是洋人的艦炮。沒有什麼好說的,炸彈飛到院落里,他們只好躲進地窖里;刺刀削掉同胞的頭顱,他們的情感麻木到像殺死一只羊那樣平常。如果祖宗的地方留不住繁衍後代的命土,第一個念頭和動作就是逃難。東北那個姓張的爺兒們都如此,其他那些商販兒、煙癮兒、戲子們、妓子們和乞討兒們能不逃嗎?有人說,姓張的長官雖大大的官餃也有不得已的難處。大概幾十萬大軍的槍頭對準日本東北軍是難處嗎?大概怕槍走火傷了自己人是難處嗎?大概張家一家的江湖義氣比一個中華的氣節都重要嗎?而歷史殘酷地只能有一個事實,那就是日本軍演了一場戲,就大搖大擺進來了。保衛張家的幾十萬大軍無奈有力使不出,只能像一群娘兒們提著褲襠,搜刮著老百姓的財產,逃進了關內。有人說,張大帥是讓蔣大先生給灌了**湯,做下的糊涂事。一個男人眼瞅著自己的女人遭受強盜的奸殺,怎能安奈得住啊!一個地方的父母官眼瞅著國土淪喪,人民遭殃,就是天王老子的**湯也是灌不進他腸子里的,這還用懷疑嗎?
東北的西側就是美麗的蒙古草原,一個個悠久而不老的傳說。難道長生天指引著蒙古飛鷹——「鐵木真」顯靈抵擋住日本人凶殘的刺刀嗎?而戰火的硝煙已經彌漫在草原碧藍的上空了。俯沖過的山鷹,撕破喉嚨在預警,可草原沒有了過去的輝煌,草原沒有了鐵騎,沒有了彎刀,沒有了戰神——鐵木真。
這時的石頭有快十七八歲了,從來沒有修理過的頭發和胡子,使他和原始人一模一樣,成為了長胡子大叔,只能露著兩只平淡無奇的眼楮。
然而卻已經是狼腰虎背了,胸部的肌肉很發達,披著兩件結扎在一起的羊皮,還是用草繩腰帶攬著,別著那把分不離手的馬皮鞭子;堅實的胳膊和腿像中年的樹木那般粗,舉起一頭牛犢子不費吹灰之力。他平時進食就是些半生不熟的羊肉或牛肉,飲水和牛羊馬一樣,從來就是就地取材。
石頭哪還是一個人啊?他純粹是一個會使用勞動工具的「動物」,假如他離開這塊土壤,那麼他必死無疑。十七八歲的人,他的生活和想法簡單的就像一張羊皮,承受著賜予他的一切。苦難是他在這片草原生存下去必要的因素。
真是一個天災**的年代,草原這幾年明顯比往先年少雨雪,草原一旦沒有了雨水,那她的命運將面臨枯竭的境況。整個春天,風從沙漠里夾帶黃沙,毫不留情地撕碎草原的一年好夢,剛剛露頭的女敕草芽兒,給黃沙活活燜死了。根本沒有幾場像樣的雨,老天爺好像變成了後爹似的,不聞不顧,整天背出個太陽,烤焙草地表層的水分。春天不見幾分春色,倒是一片蕭瑟荒涼的景色,有幾條淌過草地的河流已經干枯了,牛羊馬的飲水問題迫在眉睫,石頭唯一的辦法只有在牧場上打井,因為牧遷一點用都不管。東面草原相對好些,可已經落入日本人手里了。西面連這里都不如,那里的饑民還往這里逃呢。北面被蘇聯人佔領著,也不能隨便放牧,南邊緊鄰古長城,已是黃土高原了,深溝萬壑,地處內陸,本就干旱,而且大同已經被日本人佔領。最壞且最好的辦法就是待在原來的草地。最糟糕的是夏天,牛羊馬死傷嚴重,主要是渴死的,由于死了後棄尸附近,沒有掩埋,尸體受太陽暴曬,腐爛了,之後就起了瘟疫。死傷真是接踵而至,令人畜招架不住。原來牛羊馬總數在60左右,一個夏天過去,能折損過半。
冬天過去,土地一松動,石頭就準備要打一口井。要是有一口井,人和牛羊馬基本飲水問題就能夠得到一定緩解。打井材料已經準備了一冬天,他一邊放牧,一邊撿石塊。到開春之際,找到的石塊能夠壘一個小城堡了。他打制了一把鐵鏟和勾角。放牧的事情就暫時擱置了,出去放也沒有多大用,幾乎找尋不到草,只能由牛羊馬在附近啃草,晚上添補些前幾年囤積的牧草,餓不死為上策。
打井的事便就開始了。
先在草場找一塊相對牧草比較茂盛的地方,再由鐵鏟和勾角一下一下的至上向下刨,而且要刨成圓拱形,刨一階段,用石塊砌一段,直到打出水源。這樣的工作不可能一氣呵成,而且存在極不確定性,不敢保證下面就一定有水,只能抱著任由天命的態度。畢竟是人工挖井,又是一個人,一天和另一天的進度差不多。而慢慢地挖到七尺多深就得想法子了,人不可以在下面一鏟一鏟地把土扔出去。石頭找了兩匹大的羊皮,縫扎成袋狀,袋子兩角上拴了一根麻繩,繩子一頭用石頭壓在露天外,等下面的羊袋里的土填滿了,人爬出去,把繩子拉上來倒掉。就這樣反反復復,一個動作不知要重復多少次。石頭在砌石塊的時候,每個階段都留了可以攀爬的地方,而且整體半徑很大,起碼有半米左右,人上來下去不成問題。由于怕井的拱緣受到壓力作用發生坍塌,石頭把刨出來的土都很好利用起來,把羊圈里牛羊馬啃盡的雜草用刀剁碎,倒上水,一起和松土和成泥,全部敷在井的拱緣上。
大概挖了一個多月左右,足有兩三丈深,就挖到了地下水。水源呼呼地直往上冒,一會兒就到了石頭大腿部,石頭高興極了,簡直忘了自己還在井里,雖然剛出來的水有些渾濁,但石頭而是一個勁把頭載進去,咕嚕地飲水。他活到現在,除了下雨天,自然地洗下頭發,從沒有洗過。這次,他直接把頭載進去,用手撓抓頭發里的油膩,他的黑臉和黑手漸漸漂白了,這樣終于還原他一個人的模樣,雖然胡子佔領了他的整個臉部。水位還是漸漸上升,石頭趕緊攀爬出來,水位一直上了兩個台階。看著這井的泉水,石頭心里美滋滋的,眼楮濕潤了,啪嗒啪嗒地落進了水里,像是歷經千山萬苦渴望見到娘親,而母親突然站在他面前一般,他良久沉浸在這份得來不易的上天(長生天)恩賜中。
石頭找來牛皮水袋子,打起了一袋子,提著直接去了羊圈,羊兒、牛兒、馬兒都興奮地擁了過來,爭搶著飲那牛袋子里的水。所有的牲畜都似乎回到了從前的草原——那風調雨順,羊肥牛壯馬健草茂的歲月。那時候,它們享受著長天生賜予它們的一切,也包括作為牲畜所要履行的使命。
如果原來渴死的那些牛馬羊還在,這些水是遠遠不夠的,這口井只可以暫時供應留活下來的這些牲畜。
任何時候,自然的法則都存在「物競天擇,適者生存」。草原就是大自然的一張臉,總以各種方式磨練著蒼生。生存成為了競技場的角斗,時不時奪走一部分生命,而警醒留活的另一部分生命。死亡的同時,又是希望的同時。大自然是無情的,也是有情的!
——石頭深信不疑,而他更加明白當下要做的就是抓緊時間活著,必要時迸射出抗戰的力量來。
不過,石頭不知道放牧的生活還能堅持多久?干噗噗的空氣,一片焦灼的慘象,草原還時不時燃起天火。指不定什麼時候,草原變成一顆火球。偶爾送來風就像鍋里的熱蒸汽,讓人和牲畜窒息。草地的田鼠和兔子,還有螞蟻等動物跑出來,盡量往陰涼處逃難。更可怕的是,炸彈爆炸的聲音越來越近了,時常可以看到一些抵抗日本軍的蒙古武裝力量潰敗下來,這些武裝純不像過去的盜賊和土匪,他們雖都是大老粗,但絕不會燒殺搶掠。路過時,進來牧場打招呼討杯水,而石頭一聲不吭就宰羊招待。而且只要有吃的,喝的東西都統統拿了出來,一些傷員還可以在他這里休養時日。在石頭心里,把這群握槍桿子的人當成了蒙古的英雄。他總覺得那是成吉思汗的騎兵。當然,這些人好心勸石頭,這里不是久待之地,日本人馬上就要殺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