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第二章靈魂的瓶子(4)
出來扛柴草的老阿媽看見這邊的一個身影像烏倫珠日格,便叫了,「是烏倫珠日格嗎?一個人站在哪里干嘛呢,是等石頭嘛?」
這時,烏倫珠日格才從極其痛苦的悲涼中回神過來,慌忙抹眼淚,擤鼻涕,定了一會兒才轉過身,困難地應承了一聲,吃力地如同扛著一只成年公羊,一步又一步向老阿媽那里挪去。
天已黑了,可湊近看事物也還勉強清楚,老阿媽眼有些糊了,但看見烏倫珠日格雙眼紅腫得像核桃一般大,急忙問烏倫珠日格︰「孩子,這是咋了回事,竟一個人站在那里哭鼻子?」
「跟阿媽說說,誰欺負你啊,阿媽給你做主!」阿媽說話如同飛鷹的叫聲十分有分量。頓時,讓自責而絕望的烏倫珠日格有了些慰藉。老阿媽一邊拉扯烏倫珠日格進氈包,一邊追問究竟怎麼一回事。
烏倫珠日格坐在老阿媽身旁,無論內在的心境還是外在氣氛,都如一只受傷的極其脆弱的小羊羔。阿媽端來一小碗溫熱的女乃酒,「孩子,喝點吧,看看你這模樣,有點不像你啊!」
「說來讓阿媽給你解解憂!」
一只在風暴中受傷的小羊羔終于得到了庇護和同情!
于是,烏倫珠日格把作夢以及找通天老人的前前後後,都一五一十講給了老阿媽,老阿媽像一匹不知經歷多少風雨的駱駝,始終保持著一份安詳,平淡的神態。老人家一只手緊緊攥住烏倫珠日格的手,另一只有力地按在上面,和藹地安慰道︰「孩子,羊群是從來不會考慮狼什麼時候出現,它們明白一個簡單的道理︰吃草比憑空的恐懼更為重要。雖夢境和通天老人的佔卜都有些根據,但祈求長天生的力量就足以破雲見日了。再大的風雲變幻,都阻擋不住一個強大的心。再說,一切都是長天生的安排,天意不是咱們這些喝女乃水養大的人可以明白的。」
烏倫珠日格不是傻瓜,她全部听了進去,尤其「一切都是長身天的安排,天意不是咱們這些喝女乃水養大的人可以明白的。」在她從來不糊涂的心里來回默念了幾遍。
兩個女人的眼神開始告訴對方,這不是什麼到處可以傳播的好事,最好從此刻起就爛在肚子里,或者用馬女乃酒趕緊消耗掉。就讓那灰色的一切被草原的寧靜堙沒吧!
烏倫珠日格站了起來,有些著急的說︰「哎,倒忘的一干二淨了,帖木日布赫還睡著,這回早該醒了,若看見他阿媽不在,一定哭個不停了!」
老阿媽微笑著,臉上的皺紋慢慢變成了一朵朵木雕花,拍了拍烏倫珠日格的肩膀,「孩子,阿木爾是草原的英雄,自有長生天的安排。你和石頭就只顧好好過日子就行!」
烏倫珠日格恭敬地點了點頭,回身朝自己的氈包里去了。
而那些玄乎的夢,還依舊襲擾著烏倫珠日格,而她只能心里默念長身天保佑,除此之外,那就是被動地接受長生天的一切安排。
一片積滿憂慮的葉子落下來被吃進駱駝的肚子里,即便是憂愁的,也還是會轉化成駱駝不可或缺的養分。一個草原家庭女人在一陣恐慌不安後,必須擱置那些超出她控制的憂慮,盡量保持平靜,這對任何人都是有好處的。當然,她在平靜中不停地祈禱可以駕馭一切的長生天,不使得那可怕的憂慮變成一把扎進自己男人心頭的刺刀。
戰爭徹底結束後的草原深秋,比它的任何歷史都顯得輝煌奪目,回歸和平後盤旋在故鄉藍天的山鷹,與風吹見牛羊的金子草場榮榮一色,這簡直是偉大的神靈出沒的地方,徐徐舒展開來,飛向廣闊的邊際,度亡靈,告蒼生!
世世代代生活在這里的牧民從沒有像今天一樣驕傲地抬起頭以贊美之詞,在美麗的仙境面前做新生活的禱告。幸運就是這樣的美妙,經歷了幾千年的野蠻殺戮,草原終于莊嚴地回到了它始處以來的寧靜與美麗。
不用預言家預言,在不久的未來,這里將成為了千萬世人五體投地,虔誠朝拜的聖地!
老人和年輕人幸運地趕上了,正如老阿爸們感慨的那樣,他們早已從草原英雄阿木爾身上感受到了這個時代的美麗光環。
他們是吃著舊社會的皮鞭,爬進新社會的。
在這個歷史意義特殊的秋天,長大的蒙古孩子天生就是朝陽下健康的雛鷹。如心靈一樣潔白的藍天,像母親般溫潤的草原,為他們左膀右臂的牛羊馬漸漸長成了他們的骨骼,流成了他們的血液,以及冠以了一個蒙古人驕傲的名字